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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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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枫别过头看了看她,发现向梨神色微腆,仿佛牵着她不过是寻常事。
而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比寻常快了几分,通,通。
为了不让向梨发觉自己的异样,谓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仔细地摸索向梨的手,她的手一寸光滑一寸粗糙,指节略细,向梨忽然伸开五指,两人变为十指交缠。
谓枫便轻轻捏着她指间的骨头,向梨手上没有多余赘肉,盈盈一捏就能描绘出骨骼形状,只要稍一用力,谓枫就能将她的手指折断。
她很瘦,平时穿着粗布衣衫不显身材,只有亲自感知才知道。
烟花停了。
满院细碎炮仗纸屑,空中弥漫着烟熏味道。
向姨向叔不肯让两个年轻人收拾,非要等到明天一早自己清扫院子,她们两人没有办法,被推着回了房。
“手冷了?”
谓枫给向梨牵着她的动作找了一个借口,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耳垂略红。
“你为何摸我的脸?”
向梨有些不解。
“……”谓枫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更无法对其解释,她其实是徒然被向梨眼中微光迷住。
“你想要摸便摸,我们年龄相差无几,可算作姐妹,为何只摸了一下便收了手?”
向梨没有意识到谓枫的窘迫,反而继续说道:
“你帮了我,又救过我,只是摸摸脸……我不介意的。”
“……”
谓枫哑口无言。
向梨前二十年一片空白,又没有向家夫妇的耐心教育,想必自身对情爱之事暧昧模糊,更不懂得类似于“龙/阳”“磨/镜”的禁忌之词。
可她不同。
她好歹也是这两年天下第一采花贼,虽不曾真正采过那朵花,却深谙此事道理,男男女女的关系,有遮羞布没有遮羞布,对于她来说差别不大,都是她早已知晓的道理。
先前她摸了向梨,可以理解为色令智昏,一时不慎,那么后来的反握手指,心中隐隐泛起怜惜呢?
有如此长久的“色令智昏”?她是昏头了么?
“你怎么了?不说话?”
向梨看着她一副纠结的模样,漂亮的眉皱起放松又皱起,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有,我当时见你发丝上有一点炮纸碎屑,便拂下来,谁知惊着你了,至于你说的姐妹之情……我倒是觉得我们更像师徒之情,不是么?”
谓枫一本正经撒起谎来。
“嗯……那我一直唤你做师傅?”
她的声音依旧冷淡,语调却很认真。
“……暂时不用。”
谓枫几乎要招架不住“睡觉吧。”
这个话题就此掀过,向梨聪明无比,没有多问,去铺床了。
木床其实并不小,勉强可睡下两个人,向梨径直把草垛上的被褥放到了床上,将两个毯子合并铺在木床上,将两个枕头放在木床首位,放好两个被子之后,又在被子上搭了一层长长的薄被,这便是两人的全部被褥了。
不大的木床被她这么一收拾,看起来温暖且柔软。
“……”
看向梨的样子,是要打算跟自己睡一张床。
向梨亲近她是好事,可是寻常女人看来很正常的事,在她眼里就不那么正常。
“有何不妥吗?我们已经那样过了。”
她的那样,指的是牵手以及摸脸,谓枫脑海中却涌出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
向梨目光坦荡。
见谓枫还在犹豫,向梨又补了一句“我有些怕冷,这样会暖和些,我跟你反向睡,不会很挤的。”
“好。”
两人躺好以后,熄灭了屋里油灯。
躺在床上,谓枫心中满是向梨手掌的冰凉触感,以及她细长的手指。
还好她没有脱衣服,等到天气再热一些,睡觉要脱衣时,她们便不能睡在一起了。谓枫翻了个身,压下心中点点稍迤逦的心思。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谓枫听到窗外簌簌扫地声,不用说也知道是向叔向姨在一起扫地。
向叔腿脚不便,向姨喜咳没有力气,往常家中的一些家务,如洗衣,做饭,打扫等活计,要么是向梨做,要么就是两位老人互相搀扶,互相配合着做。
谓枫听着窗外扫地声,间或传来向姨的一两声咳嗽。
她见惯了风流事,进过无数风月场合,也知道很多所谓的“夫妻之情”,不过是为了保住两人外出的面子,其实夫妻二人早已貌合神离,更不用去谈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纯属胡说八道。
而向叔向姨这一对老夫老妻,改变了她对于爱情的认知。那些红杏出墙,争执背叛,相看两厌,真的是情爱的本来面目吗?向叔每月的打猎收入,几乎全用来给向姨买药喝,却毫无怨言,向叔腿脚不行,向姨却从未说过埋怨的话。
谓枫是潇洒性子,喜欢无拘无束地生活,也从未渴望过有人能陪伴,而现在……
她暗暗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在年轻时相知,老来相伴,共度余生,也未必不好。
思念及此处,突然想到了待她一片赤诚的向梨。
谓枫赶紧拨去这些散乱想法,用手背触了触向梨额头。
还好,没有发热。
向梨被她触了额头,迷迷糊糊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发出一串“嗯哼”的轻轻鼻音,揉了揉眼,正看到谓枫低头浅笑凝视着她。
“早上好。”
这一幕的光景,此后一直记在向梨心中。当下,她只觉得心中很软,很满足。
“我竟睡了这么久……”向梨撑着手臂坐起身子,听到外面声响,有些懊悔:“昨夜还想着今早早起扫地,现在只好辛苦他们了。”
“不是你,是我,我也有责任。”谓枫下床,换上一身白色长衫,伴着她的动作,长衫衣角飘动,似有微风,谓枫不知,拿起床头搁着的发带,把长顺发丝挽起,背对着呆呆看着她的向梨。
“往后你的事,采药,洗衣,做饭,扫地,我都帮你做一半。”
向梨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终于有人陪着她做那些事了。
更开心的是,还是谓枫陪着她。
沧州是凉国一个重要的州,商贾忙碌,没有逢年过节便关门闭市的传统。
饭桌上,向梨跟谓枫一起喝完最后一口粥,齐齐起身去准备洗碗,却被向叔叫住了。
“小枫,你拿着这些钱,去城里跟梨儿买两身新衣服。”向叔摸出一个布包,漏出里面的散碎银子。
向梨认出那些银子几乎是向叔的终年积蓄,急忙开口:“不要!”
“不行!”向叔平时一直是闷闷的,老实巴交,唯唯诺诺,此刻态度一反常态的强硬:“你们已然替我们还了债,我跟你姨要这些钱也没有用处!这是第三年了,叔没本事,每一年别家闺女都有新衣服,就你没有……”
向叔有些急。
谓枫看着这个衣着单薄,皮肤黝黑,佝偻着身子的老男人面红耳赤,情绪激动。
想必自己有爹的话,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好,向叔,那我们即刻便去。”说罢一边接了银子,一边以目示意向梨,向梨才勉强同意。
这次她们去城里时跟上一次不同,一路有说有笑。
“那片山楂,那片梨花,那边柳林。”
向梨指给她看,“都是春天便有的花,今年春节迟,不用多久都会开花的。”
原来她往常一个人闷的慌,从家里去城里的路上时,把沿途风景都记了个清楚。
谓枫对这些花草树木也极有兴趣,认真听着她介绍,一边倾听一边教她轻功步伐,向梨学的也快,往常一个时辰的路,她们半个时辰便到了。
沧州城里依旧热闹,很多年轻女子都收拾漂亮出了门,结伴去寺庙上香祷告,平常繁忙的中年人们也行动起来,去亲朋家拜访。
两人新奇了一会儿,走进附近一家店铺,店面上还挂着两串大红灯笼。
店里有不少人,老板很会看人做事,看见两人便亲自迎上来,一路跟着听候吩咐。
店里女衣多种多样,琳琅满目,有粉绿相间的襦裙,有绣着花纹的对襟连衣裙,向梨从未见过这么多衣服。
“那个如何?”
向梨拿不定主意,冲谓枫指了指不远处一套。
那是一套衣服,里衣冷白,材质顺滑,外袍是浅粉色,款式简单,没有繁复的吊坠流苏装饰,清新淡雅,很衬向梨。
谓枫早就发觉向梨的目光反复停留在这件上,想试却又有着胆怯。
“老板,旁边还有一套,是浅青色?”
谓枫问。
“对的,客人,这是同一款式的不同颜色,这两个颜色都衬小姐二人。”
“您二位生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从未见过……”
“好,那我便也试试这一套浅青色的。”谓枫打断了店主的吹嘘。
片刻后,两人一并从换衣隔间里走出。
店内徒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向梨乍一脱下粗布麻衣,便再也盖不住她身上的光彩,她双腿极为修长,撑起了一般人穿上会下摆曳地的长袍,腰带打了细致的结,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上,交领浅粉色外衫妥帖地贴着她的身体,更显她颈部的优雅漂亮。
唯一有缺陷的手,也隐没于广袖之下。
两人互相望着。
“这……两位姑娘,城中前不久还有采花贼,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呐!”
老板好心叮嘱,被谓枫以结账的名义打断拖走。
两件衣服,花光了向叔给的钱。谓枫却不得不买,因为她若是不要,向梨也一定不会要,而向梨分明对那件衣服喜欢地紧。
两人出了店,店内客人依旧不住张望她们。
“你可知老板说的采花贼是谁?我们会有危险吗?”
向梨问。
她换了一身衣服,眉目流转,顾盼神飞。
天下第一采花贼也不曾见过这种绝色。
“当、然、知、道”谓枫一字一顿。
“嗯?”
“对你很危险,因为那个采花贼,就是我。”
向梨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化这句话所带来的大量讯息,却因为那个朦胧的隐意,脸先变的跟刚买的衣衫一样,浅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