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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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巳
天色尚未破晓，平阳侯府上已是烛火辉明。
侍女们踩着小碎步，快速地在门廊内外穿行，却并未发出一丝噪音。
室内。
七八名青衣侍女环绕在一名红衣少妇身边，正恭谨地伺候那少妇更衣梳妆。
待那少妇梳妆更衣毕，几个侍女悄然退下，之前立在一旁的一名看起来年纪较长的侍女忽然开言道。
“公主，那十数名良家子已梳洗完毕，您可要再看看？”
被称为‘公主’的少妇闻言，只是微微一蹙眉，随即颔首道。
“可。”
话音未落，早有侍女掀起帷帐，引着十数名少女迤逦而入。
这些少女年纪在十三到十六之间，均着一式一样的浅红色服饰，青丝绾成小髻，点缀着各色鲜花，看起来个个都是艳若桃李青春逼人……
看着这些少女们虽然垂头肃立，却仍忍不住流露出紧张兴奋的模样，也不过双十年华的公主殿下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气，比之眼前各色鲜嫩的小姑娘，她竟是生生感到苍老了许多。
若不是为了阿弟，她又何须出此下策呢！
正想着，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已有侍人打起帘子禀告道：“君侯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少年男子大步走进内室。
“公主，这是……”那少年大概没想到公主的房中多了这么多青春少女，不禁楞了一下，下意识要退出门去，却想起今日还有要事与妻子商议，生生止住了步子。
公主殿下见状，心头不知为何既有些欢喜，又有些忧愁，但面上还是露出淡淡笑意，道：“郎君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说话间，随侍的侍女早已知机将那十数名少女带了出去，又有贴身宫人引那少年男子上坐，奉上茶果。
一时，闲杂人等均已褪去，内室仅余公主夫妇及二人心腹侍人。
那少年方才瞧见那十数名少女均是颜色身段俱佳之辈，又想起自家公主妻子在生下长子之后，就开始不断命人采买封邑内的良家子细心调*教……
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只是，他们曹氏一门素来低调，家中虽有不少靓丽侍女歌舞姬，他本人却并不沉溺女色，自从尚了公主以后，更是与公主一心一意举案齐眉，便是公主在孕期也洁身自好，未有失礼之处。
反是公主殿下甚是大方，对他之前的通房都十分抬举，并无半点为难，有孕之后更是特地挑了两个良家子来服侍他，这次在封邑内挑选采买良家子的事，曹时原本并未放在心上。
只为曹父在世时，平阳候府上侍女如云，且广有艳名。到曹时继任为侯时，府上也时有采买良家子为婢，更有采选姿容姣好者充歌舞伎以飨贵客之举。曹时原想许是公主要为儿子选取侍人。
今日一见这仗势，便知他是想岔了……
眼前这一幕，不禁让他想起幼时去当今大长公主家所见所闻的旧事。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
曹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盼着自己是误会了才好呢，毕竟……公主一向聪慧，应该不会那么功利，对？
况且，陛下对公主一向极好，也不需要那么做，对？
阳信公主见自家丈夫又露出一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来，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曹氏素来谨慎，又以纯臣自居，自然是看不惯那些阿谀奉承之事的，只是今日之事关系社稷，她也是不得不做了……
“郎君今日可是要随驾霸上？”其实曹时今早的来意阳信公主早已猜到，本来她就打算趁着丈夫出门把事情悄悄办了，却不想她这驸马当真是个实在人，但凡有个大事小事都不忘亲自过来知会她，倒教他遇上了那些良家子……
“今日上巳，先帝已过周年，君上欲往霸上祭祀，着某领羽林前驱……”提及公事，曹时倒是十分振奋，先平阳侯为人碌碌，先帝因此对其并未过多看重，侯府声名远不及先祖。至今上即位，对他这个大姐夫却是十分重用，不仅令曹时不用降等袭爵，凡有优差都不忘留平阳侯府上一份，教长安上下对曹氏又开始看重起来。
到底是托了公主的福啊！
想到这里，曹时不禁看了阳信公主一眼，满眼暖意。
本朝公主尊贵，开国时高祖皇后嫡出的齐国大长公主甚至开衙建府，受封王爵。文景之后的公主虽无齐国大长公主之殊荣，却也是位比王侯，傲气非凡。
本朝王公大臣虽均以尚主为荣，到底还是有不少畏惧公主骄横的。
而阳信公主虽是今上胞姐，却温柔大方，怎不叫曹时喜爱呢。
阳信公主哪里知道自家驸马又在脑补什么虐狗之事，只是被他这么一瞧，也不禁俏脸一烫。
“阿弟既许君重任，郎君须不能辜负……”阳信公主款款起身，看看曹时衣饰并无差错，又道：“待阿弟从霸上还京，郎君好歹请他到家中坐坐。”
不待曹时开言，阳信公主已朗声唤了跟驸马出门的人，隔着帘子再三嘱咐，一应事物安排得十分妥帖。
“时候不早了，郎君须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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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年轻的平阳侯一早出门公干，只说平阳侯府上气氛一片紧张。
不但侍奉阳信公主的几个大侍女忙得脚不沾地，便是公主身边素有体面，且早已处于半退休状态的陈、卫二媪也一齐出山，盯着诸人前后查点侍人、歌舞伎及一应供奉，半点不敢疏忽……
今日不仅是祭奠先帝的日子，更是上巳啊！
这二媪人老成精，虽久不管具体庶务了，对阳信公主的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早已心知肚明，别人只道公主是要为世子挑拣侍候之人，可世子如今还是个小奶娃，哪用得上这群如花似玉的良家子，若说是为君侯准备的……
卫媪不禁嗤笑一声。
别看这长公主贤惠温柔什么的，可君侯还不是被吃得死死的，便是纳了那两个良家子又如何？到现在名分还是侍婢而已……
“阿卫，你倒会躲懒！”陈媪风风火火从后院走到前厅，见卫媪正盯着侍人们擦几摆盏，不禁笑嗔道：“这些小事，交于阿宝她们便是了，你却要亲自盯着……有这功夫，你不如去瞧瞧小姑子（注1）……”后一句说得极轻，意犹未尽。
卫媪闻言，便知道陈媪在担心什么，“我家小女子（注1）是什么秉性，你难道不知道？只是公主抬举她，我等婢下不敢不尽心……”
陈媪闻言也是一叹，她家养了七个小子，却是一个闺女都没有，对卫媪家的三个闺女可是十分眼馋，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小姑子，又乖巧又能干，实在是最理想的儿媳人选……
谁知今日公主偏点了这小姑子侍候……
卫媪见陈媪的眉头都快打结了，不禁笑道：“今早瞧了一眼那些良家子，虽不是个个绝色，却也是不凡了……”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陈媪立刻心领神会。
她们家公主耗费心血，才调%%教出来这么十几个良家子，怎么的也……是吧？
再有，陈媪虽十分中意卫家的小姑子，可真要说来，卫家的小姑子容貌并不十分出众，性情又素来低调，十分没有存在感，故而没有像其两个姐姐那样被公主收为侍婢，反而因嗓音清越选成了府中的讴者。
这样的小女子，当不会被贵人看中带走的。
陈媪的脸色立刻好看起来，心下盘算待上巳过后与卫媪商议，向主家申请允了两家的婚事才好呢。
卫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能说两位精明妇人太低估了某人的中二程度，以及，她们所说的小姑子也根本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低调怯懦……
曹时到底还是记得自家娘子的嘱咐，把当今皇帝给请到了自家。
“久不见阿姊了，我也怪想她的……”少年进了平阳侯府后，脸色总算好看了少许。
曹时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忙奉着少年到厅上安坐。
一时，阳信公主从后堂出来，姐弟厮见，不免戏谑数语，阳信公主又问了两宫安康，这才分宾主坐下。
“我那外甥在哪里？”少年四下一看，不见小外甥，不禁皱眉。
说好的让朕随便捏随便戳的胖外甥呢？
阳信公主掩口笑道：“小儿觉长，这会子弄醒他，可不好收场呢~~~~~”说着，还瞄了一眼少年的衣襟。
少年顿时一僵，大概也想起了当初大胖外甥在他衣服上画地图的‘壮举’……
曹时原是在一旁微笑围观当壁花的，忽听自家娘子提到孩子，顿时急了，忙使眼色给阳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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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哪会不知，忙转了话题，只说近来府上排演了一些新鲜歌舞，请陛下赏鉴。
“阿姊有心了。”少年原有些阴沉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不一会儿，阳信公主精心安排的歌舞开场了，同时上场的还有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良家子。
一时，正厅之上宛如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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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信公主借着上茶上酒上菜上点心上水果的机会，把那十几个良家子都拎到少年面前溜了一圈，不成想自家弟弟的脸色越来越黑……
“阿姊！”少年忍着怒气将一干少女都看完，却听阳信公主表示还可以介绍一下家中得意的舞姬，顿时破功了。
“阿姊这是要做什么？”
阳信公主闻言，顿时敛了笑容，默默看了少年一会儿，轻叹道：“阿娘在宫中何其不易……”
少年一口恶气顿时噎在了喉中，只将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诸如‘阿娘贵为太后，何来不易’这样的话！
可若是默默坐回去，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天子怯懦了？！
少年黑着脸离席：“朕要更衣！”
恰巧此时，前面一队少女迤逦而来，少年哪不管她们是什么人，拉着为首的一名少女就往尚衣轩疾走。
随侍的宫人慌忙跟了上去，却被少年一声“不许进来”拦在了轩外。
不一会儿，就听轩内传来女子惊呼呻%%吟之声……
轩外诸人面面相觑，轩内动静相当之大，看来陛下今天这‘火气’可真不小呀！
随驾到平阳侯府的侍人多是少年的心腹，纵有那么一两个两宫和皇后的心腹，此时也各怀心思。
皇后多年无子，宫中又别无妃妾，这个……今日长公主这一手，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更又心思灵敏且为自家君上着想的，此时已在考虑如何安置这位被陛下宠幸的女子了。
被皇帝宠幸过的人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宫外了，可是要带进宫，那就必须过了皇后那一关……
皇后拿皇帝陛下没办法，可不代表她搞不定一个新入宫的小女子……
再有，两宫太后又是怎么想的呢？
长公主敢公然给皇帝陛下献女人，必然有什么倚仗才是……
众人的心思转了又转，一时静默无语。
尚衣轩内的动静渐渐平息，有顷，就听少年在内唤道：“来人。”
早有平阳侯府的侍人将热水布巾等物送了上来。
小黄门阿昭趁机跟了进去。
“陛下宠幸了何人？”阳信公主见自己的贴身侍女阿珍已从尚衣轩处回来了，忙问道。
阿珍道：“是卫家三姐。”
听说承幸的人是自家婢子，曹时与阳信公主神色都是一凝。
这个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曹时想的是，卫氏不过是侯府家婢而已，地位低贱，便是受了陛下宠幸入宫，顶多也就封个顺常罢了，完全威胁不到皇后的地位。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计较，更不会因此找平阳侯府的麻烦。
而阳信公主想得更深远些。
采选来的良家子固然很好，可到底来平阳侯府的时日尚浅，归属感不强。
而卫三姐是侯府世仆之女，不似她两个姐姐那样会来事，最是温柔乖巧不过了……
这样的小女子，若是得宠，自然不会忘了侯府的恩德。
若是不得宠……
一个婢子而已，损失可比精心调&&教过的良家子小多了……
阳信公主想着，嘴角微微一扬，对身侧另一个侍女道：“阿宝，去准备妆衾……”
话音未落，就见皇帝陛下在众人簇拥下回来了。
“阿姊……”
少年的脸上还残余着未褪的些许红晕，神色颇为古怪，阳信公主只道自家阿弟心里别扭，与曹时使了个眼色，掩口轻笑。
曹时收到娘子的暗号，忙双手奉酒，口称‘为陛下上寿’，又命侍人重新整治果菜，殷勤劝菜，绝口不提尚衣轩之事。
少年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又坐了一会儿，反而自己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来。
阳信公主笑道：“难为阿弟瞧得上她，这是阿卫的福气~~~~”
“阿姊已命人收拾阿卫的妆衾，今儿就送她随你进宫。”
少年闻言只是点点头，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她可有兄弟？”
听到这话，曹时和阳信公主都是一愣。
“有一兄三弟……”阳信公主迟疑道：“阿弟你是想……”
少年又露出一脸古怪神色，道：“她大弟可是善于侍马？”
这事阳信公主就不太清楚了，她疑惑地看向丈夫。
曹时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双眼亮晶晶地道：“陛下说得不错！阿青精通骑术，十分善于侍马！”
少年闻言，像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曹时道：“大郎你是知道的，朕想在建章宫训一队骑士……”
曹时闻言，越发高兴了：“陛下得之矣！”
是夜，皇帝陛下起驾回宫时，随其入宫的多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蓬马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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