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傲慢与偏见（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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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钱乔黎起得很早，倒不是说昨天没有睡好，大概是还在倒时差，只是按照日常的收拾了一番，化好妆，选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换上，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了就拎着手包，出了门。
昨天已经和导游说好了，她今天早上有事，中午再来接她，但是导游非要送一程，她也不好拒绝。果然，导游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
“麻烦你们了。”钱大小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笑盈盈的打着招呼。
路程并不算太远，今天倒是提起兴致，和导游聊起来这个国家的历史，勾的她现在就想去看看那些景点。
到达目的地了，车子滑进了停车位，“你们不用管我，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好。”钱乔黎交代完毕就一个人下了车。
这是一家姑息治疗的医院。
钱乔黎有些无力，为什么一个个都生了病，都临近死亡呢？
走到前台，询问了梁莲的病房。
一步步踩在洁白的走廊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太冷清了，这是人文关怀的医院吗？
站在病房门口，还没想好是不是应该推开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士。
对方疑惑地看着她，用英语询问，“你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毕竟梁莲可不知道她要来，说不定都忘了自己呢？说什么都有些尴尬。
她偏过一点头，看见病床上没有人，声音轻轻地，“我是她的旧识。”
Old friend。
听上去很有深意的词。
护士没有察觉那么多，或许没有那么纤细的神经，也可能不在乎这些，毕竟外国人一向不喜欢探究别人的事情。
她只是笑笑，“梁她在花园里散步，你去那里找她吧。”
她念不准梁字的发音，像是喊娘。
钱乔黎道谢后就向外走。
医院的玻璃全部是落地的，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风景，刚刚走过来没有注意，这个医院真的做到了极致。
室外遍处是绿色，绿草坪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旁边就有一棵大树为他们遮荫，一边种满了说不上名字的花，大抵是当地盛产的品种，颜色很艳，味道很淡，刚刚还有水管喷洒了水，花骨朵上面粘着水珠，一闪一闪的，水珠都好像浸满了颜色，一点一点聚集，浓郁的滴下来。
钱乔黎绕了半圈，才找到人，她坐在一个长椅上，身旁坐了一个褐色肤色的中年男人，正在轻声和她说话。
她的脚步停下了，梁莲看上去还不错，神情和状态都不像身患绝症的人，但，比照片里年轻时候的样子瘦了好多。
一个躺在病床上只能坐轮椅行动，还要靠人日日伺候，看上去凄惨极了，另一个靠自己一个人生活，却很有活力。
明明都是病人，差距真大。
中年男人起身离开，钱乔黎才发现这是一个医生。
她还是站在后面注视着母亲的身影，梁莲在得了病之后就离婚了，可是她一个人就能抵抗病魔，哪怕一个人面对死亡，什么都不怕。
不多时，有几只鸽子飞了过来，梁莲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她似乎每天都在等着这些鸽子，习惯性的从身边拿出面包屑，撒到地上，温柔的看着它们一啄一啄的样子。
钱乔黎看着这如画的风景，复杂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没有和母亲说一句话。
说不上来为什么，梁莲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侧影，是故乡人。
钱乔黎敲敲车窗，里面两个人赶紧开了门，“事情办完了吗？”导游问道，他在国外呆了多年，早已经不爱多问别人的事情了。
“嗯。”
梁莲看着鸽子吃饱又飞走，嘀咕一声，“真是没良心啊，等我死了，看你们也不会记得我啊。”语气没有怨怼，只是平静。
她拍拍手上的渣子，往病房走，又该到吃药时间了，她其实对生命没有太多想法，活也好，死也罢，不过赤裸裸一条，一生无怨无悔就足以。
早年还记挂着被她丢弃的孩子和丈夫，但等到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她也看清了自己，不是什么贤惠的女人，天生就是不喜欢小孩，所以产后抑郁症才那么严重。认清了自己也就放开了，她不会揪着再不放。
因为当初离婚的理由，前夫一直付给她抚养费，他们断断续续有通讯，直到她重新嫁了人，听说后来他也娶了新人，彻底放下心来。
也听说那个孩子长大了，很神奇，为什么当初只有半个胳膊长的孩子能长那么大呢？生命太神奇了，可惜自己不喜欢小孩子，也不会见证成长的过程。
她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护士拿来药，随口提到有一个女孩来看她，说是旧识。
啊，果然是那个孩子，谢谢你啊，还记得我，还会在今天来看我。
也许下辈子，我会愿意抚育一个孩子，这辈子只能对不起了。
两个星期后，梁莲的消息传了回来。
钱父止不住的惊愕，片刻，竟是流下了泪来，“她……就这么去了？”
钱乔黎坐在床边，神色也不太好看，“说是忍不住痛，选择了自杀……”
这个时候她只是庆幸看过了她。
读过了遗书，她不会忘了她，也不会忘了乔黎。
乔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就在那天看完梁莲的下午。
【我好像要走了。】乔黎雀跃的说道。
钱乔黎有些沮丧，但很快就打起精神，“还有一点时间吗？能不能带你去做一件事情？”
【差不多吧，不能太久。】
“放心，不会是坏事，还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认识的情景？”
【哈哈，记得，你想干什么？】乔黎干笑两声，警惕起来，她可不会忘了这个女人经常气死她的行为。
“带你享受人生，你可是我这个大小姐教出来的人，可不能没有一点见识。”
也是赶巧，今天刚好有一个节日庆典。
街道上满都是花车和花枝招展的人群。
就在街边响起巨大的音乐，穿着庆典衣服的人们就在就在街上跳起舞来，好似妖魔鬼怪。
钱乔黎也加入了进去，她借了颜料，往脸上涂，变得和别人一样，也扭着身子跳了起来，拉着身边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就开始转圈，转一个圈就把人换走。
乔黎先开始有些抗拒，她放不开，但是被脸上涂得看不清长相的女孩拉着跳得起劲。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庆典，不知道这是什么节日，就只是一个劲的跟着疯，她换了好几个舞伴，跟着队伍从走了不知道多远，到处都是鲜花，彩带，音乐，热情的人，大笑的脸，快乐的分子。
太阳即将落下，好似逢魔时刻，一群妖魔鬼怪出动。
她慢慢停下脚步，脸上没了笑容，但是精神还没有从开心的氛围里脱离出来，“谢谢这么美好的一天。”
（记住，享乐当下，不要被任何事情困住，这是我最后送你的东西。）
“好。”她笑着说。
笑着笑着，人就散了，只剩下钱乔黎一个。
身后满是疮痍。
庆典就是这样的存在，进行的时刻都是花火，结束的时候留下一地垃圾。
乔黎之于她，就好像转瞬即逝的庆典。
但是人们还是要过普普通通的其他三百多天的日常。
半年后，钱父也撑不住了，撒手人世了。
临终前，钱乔黎还是过来了。
“没想到我还要来看你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钱乔黎的语气不大好。
“你，加上这次总共就来过三次。”钱父艰难地说道，他声音很弱，近乎气声。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照顾好自己，还有小渊他们，我走了，你就不要再和自己怄气了。”
“……我没有怄气。”
钱父弯弯眉眼，不太明显的笑了，“照顾好自己啊……”却是再也坚持不住，说不出话来了。
“……”
“喂，别说重复的话啊……”
钱父没有任何言语，慢慢的，生命彻底流走了。
这一刻，她想，也许乔黎的离开也是这样，慢慢的，散掉。
前后半年时间，就失去了这么多人。
如果乔黎没有来，那她一定无法接受这么多的离开，或者说，还不能和这多么的人和事情和解。
也许乔黎的到来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正视这些事情，趁还来得及，不至于到了以后再后悔。
谢谢你啊，生活还要继续，享受当下不止是给一个人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傲慢与偏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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