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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弄巧成拙 ...

  •   不知不觉间,半个多月就这么飞过去了。待我和诸葛亮随着周瑜三万水军回到夏口时已是十月二十。闻名千古的赤壁之战正渐渐拉开帷幕。周围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大战忙碌着。

      我无意间提起我精通数学,又帮徐庶做了一笔统计,显摆了一下我的心算能力。结果我就被喜出望外的刘备扔到账簿堆里了:每一天大部分时候我都在算军资算物流做出纳记账目,忙得不可开交。偶尔刘备也会拉我去帮他就这个那个问题提意见出主意;这些谈话都挺短暂,只是我为了回答他,却不免花上一整夜研究资料想办法。忙完这些,剩下了的时间也只够我陪陪鹃儿,糜夫人,还有病中的甘夫人。在大战将临的紧张和忙碌之间,我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家。

      我只是没想到,赤壁之战的第一次交锋,居然是小说家言的草船借箭。十月底的时候开始下雾,也听说周瑜差不多就要在这几天行动了,搞得我我忍不住天天晚上都跑出去到江边瞎逛,尽管夏口离曹军下寨的地方有几十里的距离。周瑜的确准备周全:他的人在南岸侦测了许久,然后又找了许多长江边的老渔民问这问那,将这一片江面的水势,暗流,江滩状况,以至天气变化风云走向都吃透了。他也派细作去打探过曹军在赤壁南岸的营寨船队,知道个大概。更有甚者,周瑜还设了后着:如果曹操起兵迎战,也会直接撞入周瑜在下游不远处设置的船阵。就这么看,实在没有失败的理由。可是我仍然不安。一个战役里面的突发因素实在太多了;就是计划得再天衣无缝的行动也可能突然乌龙。这次行动乌龙的后果又是什么?这草船借箭的主意可是我提出来的;若是失败了只怕今后再没人听我说话了。更有甚者,失败了对赤壁之战又有什么影响?周瑜可是应该首战得利,一举拿下南岸,然后和曹操隔江相对的。总不能让历史偏差得太远。哎,历史偏差…我总是无可奈何地想到那个该死的徐庶,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别再去想这件事。

      好在草船借箭的结果相当不错:周瑜十月二十五晚上行动,大获成功。听说他把曹兵骗得团团转,一夜间便赚了近万支箭(演义里面的十万枝终究是太夸张了一点)。于是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后面几天事情进展得尤其顺利。周瑜又来了两次草船借箭,虽然并没有收获许多箭矢,但却彻底扰乱了曹军的防守心态。待得周瑜第四次偷袭的时候,曹军排开战船迎战,然后直接冲进周瑜的埋伏里。这仗一直打到第二天下午,终于以周瑜占领整个南岸告终。

      虽然首战得利,但备战的紧张和忙碌只是更多;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庞统来到夏口城中送信外加面见刘备诸葛亮和徐庶,还指名道姓地把我也拉去了。他先是和刘备客套了半天,客套完了便道,“只是曹公一次受挫,反倒更为小心应战。昨夜遣人欲探得北岸水寨长短,却也无功而返。不知使君可有破敌之策?”

      刘备思考了片刻,摇头道,“备久居荆北,不熟江河之道;若是周都督如此精通水战之人都无功而返,备又能有什么办法。孔明,元直可有什么想法?”

      诸葛亮盯着庞统看半天,然后微笑道,“士元言不尽其实,该罚;周都督军中不少江夏人士,又有甘将军旧部,怎能看不出十一月中旬会起南风?”

      庞统扬头笑道,“同聪明人说话当真不得藏着掖着。不错,周都督确实有意火攻。不过这其中仍有诸多难处,周都督也是举棋不定。”

      “却有什么难处?”徐庶问。

      庞统说道,“大江宽阔,风势强劲,火箭难以取效,而曹军严防死守,船只也难以靠近;就这般,真不知火攻当如何行事。再者,荆州水军训练有素,若是有一两船只起火,定能及时散开以避火势,火攻也难一举致胜。”

      诸葛亮沉思片刻,说,“若是诈降,便有借口靠近北岸。”

      “不错,”徐庶接道,“使一队小船,在船上备齐火料燃油,到船只靠近时便点火逃纵。只要顺着风势水势,便当能成功。”

      庞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一时没开口。他还在琢磨词汇的时候,刘备却突然开口道,“唯独一点不妥:如今领军的不过周都督,程都督,鲁先生和黄公覆老将军几人;若是并无多少权职之人诈降,曹公只怕不以为意;但若使黄老将军亦或鲁先生诈降,曹公只怕不信。”

      庞统忙不迭地点头。“便是这个道理,”他说。

      他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大家都不说话,我就说道,“跟曹公说是带了粮草来的,投奔那天再在船上多装些东西,让船只吃水较深,速度慢些,应该就可以了吧?甚至还可以堆些粮草在船上。到了足够近的时候,便可扔掉船上的重物,点火,然后逃离;轻了的船仍然可以借风借水快速冲进曹军船队中。”

      周围几个大男人俱是点头;徐庶直接说,“如此当能骗过曹公。”

      我正在得意的时候,却又听庞统说道,“如今只余一个难处:但若火起,当如何不使曹军船队四面散去?莫说在江面遭遇,便是偷袭北岸水寨,却也是东西一片开阔江面,若见火起,只要将领指挥得当,也能逃过。”

      这还不简单?就像演义里面说的,“巧授连环计”不就行了?我心里暗暗好笑,却没敢出声——这终究是小说家语,不好乱讲的。没想到很长一阵沉默,大家俱是无话。真的假的,都没有办法么?“这个…”我迟疑地开口,说了两个字却又停下了。总觉得这个演义里面的计策有问题啊?

      “贺小姐既有办法,何不明言?”庞统问。

      “厄,我有个想法,但似乎也有问题,”我说,“我只是想,现在如果有个人,最好是个有名的儒者大仕,前去投靠曹公,建议他不妨用铁链将船都连在一处。曹公如今定为北方兵不服水土不习水战而苦恼。若用铁链将船队连起,一可让船在大风大浪上仍然稳如平地,二来不会让敌方冲乱了船阵,三来若有一船将沉,一样可靠周围船只救助。这样说,曹公会采取这个建议吧?”

      这话说出来,庞统便笑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妙计,妙计!若真有人这般为曹公谋划,他定然以为自己的水军将立于不败之地啊。”

      “不过曹公似乎很多疑,也不知道谁能取信于他,”我小声道,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庞统。这件事在演义里可是他做的,如今似乎也就他最合适。毕竟他也算闻名荆襄,而且他如今在周瑜手下只当功曹这种小官,若是他跑去对曹操说一通‘周瑜嫉妒贤能,让才华不得所用,所以来投曹公’也还有点说服力。想到这里,我开口道,“庞先生,其实你…”

      “书凤。”不知为什么,刘备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我忙乖乖地闭上嘴,不解地看着他。

      诸葛亮和徐庶看上去都似乎很是不安,皱着眉头,而庞统则是抚着他的山羊胡子嘿嘿笑着。突然间整个会议的气氛变得颇为诡异。我莫名其妙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错了什么吗?

      庞统离开夏口后不过五六天,我在夏口又碰见了一个江东的年轻人。他在街头把我拦了下来,拱手为礼,说道,“贺小姐,在下受人之托,有事与小姐相商。”

      我一开始都没想起他是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我第一次在柴桑碰见庞统时跟在庞统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么?他一身水蓝色深衣,更显得英俊潇洒。只是他脸上的表情阴郁得简直可以用“苦大仇深”四个字来形容。虽然不解,我仍是笑着说,“先生早啊。”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又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虽然温和有礼,骨子里却透出一种暗藏愤怒的冷淡,似乎很不喜欢我一般。我不禁心下暗自纳闷。我们去了一家酒馆,在一楼坐下了,买了些酒水小菜。他没有碰酒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轻声说道,“士元兄托在下将此物送还小姐。”

      竟然是那支让我们初遇的石箫!我疑惑地接过箫,问道,“庞先生为什么要把这箫还给我?他不是很喜欢这箫的么?”

      “士元兄言,此物他已用不着,倒是归还小姐才是,”年轻人说。

      “啊?!”我想了半天,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庞统他到底什么意思?我于是问了一句,“不知庞先生这两日可好?”

      绝对问错话了!年轻人静静地抬起一双黑钻一般的眼睛看着我。周围瞬间降温。我一边打着冷战,一边已经条件反射地整个人往后挪,只想离他远点。他声音平淡地说,“庞先生自然在江北;他的好恶,小姐怎能不清楚?毕竟去江北献连环计是小姐提出的。”

      “他去了江北?”我虽然有点惊讶庞统还真那么干,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他什么时候去的?难不成从夏口回去后便去了曹营?”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稍稍点头。我只好又问,“那庞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今日都已经十一月初五了;马上便要开战了吧?”

      “哼!”一声冷笑,有礼的冷漠已在霎那间变成明显的怒火。“汝以为曹营是什么地方,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我一时间膛目结舌。可是可是,《三国演义》里,庞统不正是跟曹操说完了话以后随便捏了个借口便走了?好半天,我才犹豫地说道,“庞先生应该可以找个借口离开的吧?比如说渡江招降江东人士,或者照顾家人,什么的。”这个真实中的庞统不会比演义里的那个笨吧,他会找不到借口离开?

      年轻人怔怔地看了我,半晌说道,“小姐真是这么想的?”

      我也看着他,不知所措地点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曹公生性多疑,若是士元兄匆匆离开,就算曹公放行,事后也必生疑虑。士元兄早已打定主意,除非当真有确保不至曹公起疑的理由,否则他…否则他定不会回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恐惧。“不会回来?”我问,“什么叫不会回来?那开战了怎么办?”

      年轻人又是冷笑着说,“小姐雄才大略,怎么这会儿却如此糊涂?就当真没看出这连环计必叫士元兄成了曹公的陪葬?”

      我又是呆了好半天。然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庞先生会一直呆在曹营,直到两边开战?”对面的年轻人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我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他为什么不走?他可以找到借口的,一定可以的!”

      年轻人又是长叹一声,“曹公足智多谋,帐下更不乏智士。若是士元兄献了计就走,曹公怎能不疑?现在周都督以少抗多,依仗的便是曹公骄傲托大。先生怎敢给曹操任何一个醒悟的机会。若是给一个因由让他细细琢磨一番,只怕江东所有计策都会被他识破十之八九。”

      说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我害怕得连感觉都没有了,只是心脏一个劲地乱跳。当我终于恢复到可以思考的时候,我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我害死了他么?那个会厚着脸皮问我是否愿意转让箫的男人,那个写着一手跳脱的隶书的男人,那个谈笑风生的男人。

      也不知多久我才又意识到:若是庞统死在了曹营,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历史上的徐庶似乎没有参加过任何大事件;而庞统,他是刘备兵分两路的前提,是拿下四川的关键。没了他,会怎么样?我快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在这个和我无关的世界活下去,直到救援赶到。可是蝴蝶效应当真不是说着玩的:“最不起眼的蝴蝶只不过扇了扇翅膀,太平洋上就可能因此刮起一阵飓风”!我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几句说辞,几个巧合,我救下了糜夫人和鹃儿,我留住了徐庶,如今我还害死了庞统!

      庞统,庞统!突然间,庞统那一身黑衣,扬头大笑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底的恐惧还有悲伤只是更深了。是我害死了他?真是我害死了他?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不想他死…

      无关历史进程,无关任何事情,我只是不想他死。他是庞统,他是应该大展奇才,让世界震惊的凤凰;我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去死,死得比演义中的落凤坡还要没有意义?我要救他回来,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小姐?贺小姐?”突然听见年轻人喊我。

      我怔怔地站了半天,突然说道,“我不能让他死。”

      “你说什么?”年轻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说我不能让他死在曹营。”我很惊讶我居然没有哭,而且声音还出奇的冷静,“你知不知道周都督和黄老将军打算哪一天出兵?”

      “在下不知,但听闻四五天之后将起南风,持续三日三夜有余。”

      我的心又往下沉。四五天,我居然只有四五天。

      “我要去江北曹营,去把庞先生拖回来,明天,”我对他说,“你帮我个忙,替我找一条船,行不?”

      “贺小姐,”年轻人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双黑钻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贺小姐莫非要把江东献给曹公?”

      刚才我还冷静着,这会儿整个失控。我劈手拿起案上的碗,一股脑地向他砸去。他偏偏头,躲开了。我很想歇斯底里地大叫一番,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份力气。想哭,又哭不出来。最后我只是说,“庞先生现在不能死。他现在死了,这个世界会混乱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再说,我不想当杀人凶手;就这样让他在曹营自生自灭,我会负罪一辈子的。所以我得把他拖回来。至于用什么办法,我现在不知道,但办法总会有的。你要帮我,就帮我找条船;不帮我,你把自己的嘴管牢点就行了。”说完了,我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走到店铺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年轻人在我身后用一种平和而淡定的语气说,“明晨北门外见。”

      我没有觉得一点点的放松,心跳却反而快得出奇。

      只有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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