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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桂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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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诸葛亮又把我叫去了。他一个人锁在书房里,案上摊了两张地图,他差不多整个人趴在地图上。我进屋了他也没抬头,只是招招手,示意我过去看地图。那张最大的荆扬广地图上布满了棋子,似乎注释什么,但我只是看得满头雾水。诸葛亮也不解释,只是问我,“步子山若要南下,书凤以为他会如何行军?”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在研究这个。我再探头去看地图,一边拼命地回忆那一块的地理状况。“他不可能走建安郡,”我指点着地图道,“武夷山拦在那里。也就是说他只能走临川,庐陵这一路,肯定要经过赣县,南安,然后再南下直接切到龙安城,顺着东江一路就到了番禹。这条路应该是最近,最直接,最安全的了。”
“还有一条路,”诸葛亮轻声道,敲了敲地图上一处。
“有吗?”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瞪地图。好半天我说,“你是说从南安穿过大禹陵走北江?可是桂阳一郡都在我们手里啊?”
诸葛亮默然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脸色却又阴沉了几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不解道,“步子山有兵力从桂阳一路打下去?”
“桂阳一郡守军便算上赵将军的荆州旧部也不足两千五,”诸葛亮说,“此次南下交州,亮从桂阳调走一千八百,只余下赵将军髦下三百人坐守郴县,其余几百士卒分散诸城,防守颇为薄弱。”
“可是…也不至于吧?”我还是不敢相信江东会在现在这个时间段会为了交州彻底和我们翻脸,甚至可以直接打进桂阳。“这样一路打下去,这得多少动静?”我说,“耽误了行军,让我们抢先占了番禹,最后亏的岂不是他们?占了桂阳两座城能干嘛?后援不通一样得被我们踢回去。就算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正要南下,他们也不会希望让士家,或者苍梧的吴巨,有所防范吧?再说现在周公瑾还在那边不切实际地想着要入川呢;他哪有精神这个时候为来挑我们?”
诸葛亮微微点头,说道,“书凤分析得不错,只是如今但求有备无患。”
“我们能有什么备?”我忍不住咕哝着,“一共就这么点人,还能怎么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与其担心桂阳,考虑分兵,还不如一鼓作气拿下番禹。江东还乱动我们再回头算帐。这样更有效率点。”
诸葛亮笑了笑,道,“早知书凤智计过人,不想汝一介女流,对这些杀伐之事却也是颇有见解。”他顿了顿,续道,“亮无意分兵,只是已往公安,夏口寄了书信,望主公备齐长沙兵马至于长沙郡南,但有异动便驱兵南下。”
“这倒也是个办法,”我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道,“只不过…军师叫我来干嘛?”
“一则欲闻书凤所想...”我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得意,却听他又道,“二则望书凤暂往郴县。”
他这话一出,我吓了一大跳,呆了好半天才说,“让我去郴县?!”
“若非必须,亮也不愿长沙兵马尽出,教一郡空虚。”
“嗯,我明白,”我应道,“如今人马少,确实要省着用。若是步子山的人离桂阳远远的,我们当然不需要把长沙的部队全调到桂阳,不光让长沙空虚,而且江东肯定要怀疑我们算计庐陵。”
“正因如此,如今需有一人镇守郴县,观望两军动向,为亮报来后方事宜。但有异动便传书长沙着兵马南下。”
“你叫我去干这活?”我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不管谁都比我更适合吧!荆州也不至于一个能写军报的人都找不到,为什么要我去?”
诸葛亮看了我一眼,很平和地答道,“如今正是如今无人可用。此事关键,绝非一介书吏可胜任,桂阳太守庸俗不堪重用,赵将军又随亮南下,这才不得已请书凤赶赴郴县。书凤的判断亮是信得过的。亮昨日与田伯商量,田小兄弟已承诺可带两百人与书凤同往,不知可否?”
我很想说,不行,这种事我不干!你要我千里迢迢地跑到桂阳,然后帮你守一座没有兵马的空城,防范着一代名将步子山是不是会突然出现在城下?我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凉意,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书凤?”
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无奈地吐了口气,答道,“你是上司你说了算啊;如果你真得觉得我适合那我就去。”
我一直安慰自己,这活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收收战报,转转信息,做些最基本的战况分析。步骘会来桂阳捣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说,就算他来了,我也只需要飞鸽传书让长沙那边发兵就行了。诸葛亮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既然能把这个活交给我干,证明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事实证明这世上不可预测策之事太多,谁能想像最后会演变成那样?
我开始忙碌去桂阳的准备工作。其实真正的准备工作都是田若在做,我只不过听诸葛亮解说桂阳的军力安排,各方势力,要干事得找谁等等。其实我真正注意到的只有一件事:桂阳太守叫赵范。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我呆了很久,以至于后面我都没怎么在听。赵范?等等,赵范?就是那个试图把自己的嫂子嫁给赵云,被拒,后来叛逃的赵范?赵云的八卦我没兴趣,可是赵范要叛逃,这对我来说就是个大问题了。
于是我抓着诸葛亮的袖子追问道,“等等军师,你说郴县还有多少桂阳兵?这些兵是谁的部曲,跟赵范什么关系,或者说是否绝对跟随赵范?”
“为何有此一问?”诸葛亮几分惊讶地看着我。
“赵范这个人,信不得!”
诸葛亮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衡量我这句话。最后他微微点头,却又摇头道,“子龙言此人畏首畏尾,便是有异心也难成大事。”
“防范着总没错,”我说,“所以说,郴县到底还有多少桂阳兵,都是些什么人?”
“这亮也不知其间详细,”诸葛亮很无可奈何地答道,“此事只得仰仗书凤。”
尽管不安,我也没有多想这件事——我能怎么样?只能尽量了解已知的情况,然后到了郴县再观究竟,随机应变。
这才六月初五我们就出发了。这一路道路还勉强,就是城镇太少;我们一路过去,几乎很少有停下来歇歇的机会。六月二十我们便到达郴县,而我也差不多累瘫了。尽管如此,到了驿馆我也不敢就爬去睡了,而是掏出诸葛亮给赵范的信最后扫了一遍,再交给驿馆的人让他们递到郡守府上。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田若的叩门给吵醒的,说是桂阳郡守府上来人接我们了。
我十二分不甘心地爬起床来,匆匆打理了一下,穿好衣服,跟着田若来到驿馆楼下。到了郡守府上,桂阳郡守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们,神情颇为恭敬。赵范是个三十过半的男人,其貌不扬,看上去老实而迂腐。我很规矩地行了揖礼,说,“见过赵大人。我此次前来,乃奉诸葛军师之命前来助大人镇守郴县,处置几方军报。这郴县之事,我恐多有不明之处,还望赵大人指教。”
赵范也是回礼,又忙着道,“不敢不敢,小姐太多礼了;下官任凭差遣。”
我看他惶惶的模样,就更怀疑他动机不纯。他在哪里啰嗦摆下了宴席请我们,我也没耐心听,只是等他说完便胡乱谢过。在郡守府我从头到尾就不曾安生过,一开始连饭都不敢吃。好不容易宴席结束了,我们才刚踏进驿馆的门,我就一把拉过田若。
“田若,桂阳的情况军师都给你讲过吧?”我说,“赵子龙将军手下那个留守郴县的军官,姓什么来着的,王?”
“王子平,”田若应道。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请到驿馆来?”我说,“我有事问他,越快越好。”
我怎么也不能再让赵范这家伙叛逃,尤其是带着我的人我的粮跑。最多让他光杆将军自己跑路。
这位王子平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北方大汉,不苟言笑,见礼的时候也是没表情,几乎就是一个面瘫。我没心思跟他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先生,你手下的三百兵卒全部是荆北旧部,是不是?”
“哦?”王子平愣了一愣,然后点头道,“正是。”
“那还有两百桂阳兵也都是你指挥?”
王子平又是点头。我犹豫了片刻,然后说,“王先生,我绝对不是说你什么,所以还请你真实地回答我:这两百桂阳兵是不是绝对可靠?赵范能不能指挥得动他们?”
“赵大人?”王子平显然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认真琢磨了这才说道,“赵大人平日里不与士卒往来,在军中怕是无甚威信。”
“那么赵范有多少自己的部曲家丁?”
王子平摇头道,“这我不知。但听说赵大人家中富有,囤粮几千石,怎么也得有三五百家丁。”
三五百家丁么?我暗暗盘算着。就靠这些人便想彻底占领郴县似乎不可能,要想直接打出城去似乎也很困难,但是他们想要给我下些绊子还真没什么困难。我想了许久,又问道,“这郴县城中的驿站是何人运作?那些人王将军认识不?”
王子平又是摇头,说,“驿站里的那些邮官我都不认识。”
“那这便是第一件事,”我忙道,“这几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驿站盯紧了。城内外的驿站都要安插上我们的人,城门也要紧盯着。只要是送进城里的信件…”我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道,“所有信件都给我先过目,不管什么信件。现在正值战时,若是让不怀好意之人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没问题吧,王先生?”
“下官这便去安排,”王子平应着。
“还有就是,”我压低了声音,“要时刻监视着郡守府上,确定每一个出入赵府人的身份;若有陌生人出入郡守府上,必得弄清楚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又往哪里去了。”
王子平愣了半天,皱着眉头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你家赵将军当初也不信任这赵范,对不对?要不然赵将军干嘛拒绝赵范的嫂嫂?”我说,“现在大战在即,郴县中又有几处关键,我自然更不放心。”王子平就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小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胡乱扯的借口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最后一件事就是看住从东面来桂阳的两条路,东北的黑石关和东南的林子道,不过…”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两个地方太远了。算了,还是就近驻扎在官道边上就是了。只要能观察官道上的来往人流就行了。”
王子平做事还是挺有效率的。第二天我出去晃悠,便看见城门的防护似乎更严密,而郡守府大门外五十步的地方多了一个卖豆米的农家汉子,总是从斗笠下面虎视眈眈地瞪着郡守府的大门。我顿觉放心许多。
之后的二十天过得那叫一个平静,郴县里面一片祥和清平的景象。两条出城的路上只有跑生意的商贩和探亲的百姓,再没有别人。郡守府上出入的也没有陌生人,只是些送菜的,洗衣的,做针线活计的,不过几天我就听烦了这些汇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认真听。诸葛亮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我收到过他的一封信,信里语焉不详,只是说他人在苍梧,战况颇为顺利。我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些名头,就将信封了,让王子平找个可靠的人给送到夏口去给庞统。
这二十天中的唯一一件可疑事件当属在城东头的废弃水井里找到的尸体。死的是个很普通的三十左右的汉子,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死了五六天;就是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臭气,才终于叫人发现。后来据街坊邻居说,他是一个卖菜的,单身,平日里就去城外一圈收购新鲜蔬果,然后拖到城中大街上叫卖。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到底三世纪没有CSI。可是我总觉得心里很别扭,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什么更重大的阴谋。可惜我也没有办法深入调查,只能算了。
我知道我的任务不是什么小事,也知道可能发生的状况很多,可是过了这二十天的安静日子。我真差一点就放松警惕了。就在这个时候,赵范突然提出要离城探亲。那天他亲自跑到驿馆来见我,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说,昨天他刚接到从南山小城中母亲家族来的信,说是南山那里似乎有什么疫病。他的舅母病逝,舅父也病倒了,他的从弟年龄又小,如今一大家子无人照料;他放心不下,有意南下探望,不知我可不可以暂时帮他处理郴县事宜,代理郡守职务。
我眨巴着眼睛瞪他,半晌都没说话。
“贺小姐?”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又说,“如今桂阳事务无几,当无甚难处。久闻贺小姐高才,这才想请小姐助范一臂之力。”
啊呸,我除非脑子烧短路了才会让你出城,我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么糟糕的借口还拿出来说,真当我是傻瓜蛋?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怎么能代理郡守大人的职务?如今南面大战在即,郴县实在是不能少了赵大人啊!赵大人可以着家人前往南山。”
赵范愣了愣,然后拉着脸说道,“家人遭难,范实在是心急如焚,望小姐莫要为难。”
“为难?我能为难你?”我脸一沉,尖锐地说道,“你堂堂一个郡守,我怎么为难你?再说了,郡守大人的职务是朝廷给的;我一个小姑娘家,管得着郡守大人?”
我们没有多说,就这样散了。赵范脸色不大好,我也是疑心更重。待赵范走了,我和王子平商量了一下,在郡守府四周又添了几个监视的人,并且开始紧闭城门,只能进,不能出。没想到才安静了三四天,郴县中突然谣言四起;几乎整个城的人都知道了南山一带疫病泛滥,不禁人心惶惶,而我则是更头疼了。
七月十五那天早上,我照常出门去晃悠和吃早饭。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口的台阶还有两边街道上坐满了百姓。看见我,好几个人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瞪着我。我差点没吓得绊了个大跟头,猛地退进驿馆,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还正在绞尽脑汁想这究竟怎么了,结果就看见王子平推门进来。
“到底怎么了?!”我忙问道。
“这些日子怕赵大人出逃,郴县一直城门紧缩,民众无法出入,”王子平皱着眉头,急急说道,“如今传言南山有瘟疫,这些百姓都是在南山有家人,都急着出城。”
“那他们到驿馆来干什么?!”我忍不住吼道。
“城中传言小姐乃诸葛军师的特使,如今一城都在小姐掌控中;便是如此,百姓才都聚集此处,想求小姐开城门放他们出城。”
我顿时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