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宠主年表》若若巫

10、第九章 骨生花（二）

　　凤阳宫。

　　连续带了几日紫玉套饰的万俟婉换了配饰，腰间挂白玉平安扣、头戴白玉嵌珠翠单簪，趴在妆台前想事儿。

　　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女，对于其钟爱的东西都会有个限度，而她现在要当的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她要小心着些，不能让宫中传出什么闲话来影响肖岩。

　　“古有娇娥对镜贴花黄，今有婉儿对镜正出神，哈哈哈。”不知何时，百里程颐摇着扇子闯入万俟婉独自发呆的空间。

　　叹口气，万俟婉回神，侧了身，手肘子一撑妆台：“今儿休沐，国子监那又不上课，你来本公主这干嘛呢？”

　　百里程颐几步上前，弯身捏捏她的小鼻子：“过几日就是端阳了，哥哥专门来带婉儿出宫玩，婉儿去不去呀？”

　　“真的？”重生这么久，她不是没想过出宫去看看，可是脑子里有更重要的肖岩和她对她俩未来的打算，所以便把出宫的事放下了。现下有人主动提了，说实话她当然是想去的。

　　“我人都来这接你了，难道还有假？”将万俟婉上下瞅了瞅，“换套朴素点的常服，先找你厉哥哥去。”

　　“对哦，他人呢？怎么你一个人来接我啊？”

　　“你厉哥哥在南镇抚司当差呢。快换衣服，我在殿外等你啊。”

　　“今天不是休沐的嘛，厉哥哥还做事啊…”万俟婉嘀咕着招来春枝，关门更衣。

　　……

　　万俟婉一身素白袄裙、外穿杏色比甲，跟着百里程颐欢欢喜喜出了宫，连宫女都未带一个。

　　而那边正忙于曹元德倒台之事的肖岩自是第一时间收到万俟婉溜出宫的消息。“派人暗中保护长公主和百里公子。”他皱皱眉，倒是没说什么，让小福子传话张荣福派来的人去了。而手上继续清查从曹督主府里搜来的财产情况。

　　这边，顾及长公主一个女孩子，百里程颐未骑马，而是特意带了自家马车在宫外等着。二人同乘一车，马夫缰绳一拉，便径直往南镇抚司去了。

　　路上，百里程颐答了万俟婉的疑，道整个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是被赵晋奕指挥使留下来商讨端阳当日整个皇宫及城内的治安准备情况了。

　　万俟婉眼睛瞄着车外街景，嘟嘟囔囔着“这端阳节还未到，城里过节氛围就这么浓厚啊”，不一会儿便停在开国皇帝御赐的“南镇抚司”金匾下。

　　车夫自发去找了地儿喂马草料等他家公子，而公子百里程颐跟着仰着头看周遭环境不看路的婉妹妹跨入了南镇抚司。

　　守卫的几个锦衣卫认识百里程颐，知晓他是宇文佥事的好兄弟，倒是一路畅行无阻，行到实榻门扇紧闭的正厅时倒是被拦了路。

　　“百里公子，里面各位大人正商讨端阳的治安巡逻，请您和身旁这位小姐等等。”

　　……

　　差不多半时辰后，门从里面打开，八个身着官服男子从里面走出。领头的赵晋奕一眼瞧见万俟婉二人，眼中一惊。其余几个下属亦看见了：“公…”他们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自然在宫里见过长公主真容，正欲下跪行礼，被百里程颐先一步制止了。

　　“赵大人，本公子和婉儿表妹来找宇文厉。你们公事谈完了吧。”

　　“嗯。”赵晋奕等人收回动作，一旁的宇文厉朝他上级施了个礼，笑着走到万俟婉和百里程颐面前：“这么快就来啦？”说着上手捏了捏万俟婉的小脸颊。

　　“喂，别动手动脚，这么多人呢。”被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围观，厉哥哥做个亲昵举动不能不让她害臊。

　　而围观者——这几个南镇抚司的官员自然不敢大加议论，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就对了。

　　“走啦走啦，各位大人再见。”万俟婉拉了她程颐哥哥，给了宇文厉一个“快跟上”的眼神，恼着小脸先出了官邸。

　　“哈哈，赵大人，下官先走了。”

　　……

　　南安街，醉客楼。

　　万俟婉三人坐在二楼雅间，店小二上了壶龙井，照着几人点的菜去厨房催厨子准备去了。

　　“今个儿婉妹妹真是给两位哥哥面子。”百里程颐侧靠雕花矮栏，盯着万俟婉头上的白玉簪子笑。

　　万俟婉抱着茶杯也不喝，抬眼看了他一眼，垮着嘴角：“哼，别取笑我，婉儿带你们送的东西还有意见啊，那我现在取了便是。”作势就要抬手。

　　“别别别，这簪子和吊坠可是我俩精心挑选的，程颐你就别惹她了。”宇文厉说着，一手压了万俟婉小胳膊，一手给了对面百里程颐一拳。

　　“我认错、认错，望长公主饶了小人啊。”百里程颐俊眉一挑，装作揉着胸口的样子，又白了宇文厉一眼：“刚刚南镇抚司谁当众捏咱们长公主小脸蛋啊。”

　　“哼，我空手跟你们出来，一个帮手都没带，你们就欺负我吧。”万俟婉不上他俩“互相伤害”的当，将眼转向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

　　恰时，小二端着一桌好菜进了雅间：“客官，您三位的菜。落叶琵琶虾、姜汁热窝鸡、粉蒸小排、酿豆腐、干煸豆角、三丝蛋花汤。”边说边布菜。

　　“嗯，下去吧。”宇文厉摸了十个铜板出来给小二。

　　“好勒，各位慢用。”店小二欢喜的收了赏钱，离开。

　　“来，尝尝宫里御厨瞧不上的民间菜色。”百里程颐夹了块粉蒸小排骨给万俟婉，宇文厉虽没说话，手里也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

　　“趁着汤鲜，先喝吧。”百里程颐将放菜的往右边移了移，放了青花瓷勺在汤碗里。

　　看着这两个把照顾她当习惯的哥哥，万俟婉默默喝着清淡爽口的热汤，暗叹口气，情绪复杂，这两个人是哥哥也是挚友，可他俩都想着娶她，上辈子就有这样的意，
　　这辈子太后明确提出后两人便更明确了，以前念着她年纪小，都不曾去触碰那层纸，而现下这两人看她的眼神越发不收敛。

　　没有肖岩的人生，嫁给这两个人中的谁都该是幸福的吧。万俟婉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俩：“你们说，公主出嫁都该是幸福美好的吧？”

　　“婉妹妹怎么了，还在为上回生辰宴上太后的话烦心？”

　　“既然婉妹妹提了，我和程颐在这也和长公主表个态，”宇文厉看一眼百里程颐，征询他同意后，继续道，“我们俩兄弟既是婉儿你的表亲，也是心悦你的男子。婉妹妹才至豆蔻，对感情尚且懵懂，我们俩给你时间选，谁当婉妹妹的驸马都是好的。”

　　“可是，”万俟婉听着二人的话，一手拉了一人的手，温热的手心传来的热量一直流进她心底，“可是，婉儿选不出来怎么办，婉儿想两个都要呢。”

　　“我就说婉儿孩子心性吧。”对万俟婉的“胡言乱语”，宇文厉无奈一句。

　　“哎，随她闹会儿吧。”

　　哟，说她闹呢。万俟婉暂时将自己心里那些惆怅抛掉，小胳膊一使力，二人怕伤着她，自然配合。就这般，起了身的万俟婉一手一抱他俩劲腰，两边脸颊都蹭在他俩各自的厚实胸口上闷着出口闹：“婉儿说真的嘛，你俩都当本公主驸马嘛……诶，我看过的几本话本，都有说前朝尊贵公主养了无数面首的韵事呢。本公主也可以效仿嘛，嘿嘿嘿。”

　　宇文厉轻轻敲了她的头，语气却少有的严厉：“胡闹。”他志向兵法武学，亲事本就是找个喜爱的人闲时陪伴以及传承子嗣而已，那惹人不齿的面首算怎么回事。他自然是听不得万俟婉这般胡乱玩笑。

　　“这是南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前朝，你这颗小脑袋在想什么。”百里程颐亦不苟同，从骨子里浸淫的男尊思想以及他俩的身份怎能允许去当什么低下卑贱的面首。

　　瘪瘪嘴，万俟婉脸上笑嘻嘻放了手：“是你俩让婉儿闹的呀，现在来说我，哼。”心里却是有些不该有的失望落寞，是呀，他俩上辈子最后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啊，她与肖岩相爱不能接受，这般玩笑的面首自然也不能接受呢。

　　那边，街的斜对面，应是某个百姓的私宅内，半开的仙桃扇面窗棂前，却坐着一身蟒袍的肖岩，以及身后跟着伺候的小福子、跪地的两个布衣老夫妻。

　　两老夫妻大气都不敢出，颤颤巍巍的在那跪着，对于这两位甩了他们一吊钱闯进来的官爷没有一点儿多了笔大钱的欣喜，只有惊怕。他们这打扮是西厂的啊，坐在那有一炷香左右的长相不凡的年轻男人，还是位了不得的官爷啊！

　　八仙桌前，两夫妻呈上来的粗茶刚刚凉掉，神色冰冷的肖岩一手扶鸾带，一手放了手中单筒镜，小福子赶紧接过揣回袖中，接着铺了块白绸巾在略显油腻的木桌上，而后继续默默不语。

　　小福子悄悄抬起的眼里，映出督主那张由冰冷转为阴冷的俊脸。只见他将绣着金丝的袍袖放在白绸巾上，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轻握上那凉掉的粗茶，而后手指收紧，下一瞬，茶杯碎成了陶瓷粉末，茶水淌了一桌。

　　身后三人同时抖了抖，小福子最先稳下心，提着气抽了块柔滑的绸巾给肖岩净手。肖岩接过绸巾，擦了手上沾着的陶瓷粉末以及肉皮上一小口子上溢出的血珠子，随意一丢，开口的话语似是也沾上了血的味道：“回西厂，先拔了曹元德的琵琶骨，本督不想等了。”

　　“……是。”小福子心头打鼓又隐隐闪过一个念头，一时大骇。督主来悄悄看长公主，瞧着长公主与百里程颐、宇文厉二人抱在一块儿就立马换了个心情，莫不是……

　　肖岩垂眼，指腹抚过手腕上那两窜太阳菩提和月亮菩提，起身离开。

　　他，不想等了。奴才这副贱骨里早已开了花，开了满片，名唤执念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