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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命苦+嘴贱=死撑 ...

  •   中药饮片厂的铁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两辆大型越野车开进了院子。潘昀昀第一个下车,站在湿淋淋的石板路上。
      潘老大小步跑过来,暗中捏了个只有潘昀昀能懂的手势——“OK”。潘昀昀彻底放了心,踏实了。她回头看见宋桥的长腿迈下车,又觉得心是真累。
      车上陆续下来六、七个男人,都是黑超墨镜、精壮结实,在这堪称古董的老药厂里四面八方的转悠着。

      宋桥跟在潘老大和潘昀昀身后,走向一排的低矮平房。真是被雨水泡透了的老房子,像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被雨水浇了一天一夜,此刻在大太阳下等待被晒干——一边滴水、一边蒸着水汽,看着挺惨。
      两盆芍药在房檐下,宋桥看见花盆里的土是干燥的。
      潘昀昀抢在宋桥身前面,伸手抚一下芍药的叶子,悄悄摸掉了绿叶子上的黄土。
      潘老大看见了她这个小动作,挠头。芍药送来后,他按潘昀昀的叮嘱把新花换到旧盆里、就是宋桥送的那两株芍药的花盆。刚才换盆的时候他着急、他眼神又不好,没留意到芍药的植株和花盆上沾了些黄土。

      宋桥缓缓的摘掉墨镜,看着两盆芍药。
      潘昀昀看看他、再看看花,心里祈祷宋桥近视眼、看不出破绽来。她不敢画蛇添足的乱说话,宋桥始终不说话,潘昀昀就一直只陪着笑。
      宋桥忽然问潘昀昀:“花呢?”
      潘昀昀愣:“花?”
      宋桥的唇畔、脸颊似乎是动了一下。潘昀昀摸不准那丝罕见的弧度是笑、还是恼,这表情下的宋桥在想什么?
      “……谢了。”潘老大忽然说了两个字,嘎嘣脆,流利得吓了潘昀昀一跳。
      潘昀昀明白过来,坚定的附和:“花谢了!”
      宋桥恍然:没有不败的花,花期已经过了,花怎么可能不谢?

      也就瞧了这么一眼,宋桥再没说什么,走了。潘昀昀看着他的车出了厂区的门,累脱了似的:“哎呀妈呀,送瘟神!”
      回转身,潘昀昀去瞧那两株新搬来的芍药,她还是蛮喜欢的。

      门外,宋桥的车刚开出厂区就停下了。车门打开,宋桥下来。
      潘家饮片厂的门边是新修的大路,车流量很小。而此地平整开阔,怕是这城里唯一能看到水平地平线的地方。轻风潮湿、清凉,从天边的云上徐徐吹来。
      宋桥问老郑:“这块地是潘家的?”
      “应该是。”
      “让韩映查清楚。”宋桥吩咐。
      他回头看。潘家饮片厂低矮的墙脱落了泥、铁门红锈。宋桥还记得刚才大门转动的声音,像是把钢筋扭上几个麻花。
      宋桥略略沉吟,又走进了饮片厂。
      铁皮大门没有关严,宋桥闪身,从门缝里穿过。
      厂区简陋,泥水泡了青石板路。但院落收拾得很齐整,像是老农精心打理的地头,野草也很有序。一株百余年的高大香樟树长得亭亭当当。
      树下、黑瓦湿墙的矮房前,豆青色的人影,是蹲着的潘昀昀。以宋桥的角度看一个蹲着的女人:丝绸光泽的黑发铺散开,遮住肩头;连衣裙的衣褶像是一块幕布,被从中间系住,显出女人的窄肩、细腰、大屁股。
      潘昀昀背对着他,微歪着头,在整理那两盆芍药。两条细匀的手臂抬起、放下、抬起……

      宋桥的目光描摹着这身影,最后落在裙摆下一对白皙的脚,伶仃细脚的,撑着她的体重。
      宋桥缓步走了过去。
      老郑几度想跟,最终还是远远的看着。

      越过潘昀昀的肩,宋桥看到她在把芍药的叶子一片片的舒展开,擦亮。柔软的手指又从绿叶间摘掉两片边缘残损的残叶,最后把花盆边沿上的土擦掉。宋桥蓦地想起一幕场景:大狒狒给小狒狒梳理毛发、抓虱子。
      潘昀昀满意的看着这两盆花,鲜亮、旺盛,灵气逼人。这次的芍药同之前宋桥送的那两株一样,来自同一块地头,都是亳州乔家的芍药田。这两盆花跑这么远来让它们的主人看,也是机缘。
      但是芍药花进了中药饮片厂,正确的归途难道不是把它们的根刨出来、扒了皮、煮了、切成片、晒干——做成中药饮片的?
      这样想着,潘昀昀的手有些难耐,作势要去扣花盆里的土。她转念又一想,万一宋桥那个祖宗哪一天神经病发作、再来看花?
      潘昀昀缩了手。
      再想想自己这几天自己被宋桥折腾的,潘昀昀叹气,嘴碎的怨念:“……挺大个男人爱看花?想起哪出是哪出,真是不怕麻烦别人……我也真是,趋炎附势!”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潘昀昀以为是潘老大,就说:“这些富二代没一个宅心仁厚的,都被惯坏了。但凡能体谅到你为了他的一丝好心,就算是好人了……你瞧瞧咱们对这些有钱人的要求有多低。我为他花了多少心思……”
      话音未落,旁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潘老大。潘老大看到潘昀昀身后的人,瞬间裂出笑,谄媚劲和刚才对宋桥的笑一模一样。
      潘昀昀瞪眼看着潘老大,那、她身后的人、是谁?
      眼珠子努力扫向身后侧,仅能看到一双皮鞋,锃亮、特大号,鞋边沿踩了厚厚的雨后黄泥。
      潘昀昀翻个白眼,快哭了——不带这样杀回马枪的!
      当方才她的絮叨这少爷肯定听到了……

      潘昀昀忽然很生气的、用力拍着手上的土,跟潘老大继续数落着:“潘家的这个‘二世祖’小祖宗,咱们给他卖了命、只怕他还嫌咱们碍事!”
      潘老大不明所以,使劲对她努嘴,让她看身后。
      潘昀昀回头,被正午日头的强光刺的睁不开眼,她夸张的:“宋总!怎么回来了!有事啊?”

      宋桥脸上又遮了墨镜,他说:“没事。”
      这话就没法接了。潘老大和潘昀昀就笑着。
      潘昀昀今儿一而再、再而三的领教到:宋桥是个完全感觉不到尴尬气氛的人。

      宋桥说:“回来跟你们说声‘谢谢’。”
      潘老大嘿嘿笑笑,心说也该谢,他和潘昀昀差点儿累死。
      宋桥说:“我家里的十几盆花,带回来当天就都死了。”
      潘昀昀嘿嘿笑笑,心里痛骂:你的养死了,就来看我们的?我们的也死了!
      宋桥说:“药材还是得搞药的人才能养好,这两盆养得和亳州地里的差不多。”
      潘老大和潘昀昀笑,点头。

      这次,两人一直把宋桥送出大门,看着他的车彻底走远了,潘昀昀跟潘老大说:“老大,拜托你个事儿。”
      潘老大预感极不好……
      潘昀昀:“养好这两盆花,如果快死了,就从亳州赶紧再发两盆。芍药这事儿,就把应急预案当成长期医嘱办吧。”
      “……四奶奶……”潘老大觉得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啪”一声,是潘昀昀的打了自己的嘴:“嘴真贱!嘶——好疼……”

      潘昀昀捧着手机上网查资料:看看芍药花最长能活几年,是不是冬天时地上部分的茎、叶就枯萎了——这样就有借口不应酬宋桥了。
      网页还没刷开,手机“嗡”的震,是潘玥的电话。潘玥给她打了两天电话,潘昀昀一直被宋桥的芍药折腾的心烦、就没接。
      电话一接通,潘玥就是气咻咻的:“是不是姐妹?那天好不容易碰到宋桥,让你帮忙引见,你理都没理我!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事到临头变了个人!两面三刀的!”
      潘昀昀解释:“那天的场合不适合,宋桥是去办事的,我和你到不了他身边就被保镖扔出去了……你确定你喜欢宋桥?那人阴阳怪气的……嗯嗯,对,你这样人品、家室的女孩就是给那样的人家预备的……哈哈,他不会看见你走不动了路的,你把一个药业集团的董事长想成什么样了?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我还是提醒你:如果你要泡他,最好找个有身份的人引见,我毕竟只是个小角色,未必能达到你要的效果……”

      打完电话,潘昀昀继续翻手机。忽然想起件事,不禁苦皱着眉,揪着头发不放。
      挂在墙角的笼子里,鹩哥扑棱了下翅膀,卷着舌头叫:“不好。”
      潘昀昀叹气,学着鹩哥的腔:“不好不好……宋桥不会是以为我要泡他吧?唉,不管了,随他怎么想去吧。”
      她这一上午,真是蠢透了……

      宋桥在回去的车上,冷不丁的笑了一下。这笑惊动了老郑,挺不适应的看宋桥。宋桥也察觉到了,渐渐隐了笑,但眼是亮的。
      老郑跟宋桥说:“潘家那两盆花挺有意思,花盆里的土都是新翻的、还是干土,一天一夜的雨都没淋湿。”
      “也许是放在房子里,没淋雨。”宋桥说。
      “不是说房顶塌了吗?也没见修房顶嘛。”老郑说,有意无意的点破,“这个潘昀昀,倒是有心。”
      宋桥笑笑,没搭腔。

      宋桥回去后,韩映来找他,已经把潘家中药饮片厂的资料整理好了,递给宋桥看。
      宋桥看完,非常满意:“潘家药厂虽小,到底是老世家,藏了不少好东西。”
      “你看上这块地了?”韩映问。
      “看上了,做药厂最好的一块地:符合城市的整体规划,那一片的水质也是本地最好的;水电汽的设施都很好,门外就是大道、物流方便;地片开阔,适合大的仓储;周围人流少,对厂房洁净度的要求也有利。”
      宋桥看准了,就盘算着要拿下,他让韩映尽快去联系设计院。
      韩映看宋桥心情很好,看来是真的淘到可心的宝贝了。韩映说:“你今天可有意外收获啊。潘昀昀绝对想不到,宋辰的老总去看趟花、顺便就看上了她家的地,这叫引狼入室吧?”
      宋桥今天眼里一直有光,但这一瞬忽从温暖转成了冰森,当然眸子始终都是墨黑的。
      韩映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让宋桥又不高兴了。
      宋桥盯着韩映,语气肃正:“别让她有你这样的想法。”
      韩映讪讪的,他想起另一件事:“说到潘家,潘家的潘义、人们都叫‘义叔’的,有跟咱们合作的意思。潘义的话,基本上就是潘掌门的意思。”
      “怎么合作?”
      “他具体没说,我也没给他回话,先晾着他。潘义是跟我的业务员表的态:在竞拍破产药厂的事情上,潘家是站在宋家这边的。”韩映说完笑了:宋家还真不需要谁帮。
      宋桥皱了眉,这个潘义给他一种阴森的感觉。他最厌弃这样的小人,你不会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样的勾当。而小人的作用是:他也许帮不了你的忙,但一定能坏你的事;小人不足为托,必须要防,最终只是利用、没有情谊。
      潘家药厂一边参与药厂的竞拍、一般私下表态“支持”宋家,这是叫一声板——要唱戏!
      宋桥在脑子里下着棋、布着局:潘家药厂、潘掌门、潘义,这些棋子可以怎么运用来帮他解开目前的很多困局?
      而最后一个幕景,是潘昀昀的一双素手抚过墨绿色的狭长叶片,轻柔且爱惜。宋桥知道她对那花做了手脚,五月移来的芍药活不到现在。但她起码没糟践那两盆花,比起他母亲一剪子剪了花、整盆连根丢弃的糟蹋,宋桥已经很知足了——宋家靠这些草药花草起家,现在也是靠这些赚钱。

      宋桥转了半天念头,心里渐渐有了谱。他对韩映说:“潘家想帮忙,好事,他们能帮了。潘家不就是想要钱么,给他。”
      韩映也是行动派,立刻去办差:“我先去看看潘家饮片厂的那块地,顺便跟潘昀昀聊一聊。”
      “避开潘昀昀。”
      “啊?”
      “我说,避开潘昀昀。”宋桥郑重得像警告,“和潘家所有的交易都必须避开潘昀昀,记住了。”
      “这我就不能理解了。”韩映摊手:之前的几次接触后,潘昀昀是潘、宋两家最合适的桥梁人选;而且潘昀昀最近给潘义当助手,也正是负责潘家竞拍的人。
      宋桥看着韩映,话不说第二遍。
      韩映也只好放弃“动用”潘昀昀的念头了。

      韩映去了潘家的中药饮片厂,潘昀昀还在,把韩映让进厂区转了转。韩映从心眼儿里叹服宋桥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风水宝地。
      但韩映还动着潘昀昀的心思,想让她负责宋、潘两家的联络。宋桥虽然反对,但若是真对“合作”有利,宋桥也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应该会同意的。
      韩映引着潘昀昀聊竞拍的事情:“那家破产的药厂,宋桥是一定要拿下的,你打算和我们硬拼么?”
      一说到公事,潘昀昀又变回了滑头:“可不是我和你们拼,我是个打工的,奉命办差而已。再说宋桥是不会在意潘家这样的小厂的。”
      韩映笑了:“你怎么没有家族荣誉感?你和我来往,很快就会被骂成吃里扒外,等药厂被宋桥拍走,就更有人骂你出卖了商业秘密。”
      潘昀昀没上当:“得了吧,我要是有那么大影响力,怎么可能被潘家人呼来喝去的。再说,就潘家这点儿底子,有什么值得我卖的?你也不稀罕,不是?”
      潘昀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唏嘘的:市场是大浪淘沙,无法再维系经营的企业,不能创造新的价值、不能引领行业的方向,确实寿命到了,也就该被淘汰。虽然潘家子孙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也是事实。早看清楚这个现实,也能早些寻找新的方向。

      韩映目光闪烁,生出了和这个女人共事的冲动,他继续:“既然都是打工,我高薪聘你来宋辰药业,怎么样?”
      潘昀昀摇头:“你自由啊,你姓韩;我不自由啊,我姓潘。潘、宋,两家祖上是有仇的。我呢,要么在潘家做事、要么就不干药品这一行。虽然我心里磊落,但毕竟也不想平白被人骂吃里扒外。”
      最关键的问题是潘昀昀的散漫性子:她在潘家混日子,除非犯了大错不会被开除。做潘家人力资源的时候,潘昀昀恨不得开掉所有混饭吃的人;但她现在恰是这种人,观念立刻转弯——都是潘家人,总得给口饭吃嘛,祖先这么大的家业就是为了每个子孙都有口舒服饭吃嘛。
      去宋家当打工仔?你想想宋桥那张不好相与的脸,她今天为了哄他开心把半年的寿命都折了。做宋桥手下的手下的手下?隔着三座山潘昀昀都觉得头壳疼——不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命苦+嘴贱=死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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