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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东南西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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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安城,众人便一心一意地向东南行去。渡过淮河、长江,便进入了江南地区。
唐时白乐天曾有诗作《忆江南》三首,中篇写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短短几句,便将农历八九月中的江南胜景一笔勾出。如今时值农历七月,桂花未香,潮头未起,独有接天连地,一碧千里的田田莲叶与亭亭玉立的荷花巧事妆点江南脸面。行人每每行走于水边堤上,九曲亭台,便有香风扑面,送来莲子清香,引人心神荡漾,恍入梦境。
衣掌飞一行人皆是北方人士,除了白先生,谁也不曾到过江南,如今初来乍到,不免看得眼花缭乱,个个情绪高涨,兴奋异常,就连衣掌飞,向来不为武学以外的事物情绪波动,如今也免不了多放了几分心到周围景致上,连带笑容也多了起来。一行人中,却独有萧扬心情欠佳。原因无他,本以为离开了长安城便摆脱了酆七,却没想到对方不屈不挠,誓要跟随“命定之人”一路到底。
于是,一路之上,但凡住宿,必有人事先打点安排,萧扬等人未到,早有小二、掌柜立于门口恭迎,等着伺候入住;但凡用餐,必定一早就有人在当地最好的酒楼预订了雅座,好酒好菜,专候萧扬等人入席;就连过河,萧扬等人到得渡头,也早有人花钱包下船只,艄公虚位恭迎,只待萧扬等人到来便要开船……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白先生就常在免费的酒足饭饱之后或是免费游湖观赏之时哼着自编的小曲,唱道:“天上人间,两处美满,你一掷千金换一颗佳人芳心,我酒足饭饱做一场白日美梦……”但是,对于萧扬来说,这无疑是极其令人厌烦的一件事。一来,他对酆七无心;二来,酆七的这种酷似追求女子的行为实在犯了萧扬的大忌!
萧扬对自己相貌向来自负,但却最讨厌别人说自己长得像个女人,更讨厌别人把他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心无鸿鹄之志,只需用些金银珠宝便能虏获的肤浅的女人!何况他出身良好,一掷千金对他来说也曾是家常便饭。是的,曾是,自打被白先生、辛媚娘没收了全身盘缠,就连随身带的华贵衣服都不知去向,他是想掷也无法掷,不仅如此,反要寄人篱下,委曲求全,如果不是为了他日将衣掌飞拿下的“美好”愿望,他是绝不会委屈自己至此。如今,酆七的行为在他面前,无疑成了显摆装阔,变相折损他自尊的一种方式,所以,酆七的行为非但没有让萧扬心存感激,反而令他心内烦躁,浑身不舒服。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酆七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偶尔被萧扬逮住,狠狠痛揍一通,警告他不要再出现,隔天,他却依然替你打点好一切,然后自己躲在暗处疗伤,十足十的痴情种子可怜样。这一来二去,来来往往,萧扬揍累了,也知道再揍无用,只能摆冷脸,装不认识,但是在心里,除了对酆七的无奈之外,却隐隐有更深的一根刺刺在那里屡屡作痛。萧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每次当衣掌飞安稳地坐享酆七的奉献,或者对萧扬与酆七的纠葛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时,他总是会觉得心里很闷,很难受。那种就像是被大风狠狠地刮在脸上,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常常不经意间就让他情绪低落。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萧扬想不明白,无处发泄之下,倒霉的便成了萧壮壮。因为莫名其妙地挨了几顿训,萧壮壮委屈得大眼睛泪汪汪的,就连饭量都跟着翻了一番……
此外,同样也是因为越来越接近杭州的缘故,除了气候、景物与街市样貌的变化之外,最令人深有感触的,便是一路上持续不断增多的武林人士。
从渡过淮河开始,一路上行走在官道、小路上的,便多了各种各样佩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奇装异服,一看便知并非中原武林人士的异乡客。他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独自上路,甚至有人倾派出动,一路抬着轿子,举着幢幡,敲锣打鼓,活像去迎亲。
衣掌飞“华山论剑”一夜成名,然而见过他脸面的究竟还算是少数,且多数皆是名门正派的名宿耆老,这一行五人行走在道上,除去被萧扬的长相吸引来的目光,倒是不算太引人注目。
然而,人一多,麻烦自然也多。江湖人本就快意恩仇,平日里你踢了我的馆,我打伤了你的徒弟,小小摩擦,数不胜数,如今同往一处去,马塞于途,车淤于道,为了个客栈住宿,你行我先,常常数语不和便翻了桌子,拔出剑来,大打一场。当家的若是有个分寸,讲个礼数,或者便只是点到为止,但总有些派别,好勇斗狠,所以,一路打去,早有人受了重伤,人还未到杭州便被抬了回去,甚至有人霉星高照,半途送了性命,两方就此结下血海深沉。
衣掌飞等人在途中就曾偶然遇到过一派,名唤“苍竹”,派中多是年轻后生,不过几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却教一大群山贼样的人围了,想是要斩尽杀绝,因为那“山贼”老大使一根丈二金刚蛇矛,看起来有点意思,衣掌飞便顺手救了一救,结果却叫那掌门之女芳心暗许,一路上常偷偷跟着他们五人,不肯离去。这也让萧扬感到分外不愉快!
等到到达杭州城附近,便见得是真正的人山人海。就连白先生望着城门外等候进城的武林人士,都不由得感叹万善禄人面之广,人缘之好。
本来衣掌飞等人一旦到达,只需通知一声,便可直接入城,白先生却说这样一来,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何况万善禄其人究竟如何,尚未可知,还是先低调为妙。于是一行人便也混在人群之中苦苦等候。
杭州城守门的将士,是早已受了万善禄的嘱托,打点妥当的,所以态度分外和善,除了例行检查与因为人多导致的等候,并不额外为难行人。然而,就是这样,也花去衣掌飞等人不少时间。从早上卯时一直等到下午申时过半,队伍方才显得松动起来。
正当衣掌飞等人跟着队伍,缓缓入城的时候,却听背后道上一路传来“得得”马蹄声响并有呵斥之声,回头看去,却见一骑毛色发亮的栗色骏马,上头坐着一位白衣贵公子,一路扬起漫天尘土,风驰电掣,直闯入人群之中,惊得人群四散奔走,跳河的跳河,上树的上树,要不是各个都会些功夫,恐怕早出了人命。就连守城的军士都拦他不住,只能望他绝尘而去。
众人本已等得心生怨怼,教那白衣贵公子这么一闹,个个怒火滔天,一时骂声喧沸盈天,吵闹不休。正骂着,却听头顶一阵清清朗朗声响,像是什么珍珠玛瑙,宝珠金箔互相撞击之声,抬头一看,却见一乘八抬绯色异宝肩舆自空中稳稳滑过,无声无息落在城门前。众人正自惊骇这肩舆怎的无人扛抬却能自行飞天,却见璎珞坠饰的帘门轻轻掀起,露出一只雪白玉手,皓腕如月,手指纤长,中、食指间夹着一封信笺,恰是万善禄递出的邀请函。
那守城军士犹犹豫豫,上前接了邀请函看得一看,恭恭敬敬道声“请”,那八抬肩舆便自行移动,像一尾游蛇,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正愣忡间,又觉背后阴风阵阵,一回头,却见一群黑衣人,拥着一个重盔重甲的武士行来,那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眉目俊朗,却形于外的冷若凝霜,拒人千里,到得门前,便有黑衣人上前递出请帖,随后也不待军士放行,便自顾自地踏马而入。经过衣掌飞等人身边的时候,却忽而停了停,略略斜眼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叫萧壮壮冷得打了个哆嗦,萧扬当下迈了一步,拦在萧壮壮跟前,茶金色的眼眸也冷冷静静地瞪回去,片刻后,那人却掉转头去,仿佛唇角微微地扬了一扬,踏马入城。
一连忽而进去了三拨奇人,对于等了一天还不得入门的众人自然难以接受,当时虽然很孬种得不敢吭声,过后却不由得指爹骂娘,想想骂的人早走远了,便又转而迁怒而骂起守城军士来。那守城的军士平时自是受不得气的,这几天却尽赔着笑脸,加之刚刚被那三拨人连着不放在眼里,自是也心内不悦,再教人这么一骂,不由得火气蹭蹭地蹿起来,眼看着就要闹成一团,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忽而窜入了人群之中,硬生生地拦在两方之间。来人乃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衫书生,背着个包袱,看起来斯斯文文,最难得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平心静气的气息,他拦在两方中间,好像一株被两侧山崖困住的君子兰,让人为他捏把冷汗,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见他俯身到军士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又对着另一方的几人说了几句话,两边便各自退后了几步,算是偃旗息鼓。而他却在两边散开后,抱了抱拳,先行进了城。
“东南西北四公子,居然全都集齐了。我出来闯江湖的时候,这几个不过才是少年小子,想不到如今却已经各个人模人样。”白先生难得在一旁发表评论,萧壮壮在旁边举手。
“白先生白先生,什么是东南西北四公子。”
白先生尚未来得及搭话,却听旁边有人替他接口。
“当今江湖武林有五位青年才俊,其中有四位因姓氏或是所在地的关系,世人冠之以东南西北四公子之名。最先打马入城的那位是青州的东方逸东方公子,虽然名字中有个“逸”字,却是个实打实的急性子,擅用剑,一手“三山连翠”,世人折服;第二位乘轿的乃是岭南的南宫绯公子,传说他容颜冠绝群芳,只是自小腿脚不便,所以很少出行,他擅用香,所制“百里香”香飘百里,杀人于无形;第三位黑衣的乃居于塞北的北公子壅灵,身世成迷,功夫也成迷,只知江湖中人至今无人能近他身侧,是四公子中最神秘的一个;最后一个乃是来自成都的宁书宁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称“百晓神通”,别看他斯斯文文,他手上那把钢骨纸扇却是神兵利器,厉害得紧。”
“咦,不是说有五个青年才俊么,你说了四个,还有一个呢?”萧壮壮扳指头算了算,提出疑问。
那回答问题的赭衣青年笑了一笑,拱手道:“最后一位,自然是三月初八,‘华山论剑’一战成名,坐拥当今武林盟主之位的衣掌飞衣盟主了。在下万青山,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各位。”说完,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