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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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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河站在陆盛的办公桌前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给陆盛送行程表和第四季度活动企划书,正巧表里有一趟增添的行程是刘家的邀请,刘家主要产业是大型度假村,在全国大大小小景点都有产业,这次刘家继承人入集团后独立策划完成了一个项目,地点就在燕京附近,便邀请了陆盛参加开业仪式。
看度假村的图片也能看出,这次刘少爷为了这个项目是下了血本,庭园楼阁,小桥流水,走得是古典园林风格,里面还耗时耗力凿了一个温泉出来,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陆盛显然也被这个园林吸引了,他笑了下,点着温泉自然而然得开口,让宋河在那天将裴云笙也接来。
宋河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盛在下一秒收起笑容,脸色阴沉难看到可怕的地步。
随后陆盛将行程表放在一边,抽出一根笔在方才翻阅过的企划书上签上名,推向宋河的方向。
宋河一言不发地接过文件,又迟迟不见陆盛在行程表上签名,站在原地斟酌再三,才问道:“刘家的邀请还去吗?”
陆盛盯着这张纸,半晌才从薄唇吐出一个音,“去。”
宋河得到回复连一秒都没有迟疑,闪身从办公室逃命一样的出去了。
哪怕没有人敢在陆盛面前多说一句,陆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提到裴云笙时总是猝不及防,旁人错愕不知如何回答,陆盛内心远比他们更加疑惑。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想念裴云笙,也没有所谓的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裴云笙的身影,若不是脱口而出的名字,陆盛可能许久都想不起他,都是陆盛先提到了裴云笙的名字,他的脸才迟一步得出现在陆盛的脑中。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刻,只是极其偶尔得在某个时刻,他就想到了。
在宋河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又只有陆盛一个人,他握着钢笔,手边的文件积累成山,可他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迟迟没有翻阅,反而出神地盯着自己用了好些年的钢笔,哪怕专门做过保养,笔身也留下了几道能证明时光的痕迹,陆盛用指腹抚摸感受着细微凹凸,不合时宜地想着——
这只钢笔好像也是裴云笙送的。
这个念头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原本淡忘的记忆在拒绝回想时,叛逆到在脑中一遍遍清晰地刻画出来,恨不得将每一个细节都标出放大。
陆盛阻止了几次,回忆如狂风卷动的海浪,一阵又一阵排山倒海地涌来,他终于放弃抵抗,任由裴云笙在回忆中对露出笑来。
在回忆中,裴云笙穿着宽大的学士服站在陆盛面前,学士帽的穗子随着他不好意思地低头而晃动着。
裴云笙比陆盛要小两岁,自然也迟了两年毕业,陆盛同沈照炎与徐闻渡一同来参加他大学毕业的典礼,沈照炎准备了一辆车送给裴云笙,但是他没有接受,站在明亮刺目的明黄色跑车面前,对着一脸不快的沈照炎说他还没有考驾照,这才让沈照炎打消了强送的念头,改成当场给裴云笙报了一个驾校。
陆盛都记得当时裴云笙的表情,对于沈照炎凶狠到杀气满满不容拒绝的表情,满脸惊愕欲言又止,只能僵着脖子点头同意去驾校。
相比起沈照炎准备的车,徐闻渡送的手表,陆盛准备的礼物就要普通得多——一个当时最新型号的笔记本。
裴云笙果然没有什么负担的收下,而在典礼结束后要离开时,裴云笙根本不敢坐跑车,沈照炎只能一脸抑郁地把徐闻渡扯上车,而裴云笙便坐在了陆盛的车上。
那天具体谈了什么陆盛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最后分别的时候,裴云笙从他的包里抽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手掌宽,约有小臂长,他微微垂着眼,掩饰着自己的不好意思,维持着波澜不惊得姿态递给陆盛。
陆盛意外地接过盒子,他笑道明明是你的好日子,接过竟然是你给我准备礼物。
裴云笙反而抬起头,认真地说这不算是礼物,只是偶尔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才买下来,一支笔而已。
他记得那时只是随意得道一声谢,带着盒子回到家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是过了很久,偶尔又看到才心血来潮得打开,里面放的就是这一支钢笔。
陆盛摸索着笔身,如裴云笙所言,这支笔的确很适合,也很好用,趁手到陆盛一用便是数年。
只是今天再看,陆盛才明白过来当年裴云笙说的那句偶尔看到其实是谎言。
怎么可能偶尔看到的笔,上面还有一个刻字,那是一个“陆”字,价值并不比当初陆盛送的笔记本要低,甚至更贵,也不知道当初的裴云笙准备了多久,才能在那一天用稀疏平常的态度拿出笔盒,甚至连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愿承认。
只是他的心意陆盛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是即便发现了也毫不在意,蒙尘许久,才会在某个时刻注意到。
陆盛握着这支笔,肺部涨的发疼,一股无形的重物涌上喉腔,挤压着呼吸,令他如鲠在喉喘息不能,他猛地深深吸气,在一片蔓延开的刺痛中,他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裴云笙。
等写完之后,撕心裂肺的痛楚才缓缓退去,陆盛盯着他无意识中写下的名字,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盯到双眼都在发疼,才冷着脸将这张纸撕到惨不忍睹的碎片,将碎纸扔进垃圾桶。
桌上的座机恰时响起,关渡用难掩急切的语气说道:“陆总,徐先生与沈先生拜访!”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错乱急促的脚步声。
陆盛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门,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盛!”
随着一声暴喝,徐闻渡摔门步入,衣裳略有凌乱,双眼赤红,满脸愤怒,甚至因为这份几乎烧起来的怒意而急促喘息,他指着陆盛嘶吼骂道:“你对沈哥做了什么?!”
“徐闻渡!你给我冷静点!”沈照炎皱着眉,满脸不快地跟着进门,拽着他的手腕喊道。
“我冷静个屁!?”徐闻渡甩开沈照炎的手,冲上来对着陆盛的脸就是一拳。
陆盛沉着脸接下徐闻渡的拳头,反手会以一个手肘。
“徐闻渡,我和沈青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陆盛瞪着他质问,“沈照炎也就罢了,需要你来出头?”
“你他妈别和我扯什么立场,”或许这种逻辑上的质问对其他人会有效果,但是对于徐闻渡来说屁都不是,他向来混不吝惯了,当即按着陆盛就回以颜色,两个人顿时打成一片,徐闻渡边出拳边喊道,“我她妈今天回来就是来给他出头!”
如果说陆盛与沈照炎的那一架两方都是收着势,接着打架来缓和矛盾,那么他与徐闻渡之间便是纯属两个人的泄愤,根本没有留有余地。
徐闻渡远比陆盛有蛮力,一拳下去破风而来,而陆盛则比徐闻渡要灵活得多,借力打力,出的拳徐闻渡避无可避,沈照炎在一旁本想上前制止,可看了一会儿两个人的招式之,他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选择旁观战局的落幕。
这一架打得快,结束的也快,两个人都明白只有两方都动弹不得,才能继续谈下去,但凡有一分力气都能再继续打下去。
结束时徐闻渡和陆盛的脸上都挂了彩,双方几乎都站立不稳,可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先低下头,当那个先撑不住的人,最后喘着粗气也要站在原地。
陆盛冷着脸,一张口就是火药味足够的质问:“闹过了没有!”
“闹你爹!”徐闻渡也没好气,痞气骂道,“你他妈把沈哥从燕京逼走,你还有脸说我来闹?!”
陆盛豁然瞪眼,怒不可遏,眼中阴鸷冷然又有燎原火焰,他咬牙切齿道:“我逼走的他?徐闻渡你去了一趟东非把脑子都扔那了吧,我让他好好待在燕京,他听我了吗!”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沈照炎,那么陆盛也不会这样失态,只是说的人是徐闻渡,对方曾经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对裴云笙的爱意与痛苦都令陆盛万分在意,当初他不过几句话就让陆盛做出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反应——他曾在意徐闻渡的话,到了裴云笙轻易看出,还表示出了安抚的姿态。
“你他妈干的事你让沈哥还怎么在这待着!?”徐闻渡用更大的嗓门喊道,“你当着我的面说你和他在谈恋爱,我放弃了,我走了,你就这么对他?!你知道这一年我在东非,我是用什么心情度过吗?你知道我忍耐到什么地步才能克制我自己回来找他吗?你知道我每天用什么心情,才能让自己接受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吗!?”
陆盛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懂你的心情?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和裴云笙的事情,我和他恋爱也好分手也罢,那都是我与他的事,我并不关心你忍耐了什么,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在东非又度过了多么艰难的心路历程,光是一个裴云笙就足够我花时间去想了,我又需要顾及你多少?”
“你还想他什么!?”徐闻渡敏锐得抓住话中他在意的字眼,他厉声呵道,“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害他受伤未愈就从燕京跑了!连我都找不到他!”
“我们的事,不需要你在这评断爱与不爱,离他远点!”
“你才应该离沈哥远点!”徐闻渡讽刺道,“既然分手了就依照你以往的习惯,给我忘掉沈哥!把他抛弃掉的人不是你吗?”
“我们只是分手,我从没有抛弃过他,”陆盛时至今日也发自内心地坚定自己的说辞,他的确没想过要抛弃裴云笙,对他而言,他和裴云笙只是对恋爱的认知不同,他在影响到两个人关系的问题出现之前,将恋爱的关系结束掉,怀抱着快乐的回忆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而裴云笙拒绝接受这个选择,他从始至终,都在自己身边给裴云笙留下了位置,可裴云笙离开了燕京。
“我她妈信你才是脑子有病,”徐闻渡气到破口大骂,他用了那么多工作压榨自己才阻止他回来燕京,把裴云笙强行从陆盛身边带走的冲动,这一年来但凡沈照炎回到燕京,他总是第一时间打了电话,旁敲侧击询问裴云笙的消息,沈照炎总是含糊不应。
原本徐闻渡还以为沈照炎是发现他对裴云笙还恋恋不舍无法忘却,故意敷衍他,便也减少了询问的次数,没想到与家里通话时,他母亲一时不查说漏了嘴,徐闻渡这才知道裴云笙被宋文姝送走,至今下落不明。
他一方面派人在国内调查裴云笙的消息,一方面气得大脑抽痛,冲到沈照炎的住处好一顿质问才知道发生的一切,当听说沈正渊想让裴云笙结婚,而陆盛非但同意,还主动给裴云笙介绍了相亲对象,两个人分手之后的事情,徐闻渡又气又急,先是与沈照炎争吵了一番,随后定了机票飞回燕京,一刻钟都没有耽误,直接冲到陆盛的办公室。
徐闻渡骂完之后觉得不对,他反口又骂道:“不对,是你脑子有病,你知道沈哥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吗?我他妈那么傻逼,这十几年来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耍足了滑稽,我都想能在他的眼里看我的影子,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你轻轻松松就得到,结果你说不要就不要!”
徐闻渡是真的悲愤交加,“非但如此,你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事,你竟然给爱你的人安排联姻!”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给爱你的人,还和你在一起的人推荐妻子?!陆盛你可真他妈的行!你到底要多轻视他?!”
“选择结婚有什么不对吗?我们的父母哪一个不是选择了结婚?”陆盛冷冷质问。
“但凡沈哥和姓许的相爱结婚,我一句话都没有,可把合作条约都写在纸上那叫婚姻吗?那他妈叫合同!”徐闻渡哪怕对陆盛再恼怒,他也分得清前因后果,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沈正渊,陆盛只是推手,而可恨的点也在于此。
“爱情就有那么重要?”陆盛眼底泛红,心底生出一团火来,每个人都在和他说爱情,可爱情又有什么好?陆盛饱含着怒意的问道,“与爱情无关的婚姻,双方计较地不过是钱财俗物,他们能一起维持平衡,关系也能持续很久,可爱情呢?呵,你们把爱情说得好像是双方在一起唯一的条件,可它会造成的后果呢!伤筋动骨不过寻常,连命都搭上的事还少吗!?”
徐闻渡质问了陆盛那么多话,唯有此刻哑口无言,非但是他,连沈照炎也无话可说。
回答什么好呢?对于陆盛的问题,陆盛的父母死于他父亲偏执成狂的爱,裴云笙的生母也因为桎梏了自己的爱抑郁而亡,倒是沈照炎的母亲因为利益与沈正渊结婚,事业上一直合作愉快。
徐闻渡张了张嘴,他找不到可以充分反驳陆盛的话,他想说爱是就爱,无论有什么后果一起承担就好了,那些意外与悲剧都是其中一个太过执着,爱是克制,会让两个人都更好,例如他父母,如果爱一直让其中一方受到伤害,爱就不再纯粹,那么放手才是对的,而不是什么都不体会过,只知道躲避。
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徐闻渡到最后能说出口的只剩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他说,“陆盛,我没想到你是个胆小鬼。”
徐闻渡不擅长与陆盛在嘴皮子上争个高下,他深深吐气,在陆盛再度开口反驳之前说,“你坚定自己的想法就好了,不过陆盛,你既然不要他了,就给我贯彻到底!你不爱他,那就由我来爱他!我一定会找到他,那个时候你做不到的事,我都会为他做。”
“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他会爱你吗?”
“那就试试看,你等着瞧,看他会不会爱我。”
“徐闻渡你也给我听好,他决不会爱你。”
“你难不成还以为他会一直爱着你吗?哪怕是在被你抛弃之后?”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若说有什么是其他人不可及的事,那便是往对方心口捅刀的精准度——轻而易举地找到最痛苦的地方。
“……”
能言善辩的陆盛竟然也有语塞的时候,他发现对于徐闻渡的质问,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
在徐闻渡挑明这句话之前,陆盛的心底深处的确有着这个自负的想法,隐晦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如同呼吸一般得自然。
甚至默认裴云笙还爱着他的这句话之后,陆盛的内心质问着自己,当然了,裴云笙当然会爱他,如果不爱他,裴云笙还能爱着谁?
“陆盛,你以为沈哥就一定是你的吗?你们分手了,他还会爱你吗?不会的,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在原地等待你,你的自信真是可笑。”
徐闻渡将陆盛的自负从他的心底用尖锐的刀刃挑了出来,那份自负就如一尾灵活游荡的鱼,徐闻渡轻易就将它抽离那片遨游的海,剖开躺平放在烈日的石板上炙烤,直叫陆盛呼吸不能,如遭雷击。
陆盛的怔然自然被徐闻渡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眯了眯眼,随后带着一脸的狼狈嗤笑出声,徐闻渡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可笑,他反问道:“你不会真的觉得沈哥还会等你?”
陆盛沉默着用阴鸷的目光端量着徐闻渡,他长得太过奢靡精致,阴沉着脸也远比常人美丽,能轻而易举吸引到无数痴迷目光。
徐闻渡对着这张脸冷然发问,“他为什么会爱上你?”
只是因为脸吗?
陆盛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哪怕得到徐闻渡梦寐以求的属于裴云笙的爱,他依旧不会改变半分。
“等我和沈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好好送你一份礼,”徐闻渡微微昂起下巴,挑衅又愤怒,“谢谢你和沈哥分开,给我机会。”
虽然徐闻渡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总是三言两语败下阵,可今时今日,发自内心扎人的话语带着无往不利的锋刃,随便一个字都能划破陆盛冷然姿态。
陆盛双眼赤红,狠狠握住身侧木椅,一瞬间的愤怒如狂风骤雨般席卷一切,理智比单薄纸张还不如,说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碾压似地粉碎了一切,他克制不住就要如毛头小子一样冲上前,对着徐闻渡这张信誓旦旦的脸打上一拳,将他的笃定与挑衅全都打碎。
他凭什么认定裴云笙会爱上他!?
裴云笙是属于我的!
强烈德想要将裴云笙按在心脏隐藏起来的占有欲让陆盛一瞬间惊醒,他瞳孔紧缩,浑身的怒意就在这一瞬间消散,而这份占有欲也随之退去后,陆盛才发现他的胸腔竟然空荡荡到可怕的地步。
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谈下去,沈照炎也根本不想再听到他承认的两个兄弟因为他哥针锋相对,他冷脸扯着徐闻渡离开,徒留陆盛站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陆盛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完全不顾及地面的惨状,颓然地坐在地上,徐闻渡的字字质问还响彻耳畔,心中多年坚定不移的信念不安摇晃。
爱……到底是什么?
裴云笙到底因为什么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