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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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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以极轻的脚步,走到沐子央面前。
她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师姐南宫晨。
“你随我来。”南宫晨的语调异常冷淡,对她而言,师父就是她的天,她一直以为师父只会收自己与哥哥两名徒弟,但现在却忽然多了这个小师妹。
打从前天晚上知道这件事后,她的心情便很复杂,除了有跟法华门弟子们一样的厌恶情绪外,更多的是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失落之情。
从小到大,南宫晨总是比其他人还要努力,就是希望能跟师父一样,清冷高傲,处事果断凌厉。
她也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全都改正过来,因为师父喜欢这样的孩子。
可如今,她再也不是师父座下最受重视的弟子,只要有冥尊在,师父对这个小师妹,肯定会另眼相待。
南宫晨心里虽不快,但只要是师父交待的事,她都会办到好,所以她再怎么不喜欢小师妹,也得亲自过来接她。
沐子央乖乖地照着师姐的话做,她拿着包袱,跟在师姐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好几步的距离,一同回到了无量宫。
南宫晨将师妹送至房里,转身离去之际,才开口道:“师父吩咐过,你的天灵珠先出现了法华门的红纹,所以头两个月,便归本门修练。”
沐子央点点头,“是,师姐。”
南宫晨踏出门外时,沐子央忽然想起什么,追到她身后,问道:“师姐,我需要去向师父请安吗?”
南宫晨连转身看她也没有,冷冷道:“今日不用,师父已随南极仙翁前往南极大陆视察异象,等师父回来,或许会召见你也说不定。”
换句话说,也有可能不会召见她。
沐子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终究是个孩子,对被人忽视,还是会感到难过的。
过去她带着保生院的弟弟妹妹们,在女娲庙前行乞时,多少会遭受到一些人轻蔑地对待。
被赶被骂,那是常有的事,可那时候,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她知道自己还有保生院能够回去。
然而,她现在却没法这样安慰自己。
沐子央很清楚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迫使她的心智年龄,一下子又成长了许多。
虽然东方哥哥要她遇到困难就去找他,但她很清楚,不能一直这样给他添麻烦。
她终归是法华门的弟子,怎能要东海门的掌门,出面替她摆平所有事情呢?
东方哥哥肯,沐子央自己也不肯。
师姐走了以后,她便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四处看过一遍。
这间小房子布置得很简单,最里头靠墙的地方是一张木床,上头放着干净的被褥,此外,还有一个木柜,一张桌子,连同旁边的两张椅子,除了这些以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沐子央打开包袱,将里头的衣物,逐一拿出来放好。
忙完后,她便坐在桌前发呆,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
她悄悄地打开房门,伸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屋子所在的院落,在入夜显得特别幽静,并不见任何人影。
沐子央鼓起勇气,走了出去,只见天边挂着一轮洁白的明月,光辉如水般,倾泻在廊檐。
她人站在外头,声音便越发清晰起来。
曲调清丽婉转,寄托的情意,似水绵长。
沐子央跟着萧声,穿过廊亭,走到另一处的院落。
她抬头一看,只见南宫师兄独自一个人坐在屋檐上,对月吹萧,眉宇间彷佛有无限的愁思。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不着调的南宫师兄。
沐子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不敢大声叫他。
许久后,南宫暮停下来,低下头才发现师妹坐在廊檐下的栏杆。
他从屋顶一跃而下,神情转变得非常快,又是原本玩世不恭的模样。
南宫暮笑着问道:“师妹,你在底下偷听多久了?”
沐子央十分不以为然,“萧声都传进我屋里去了,这怎么算是偷听呢,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南宫暮挑眉,“是吗?你说是便是吧。”
沐子央默了默,看着他的玉萧问道:“师兄,你会的东西可真多。”
南宫暮得意了,笑得连两只虎牙都露出来,“那是,我不管学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
沐子央想到自己惨淡的将来,颇丧气地问:“我以后也能学到这么多东西吗?”
南宫暮摇头,“不能。”
沐子央眼睛都瞪圆了,“为什么?”
虽然她心里知道,圣尊不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只是跟冥尊抢成那样,拉不下脸来,不得不勉强收了她,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她晾在一边,不管不问啊?
南宫暮思索片刻,突然问道:“师妹,你懂不懂何谓座下弟子?”
沐子央不是很确定,反问道:“是不是就像观世音菩萨身旁,总会跟着善财童子跟龙女?而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师父?”
“差不多,但更说得更简单些,就是师父在的时候,你绝不能坐下,哈哈哈……” 南宫暮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沐子央倒是没有抓到师兄的笑点,只觉得脸黑了大半边。
南宫暮又道:“师妹,你没听说过‘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吗?总之,你得先在师父身旁,当好几年的小跟班,才能像师兄我现在一样,独当一面。”
说到这里,他骄傲地拍拍自己胸膛,可猛地想起过去数年,跟在师父身边服侍的日子,一股发麻的感觉,便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做事,那动辄得咎的凄惨生活,简直不堪回首。
沐子央皱起眉头,“那我就没有时间去找昊渊跟芷儿姐姐了。”
“还是可以的,师父总有不需要你跟在身旁的时候,到那时,你便可以偷溜出去玩了。”南宫暮清了清喉咙,“至于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以后有机会,师兄再好好地教你。”
沐子央的额角抽了抽,南宫师兄这是打算拉她一起共沉沦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师兄毕竟是法华门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沐子央嘴巴上虽没多敬重他,可在她内心深处,却是非常感激他,肯对自己雪中送炭。
……
是夜,百里月又入梦来。
沐子央絮絮叨叨地跟他聊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
即便百里月根本不需要听她说,也能知晓一切,但她现在满腹委屈,不让她说出来,可能会把她给憋坏了。
百里月道:“你那两位师父素来不和,确实是难为你了,让你无端遭受到波及。”
可他心里明白,若不是他动了手脚,事情不会进展成如今的情况。
他以为那样做,不过是逼炎玦收沐子央为徒,却没想到连墨青宸都成了她的师父。
这让向来精于算计的他,倒是感到有些许的意外。
过去墨青宸除了以阵法压制混沌八荒之气外,从不参与跟瀛洲有关的任何事,却没想到那天他会心血来潮,收了沐子央这个徒弟。
沐子央问道:“我的两个师父是不是有仇?他们好像总看对方不顺眼,那天我好害怕他们会把我给撕成两半。”
百里月道:“没错,他们是有仇,可只要他们还得互相利用,便不会将对方打死,不过让你夹在中间,确实是有些危险。”
沐子央哼了一声,“只是有些危险而已吗?”
百里月但笑不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没问出两个师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就不是凡事都要追根究柢的沐子央了。
她面带微笑,拉了拉百里月的衣袖,“小月,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什么?”
百里月故意吊她的胃口,“我说了,你能听得懂吗?”
沐子央点点头,“你别小看我。”
百里月笑一笑,半晌后,才问道:“你那位冥界的师父,原本是仙界里的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沐子央狐疑道:“怎么可能?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神仙。”
百里月反问:“你觉得神仙应该长什么样子?”
沐子央回答:“不说仙风道骨,至少也不能浑身带着一股邪气吧。”
百里月赞许道:“很好,你观察得很仔细。”
沐子央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改变冥尊的事?”
百里月微笑,这孩子很聪明,一点就通,他也不打算隐瞒,索性把关于墨青宸的风月传闻,全都告诉她,“一千多年以前,墨青宸只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可他禀赋过人,仙资优异,早早便有声名在外。
“当时炎玦的师姐-无尘,堪称是法华门中,最超凡脱俗,也是最具悟性的弟子,在与墨青宸结识后,竟与他相知相惜。
“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不能见容于仙界,于是无尘的师父,便用尽各种方法,硬生生将他们两人拆散。
“一旦决定离开墨青宸,无尘十分果决,随即斩情绝爱,忘情弃念,在极短的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在渡劫成为上仙后,她便出走法华门,再无人知其去向。
“墨青宸却因此入魔,在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加入魔界一方,率魔兵攻回仙界,危及天下苍生。
“战乱平定后,他就被废掉仙骨,打回人界,尔后他又如何成为冥界之首,成为冥尊,我就不得而知了。”百里月略有所思道。
沐子央问道:“怎么爱不到人是这么严重的事吗?”
她自小在底层打滚,知道世间有更多人,连活下去都艰难,因此对这种情情爱爱的小事,最后竟能搞得天下大乱,内心十分不以为然。
想必冥尊是仙当久了,吃饱撑着没事干,才会被情爱这种玩意儿,给弄得神昏颠倒。
若是像她以前,连吃顿饱饭都得去乞讨,就绝不可能干出那种背叛仙界的蠢事来。
百里月无奈苦笑,“爱别离,求不得,是人世间八苦,即便成了仙,还是有许多人看不破,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岂能明了他人心中所苦?”
忽然间,他想起了姐姐,心道:“都说妖无人性,可他却像人一样,经历了千年,仍对她有那么深的执念。”
沐子央道:“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两个师父总是互看不顺眼,圣尊怪冥尊带坏他的师姐了,对吗?”
百里月大笑道:“谁带坏谁还未可知,可我想,炎玦应该不只是因为墨青宸带坏他师姐,便怀恨在心。”
沐子央疑惑问:“那是为什么?”
百里月扬起嘴角,“因为不只是墨青宸心悦无尘上仙,自幼与她一同长大的炎玦也是。
“我猜想,若当时无尘与炎玦相爱,在仙界中并不乏共修的神仙眷侣,他们两人的师父虽一时不肯,但最终许是会答应他们也说不定,偏偏当时与无尘在一起的是墨青宸,这在无尘上仙的师父的眼里,简直与自甘堕落无异。”
沐子央扶额,“妈呀,听得我头都痛了,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两个师父,一个是爱而不得,一个是痛失所爱,他们在这儿吵得不可开交,结果人家无尘上仙却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人小鬼大,很快便做下结论。
百里月欣慰道:“一针见血,果然聪明。”
沐子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拱手道:“过奖,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