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北地集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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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天亮得特别晚，气温也尤其低。西尔维亚喊她起床时，窗外还灰蒙蒙的，冰冷的空气立刻刺痛了伊格尼伸下床的脚。
“外面好冷。”伊格尼秒速缩回温暖的被窝把自己蜷成一团，“让我再多睡一会，就一会。”
“可今天是北地集市的第一天，你昨晚明明答应过今天要早起的。”
“求你了，我好困。”
西尔维亚撅起嘴，爬上床开始挠伊格尼的痒痒，伊格尼扭动着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地爬下床。穿衣服时她还打着呵欠。
“拜托，你是个有翼精灵，又不是那些喜欢冬眠的种族。”
伊格尼抗议道：“我又不是冬眠——我只是想睡。哪个正常人会天不亮就起床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西尔维亚搬出了她最常催伊格尼起床的话，“再说，你不想早点去看看集市上有多少好玩的吗？有些好东西被人买走了就没有了。”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伊格尼在西尔维亚听不到的地方咕哝道。
往集市飞去时，伊格尼的精神因为冷空气而为之一振。远远地就能听见喧闹嘈杂的人声、动物声，看见广场上的帐篷车马和形形色/色的旅人，当然还有比平时多了三倍的蓝衣铁卫和人类士兵。集市里不允许飞行，因此她们通过了安检之后走进了广场。
此时，这里呈现出一幅极其怪异而又和谐热闹的集市景象，平时水火不容的种族放下隔阂，聚在一起买卖。伊格尼生平第一次见到支棱着尖耳朵、长有胡须和尾巴的猫人，无论男女都长着一把大胡子的矮人，毛毛手毛毛脚的半身人，鼻子又尖又长的妖精，直立后腿行走的牛头人、羊怪，还有大包小包的人类行商、背着剑的游侠、弹鲁特琴的吟游诗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怎么没有蛇人？”伊格尼四下张望，蛇人是中洲的大族群之一，和有翼精灵、猫豹、矮人旗鼓相当，她却一个也没看见。
“他们怕冷，一般开春才出来活动。”
“真的吗？他们也像真正的蛇一样冬眠？”
“我也不确定，应该不会昏睡一整个冬天吧，不然他们怎么守得住国土呢？别在乎这个了伊格尼，想看蛇人你可以去夏季集市看个够——他们男男女女都穿得特别少。诶呀——我看见卖玩偶的了！”
西尔维亚眼神放光地冲了过去，伊格尼对娃娃不感兴趣，于是自己瞎逛了起来。她口袋里的钱不多，每个月领的孤儿救助金和教育补贴加起来也不能让她随意挥霍。
但这个区域遍地都是漂亮的玩具和生活用具，有翼精灵是这些行业的顶尖能手，伊格尼很快就发现她口袋里的钱蠢蠢欲动。
首先让她心动的是一个肋骨形的烛台，通体漆黑、光泽闪亮，栩栩如生的形状简直会让人怀疑这是真人的骨骼做成的。蜡烛取代了原先是脖颈的部分，最妙的设计是蜡油会随着肋骨汇聚到心脏的位置，就像是颗流血的心一般。
接下来是一件蛇形沙漏，两条眼镜蛇交叉盘绕在玻璃沙漏上，蛇的上身昂起，大张着嘴露出尖尖的毒牙，绿宝石的眼睛闪着凶光，伊格尼不敢碰它，生怕被蛇咬伤了手。
她最喜欢的，是一只造型为龙盘踞在金库上的存钱罐，龙伏低银白色的身体、张开双翼，利爪深深刺进了金库，它的头部高高扬起，颈部周围每一片鳞都清晰可见，尾巴呈S形指向天空。它张开的大口中似乎正在吐出一团能将人化为灰烬的烈焰，不知怎么回事，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开始发烫。伊格尼感觉得到它姿态中那种摧心的怒火。
“这是阿古伦大师的作品，他擅长从歌谣、故事和史诗里取材。”摊位上的有翼精灵向她介绍道，“像这只存钱罐，说的就是宝藏的失窃导致这条北方龙暴怒的故事。”
“北方龙？”伊格尼奇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能给我说说吗？”
那老板还没答话，旁边一个有翼精灵吟游诗人却笑了，“这位阿古伦大师手艺固然精湛，但也犯了一个小错误——那北方龙并不只是一条龙，而是一个龙家族。”
老板被抢白了，却也不生气：“哦，得了，我们都知道那是个打个喷嚏就能让南国发抖的恐怖家族，像国王那样统治着一大片领地。但这只是个工艺品，难道非要把他们十几位血亲通通做出来吗？再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模样。”
“他们？”伊格尼因为这个人称代词而愣了一下，在她学到的知识里，“他们”是指代人或类人物种的，而龙通常只能用“它们”指代。
“对，他们。”吟游诗人解释道，“北方龙是最古老、也是唯一具有智慧的龙种，一直以来都位于统治阶层。他们掌握着变成人形的能力，甚至魔法。传说一个世纪前那个臭名昭著的焚风佣兵团就是某条北方龙的杰作。你永远也不知道谁有可能是一位北方龙家族成员，或许是一个猎人，一个杀手，一个游侠，再比如——”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一个吟游诗人！”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卡斯特罗，怎么，气氛都铺垫好了，你不唱唱你那几支拿手的小曲？”
卡斯特罗取下他的鲁特琴，在板条箱上坐下，略略调了调音，便放声唱起来：
“哦，狂野的北风，
极北冰雪之地的怒号，
你无形，但冻结的土地被你横扫，
幽灵四散，法师长吟，
哦，是你哟，
狂暴的北方龙，
行事神秘而又毫无痕迹，
做事狠毒而又全凭心情。
北地的破坏者兼保护者，
在你的吐息之中
死亡的讯息披着双翼送到，
这密集的黑夜成为侵犯者的墓穴，
白骨与黄金一同躺进黑暗的温床。
黑色的冰霜和干枯的火焰啊
整片大陆都在你的脚下匍匐颤抖，
为了给你让一条路，
深在渊底的长弓断谷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
那昏庸的国王与羸弱的军队
听到你的咆哮，已吓得脸色发青，
一边两腿颤栗，一边自动萎缩。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忠告，像是灰烬和熔岩
从还未熄灭的火山向人间播散：
亲爱的旅人，动身之前请三思吧
倘敢觊觎北方龙的财宝，
难填的欲壑，终将化为殒命的深渊！”
吟游诗人以一个优美的高音结束了曲子，伊格尼被突如其来的掌声和硬币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围了好多的人，看来大家都对北方龙十分感兴趣。
“等等！”伊格尼挤了上去，“我可以问问你的曲子中的一些事情吗？”
卡斯特罗朝她眨了眨眼睛，“当然，不过天气这么冷，要是坐下来喝杯热饮就更好了。”
伊格尼给了他二十欧伦，卡斯特罗走到卖南瓜汁的摊位，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南瓜汁，接着她就坐在摊位边，喝着南瓜汁与卡斯特罗聊起天来。
“你说——焚风佣兵团里有一条北方龙？”
“不是有一条北方龙，而是这条北方龙是焚风佣兵团的头儿，这个团伙虽然规模小，但聚集了形形色/色的种族，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不过他们之所以出名，也不全因为实力，更因为他们接活儿既不理会雇主，也不理会雇佣金，而全看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才被人诟病败坏了佣兵行业的风气。”
“现在怎么……？”
“现在听不到焚风佣兵团的风声了，”卡斯特罗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他们轰平了鲁鲁卡国，自那以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我倾向于认为他们挣够了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那您的诗中提到的侵犯者又是什么人？”
“那可数不清了，你知道，北方龙家族可没有隐匿自己的住所，事实上他们光明正大地住在极北的一座火山上，整个苏埃伦地区都是他们的领土。”
“苏埃伦……”伊格尼小声念叨着，“被龙统治着，那里会是怎样的呢？”
“那里有一个不冻港伊尔曼茨克，是北方最大的渔港和商港，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产的鱼子酱可真是极品。”吟游诗人回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语气中充满了怀念，“我在那里待了一个冬天，极其幸运地看到了极光，它是绿色的，像那种常出现于神话中蛇的眼睛的颜色――跳跃的，幽幽的，细细的，像丝绸一样向天际飘去，弥散开来，消失于夜色中。啊，我心想，看了这么一次，我已经此生无憾了。”
“极光。”伊格尼轻轻重复道，她已经心驰神往了，“我们也可以去那里么？”
“当然可以，但一路上都是雪山和荒原，即使是北方王国境内，村庄的分布也是相当稀少的，你不一定能在路上得到补给。”吟游诗人笑笑，“小姑娘，你还是锻炼得更强一些，跟上有经验的旅队去吧，路上的怪物也不是好对付的。”
伊格尼点点头，目送吟游诗人穿过人群去吟唱下一首曲子了，这时西尔维亚拍拍她的肩，怀里抱着好几个娃娃。
“我好像听到了旅队和补给？你也想去旅行吗？”
伊格尼说了北方龙的事，“我想去苏埃伦地区看看那些北方龙住的地方。”
“我也想去，谁不想亲眼看看北方龙住的地方呢？不过吟游诗人说得对，路上的怪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都有些什么怪物？”
“跟我来。”
西尔维亚带她来到了集市北边的区域，这里全是售卖武器盔甲、工艺原料、怪物组织的摊位，石化鸡蛇胃、石化蜥蜴皮、水鬼脑、巨魔肝、食尸鬼爪之类的东西比比皆是，有一个摊位上居然还摆着只讎特怪的头。它看起来像头牛，可是长着一对扇形的鹿角，口中长满尖牙，前额上还长着第三只眼睛。伊格尼短暂的人生中从没见过这样丑陋吓人的东西。
“这玩意也算是商品？”
“当然算，小姐，为了铲除这只祸害牛群的怪物，我们付出了12个人的生命作代价。”一个正在擦靴子的人类佣兵愁眉苦脸地说，他少了几根手指，脸上有很深的疤痕，“唉，或许它的脑袋能换几个欧伦给兄弟们立块墓碑吧。”
她们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伊格尼头一次庆幸她没有在荒野遇到过这种可怕的怪物。
西尔维亚说：“我小的时候在外婆家度假，一只羊角魔袭击了外婆家的村子，我们差点丧命，幸好蓝衣铁卫们赶到合力杀了它，打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战士。”
她的神情非常坚定，伊格尼将眼睛移向人类佣兵残缺的手指，迟疑了。她并没有那么崇高的志向，她只想学会怎么对抗怪物，然后离开这里。
“喂，精灵，你这副身板可杀不了怪物，要不要看看我的护甲？黑铁锻铸，货真价实！”对面的一个矮人拍拍他的板斧，他的摊位上挂着不少结实又精美的护甲和头盔，以及一些页锤、连枷、战斧之类的武器，每一件看起来都重得要命。
“你们的护甲都没有在背后开口，我们怎么穿？”西尔维亚耸耸肩。
“可以定制，包你满意。”矮人说着取下一件较小的胸甲，用手中的斧头背部往上猛地一击，胸甲发出一阵沉闷的低鸣，但是连一个凹坑也没有。“怎么样？只要穿上了它，无论是钝击还是刀砍、怪物的利爪和毒牙都奈何不了你，就算你们打算跑路，也能捡回半条命。”
伊格尼沉默地摸摸她的小钱包，她恐怕连这盔甲的一条腿都买不起。矮人看看她扁扁的钱包撇了撇嘴，“算啦，等你有钱再来吧。”
她和西尔维亚离开了那个护甲摊位，伊格尼还在尴尬，西尔维亚不是很在意地耸耸肩，“你不用花高价买矮人的东西，虽然他们的工艺是不错，可到底比不上我们的。而且他们既不考虑我们需要长时间飞行，也不考虑我们穿上是否舒适——换句话说，你从矮人那里买到的护甲大概率又沉又硬，还磨你的羽根。”
她们继续逛这边的摊位，这里到处都是染剂溶剂、护甲刀剑，矿石原料、精炼金属和闪闪发亮的宝石，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酒，其中不乏来自遥远南国稀有的葡萄酒，葡萄这种娇贵的水果可不是哪里都有的，由它们酿造的酒自然和北方随处可见的土豆麦子酿的酒身价大相径庭。伊格尼看到不少有翼精灵和矮人都围住了那些葡萄酒商人，正在谈生意，空气中飘着一种浓郁的酒味。
伊格尼感觉喉咙痒痒的，她连打了几个喷嚏，眼角开始渗出眼泪。西尔维亚担心地望着她，“你感冒了？还是过敏？”
“我不知道。”伊格尼一边说一边眼泪直流，总之她们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走到酒市外的小树林后，伊格尼的症状果然好多了。
“我觉得你是酒精过敏，你之前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啊，我之前从未碰过酒。”伊格尼踢踢地上的积雪，这里没什么人，因此雪地非常干净完整——除了两行匆乱的脚印之外。看起来，像是一个成年人拖着一个小孩。
她和西尔维亚对视一眼，脸色都开始严肃起来。
西尔维亚悄声问：“我们过去看看？”
“用飞的。不要留下脚印。”伊格尼回答道。
她们顺踪迹而去，一路上屏息静气。很快，她们看见一个男性人类跪趴在那里，裤子半脱，屁股正在往前一耸一耸。他的身下躺着个很小的有翼精灵小姑娘。
西尔维亚吸了口冷气，“我们应该马上通知蓝衣铁卫！”
“你快去，我在这里盯着他。”伊格尼着急道。西尔维亚应声飞走，伊格尼继续屏息静气地盯着那男人，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唯一肯定的是，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那男人好像完事了，站起来提起裤子就要离开。
伊格尼顿时急了，她可不能在蓝衣铁卫来之前让这罪犯逃掉。她一下扑出树丛，那男人转头看到了伊格尼，脸上掠过一道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光。或许，他最终判断伊格尼不是他能惹的类型，他转身就跑。
伊格尼飞起一脚，以她训练时一贯的力道，不偏不倚地踹在男人的腰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北地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