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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荆州盛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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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一声凄厉至泣血的声音阻断了几人的步伐。墨姝回身,入目的是自斜厅内踉踉跄跄奔出来的妇人,一身桃红衣衫,发丝散乱,行止疯癫。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她竟然直直冲向墨姝,又哭又笑,状似要抱她个满怀。
墨沉不动声色地往前了一步,拦在了墨姝跟前。
“母亲!”又一名少女随后跟出,她拉住这个妇人,神情焦急。
“辞儿,怎么没看住你母亲。”花时清花白的眉毛皱了皱,走上前,微微抬手,示意下人将其带进去。
那名被唤作辞儿的少女咬了咬嘴唇,有些惭愧。她低了头,嗫嚅道:“母亲说看到一个很像弟弟的背影,就跑出来了,我没来得及拦住。”
“我儿,辞儿,快看,这是你弟弟呀。”那个妇人欣喜地看着墨姝,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她拉着花辞的手让她也看看墨姝。
“母亲,他不是小煜。”
花辞快速地瞥了一眼墨姝,皱眉拉住欲要往前的母亲。这么多年,母亲的癔症越发厉害了。
很快,花家的下人就将这位妇女带了下去。花辞歉然地朝几人伏了伏身,也退下了。
一时间,几人相顾无言。倘若不是多年前那一役,花母也应当是个风光无限的女修。如何会向此般活得糊涂,不知年岁。
“见笑了。”
“不会。”墨沉下意识抚上了腰间的佩剑,声线冷肃,“晚辈永远记得菱花少宗主的风采。”
“好,好,好。”
花宗主身形隐隐有些不稳,语音发颤。他只能接连叹了三个好字。饶他风光一世,人人敬一声宗主,算尽天下事,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婿,救不了自己的孙子。
魍魉山一役,多年已过,还有谁记得当年菱花少主的潋滟风姿,提及恐怕也只余一句可惜了。
墨轩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再次告辞。花宗主叹了一口气,亲自送走了这两个晚辈。
往事,太过惨烈。只是稍稍想起,就让人精疲力尽。
多年前魍魉山一役,不仅几乎折损了整个墨山,其余两家修仙世家也不可避免。花氏少宗主灵根尽毁,其夫身陨,不满周岁的小儿不知所踪。只余下一根独苗,女儿花辞。而叶氏旁支也俱都陨灭。
可即使是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罪魁祸首却依然只是暂且安息。
黑鬼欧阳胥,只是被封印在了魍魉山之下。
而花辞口中的小煜就是失踪的花煜。甫一出生,就是带煞的命格,花时清为他卜了一卦,是灭族的征兆。而随后而至的灾难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但那场混战之后,却忽然不知下落,就算是花时清也算不出他的所在地,生死不知。
这,就是天道。它选择让你知道什么,选择屏蔽什么。选择让你走什么路,选择不让你走什么路。
而刚刚那个少年,竟也是凶煞的命格,活不过十六。
自认为避开了天道的墨姝此刻悠闲地盘腿坐在自家哥哥的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戳着轻薄的剑身,难得的安静。
墨沉站在她身前驾驭着破妄,这样一柄轻薄狭窄的剑载着两人,在空中也未见一丝颤动。
速度却是极快的,日行千里。呼啸的气流全部被身前的人用结界收走,于是落在身周的就只剩下轻微和风。
墨姝欲言又止,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破妄,破妄似乎被她弄得不耐烦了,忍无可忍地嗡嗡震了两下。被颠了两下的墨姝回过神来鼓了鼓腮帮子,收回手撑在膝盖上,哎,这把剑也看自己好欺负。
墨沉隐在袖间的手引出一丝灵力,稍稍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剑。
他侧首,低声道:“莫要闹破妄。”
因着墨姝是坐着的,从她这个角度仰望上去,就只能瞧见墨沉四分之一的侧脸,棱角分明,发丝贴在微抿的唇角。
“我没有闹它啊。”墨姝捏了捏自己膝盖上的布料,沮丧地开口。
破妄似乎是在反驳她似的,不满地又震了两下。
墨姝立刻伸出手敲了它两下:“哥哥,你这把剑一点都不稳,换一把好了。”
身下一下子没了动静,破妄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充当起代步工具。泛着冷芒的剑身竟让人看出了些委屈的意思。
“现下知道我是哥哥了。”冷淡的声音。
墨姝一下子从剑上面爬起来,动作利索,若不是脚下那仅仅两寸宽的薄刃,几乎要以为她站在地上。她一把扯住墨沉的衣袖,一张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哥哥你不晓得那叶谨尘有多气人!若不是我喝多了才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他怎么你了。”
墨姝一下子哑口无言,其实除了满口花言,喜欢逗自己了一点,也没怎么着啊。是自己喝多了非要同他比试的,结果还输了。
“我错了。”墨姝一下子被浇灭了气势,整个人气势都矮上了一大截,一想到自己方才喊人家叶哥哥,真的忒没面子,但最让她介意的其实是那个输了的赌注,“我不该自大随意打赌的。我一点也不想喊他哥哥。”
是她高估了自己,在山里压得墨砚墨韫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纵然墨沉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是有些膈应的。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崽子,连墨轩都没有被她喊过哥哥,如今倒是被那叶谨尘占了便宜。但自己到底是长了那叶谨尘四岁,就算不满,也不好冲他发作。但管他谁对谁错,自家孩子肯定不会错的。
于是护短的墨沉一本正经,毫无负担地开口:“不是你自大。他本就年长于你,是以大欺小。”
“但我还是输了。”墨姝有些惆怅,自己这么大了结果输给一个小屁孩,忒没面子。虽然没人知道。
“等小姝再大一些,他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墨姝一听自家哥哥笃定的话语,立刻眉开眼笑:“诶,真的吗?”
“嗯。”
墨轩在一旁听了,只摇了摇头,这番话未免也太昧着良心了吧。且不说墨姝天资如何,单那叶谨尘就是修仙世家口中难得的鬼才,后起之秀,隐隐有媲美于墨沉当年的名声。
广陵子辰,夫唯大雅。长安谨尘,郎艳独绝。一人品性雅正,一人潇洒不羁。但于修行上都是少见的天才。墨沉是高岭之花,君子不语。而叶谨尘是红尘雁雀,桃花三月。
三人行至广陵这片领域上空,墨沉忽然缓下了动作,墨轩朝他看了一眼,眼中意思分明:下去看一看。
广陵有墨山坐镇,许久未曾有过鬼气了,更遑论是这样锐利森然的鬼气。
此处是广陵最为富庶的中心,运城。
未免惊动他人,三个人挑了最为偏僻的角落,降了下来。甫一站地,墨姝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暗暗心惊,怎么这股子鬼气里有她的味道。墨轩墨沉可能看不大出来,可是她却知道,是携了她血气的味道,隐隐有出世的征兆。即想要挣脱天道束缚的感觉,因为,这道鬼气似乎因缘巧合得了她的血液。
但,自己何时来过这里,又何时在这里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