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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求变 ...

  •   待我终于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河里——陆逊他终究没有把我扔到河里喂鱼。我靠在一棵大树上,身上盖着不知谁的袍子。周围一篇漆黑,似乎正是深夜;天上繁星明亮,不远处一堆火烧得正旺。火上架着一串馒头和肉片,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我差点怀疑自己仍是在做梦。这么平静祥和的画面,我这是在和家人野营,还是被关押在敌营?我往火堆那里挪了几尺,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火上的食物。这一刻我忘了所有的悲痛恐惧,只是觉得——好饿。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取下架子上的烧烤递到我面前。“请。”

      就这么硬梆梆的一个字,冷得可以冻死人。我抬头看着面前的陆逊,默默接过烧烤,却只觉得胃口全无。待我接过烤肉,陆逊便重又在火堆对面坐下了,低头就着火光似乎在研究什么。我一边小口啃着烤得焦糊的馒头和肉,一边盯着陆逊看,心下混乱极了。陆逊,贯穿千年的一个名字。三国中我最尊敬的一串名字中,他绝对排在前五;少女时代我还真没少花痴过他!而如今,我却成了他的战俘!好半晌,他似乎终于感觉到我在瞪他,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说,“小姐这份地图倒是难得。”

      “你!”我扔下手中的食物,跳了起来。我的包袱!够了,不管以前怎么花痴的,现在我也只想一刀砍了他。一时间我只是瞪着陆逊,大气都不敢出。包袱没有整个沉入河底我很庆幸,可是落在陆逊的手上,却会有什么结果?那包里还有装在塑料瓶里的药品和我的手机!天啊,还不如沉入江底算了!他却不睬我,只是回头继续读地图。

      我见他许久不出声,忍不住说道,“我的地图你看得懂么?”

      他复又抬头,目光陡然锐利了。“正要请教,”他说。

      “你把我包里其他东西都还给我,地图你留下便是;我还可以教你怎么看这地图,”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就这样直接开口讨价还价。

      “哦?”他站了起来,提着包袱走到我面前。他拿出抗生素药瓶,举到我面前,问,“这是何物?”

      “药丸而已,治疗炎症用的,”我非常诚实地回答。

      “这药瓶是何材料所制?”

      “我怎么知道?”我说,“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那里器皿都是如此。”

      陆逊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不信,却又说不出什么。他将药瓶放回包袱中,冷声道,“小姐不敢以诚相待,却又说什么为议解地图?”

      “我...”我刚要辩解,他却把整个包袱扔了过来,正砸在我怀里。我被包袱砸了一个踉跄,又是坐倒在地上。

      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了,铺开地图,径自问道,“地图上等距直线何解?”

      “大秦制图之法,”我顿了片刻,最后直接把诸葛亮的解说搬了出来,“沿横线所标由西向东,时节变换与日照长短相仿;沿纵线由北向南,则每日辰夕时刻相仿。每一处地点皆可由纵横交错所值寻得…”

      “曲线又为何解?”

      “地势高度;每一圈线代表线上的地势为同等高度。”

      “线边所注字样为高度计量?”

      我几乎是几分佩服地看着他,径自点了点头。

      他提起一支树枝,在地上画出“200m”的图样,问道,“这是多少高度?”

      “八百多尺吧;嗯,八百六十尺有余。”

      他又问了地图上其余几个阿拉伯数字,问完了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钻研地图。我尽量不动声色地探头看,就看见他修长的食指若有所思地敲着地图上一处,那应该是...曲江城以南什么地方?浈阳?他突然又转过头来;我忙吓得低头看地。他似乎也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只是问道,“小姐可知诸葛孔明和赵子龙共率多少兵马?”

      “我真不知道,”我很诚实地答了一句,心下却暗暗着急。我到底应该怎么应付他比较好?想了片刻,我说,“桂阳的人马被赵将军抽空了,这你也知道,不用我说。好像诸葛军师还有调动零陵的人马。”

      他看了我一眼,再次沉默,而我也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现在情况到底如何?我还真不知道诸葛亮有多少兵,不管我感觉不会少。他从桂阳调了一千八;零陵人就算少点,一千多总能凑出来吧?再说零陵四面都是我们的地盘,他完全可以把这一郡抽空。这样已经是三千人。苍梧的吴巨是刘表派的,又和主公是好友,诸葛亮应该能说服他完全降服于我们;这样,苍梧也能再给我们添些人手,弄个四千,四千五的总数应该是很有可能的。现在关键在于:陆逊有多少人,步骘(如果他还来的话)又有多少人,还要这三方分别什么时候能到番禹,番禹的守城力量又如何。今天已是八月十七,而我早在七月上旬就收到诸葛亮的信,说他人在苍梧了;如今他也应该到番禹了吧?他应该比陆逊的人马快;但很有可能东面还有一个步骘。不过只要诸葛亮能抢先占了番禹,防守应该不困难。要知道虽说陆逊控制住了曲江到浈阳一段,但是浈阳南下番禹的这条官道不是什么大路通罗马。这条路在北江的西岸走,在到达下游河口地区前一直被掐在山和河中间,到了下游又被西江和北江左右围住,并且要穿过无数条小溪小河。总之,这条路上可以设伏设阻的关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龙川沿东江到番禹的路也是差不多概念,那里要设伏也没什么困难的。怕就怕陆逊和步骘完全协调,同时进攻,难免让人顾得了北面顾不了东面;又或者他们两军会师,然后集中力量突破。人多了,有两个能力超群的将领,能玩的花样马上多了起来。

      我想着这一切只想得头疼;谁能给我纸笔让我比画一画啊!我几次差点就像拾段树枝在地上画图,偏偏陆逊又还在旁边。我偷偷望他,就看见他在地图上比划着什么。我又是不动声色地往他那里挪了挪,微微探过头去看着。他太专注了,并没有注意到我。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勾出浈阳到番禹的官道,却又很快收了手,微微地摇着头。看来他也知道那条路的问题。那也是;我都能看出来,陆逊自然能。

      只见陆逊再次指着浈阳一带,顿了很久,手指缓缓地向东划过。

      东?

      由浈阳向东,跨过北江,转而向南,再向东南。

      东?东南?我缩了回来,暗自思索。陆逊他疯了?那里没有道路,没有城镇,一片片的山,他怎么能从那里走?我开始拼命回忆广东地图;北江东岸那里地形到底如何?真能行军么?地图我都画了两三份,更是看了无数,什么地势图政区图交通图都快背熟了,仔细想想还是回忆起来不少:那一块山不高,基本在海拔四百到八百米之间,但是连绵不绝,在我那年代修了很多水库。

      想到后世的基建,我顿时恍然大悟。292省道!京珠高速!那一块固然山丘连绵不绝,但是有这么一道地势偏低的走廊穿越了这一整片山区。后世的292省道就是修在那个低洼区上!292省道接京珠高速,然后从赤岭中间最低的那个断口穿过去,再兜过南面的几座小丘陵,就开进了珠江口平原!陆逊显然是看着我的地势图,意识到那片山区中间有这么一道走廊,这才考虑是不是干脆从东面行军,避开官道上那一个接一个天然陷阱。我还在目瞪口呆,那边厢陆逊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似乎有个微笑:那种想到好计谋之后,得意而奸诈的微笑。

      不是我神经过敏吧?

      陆逊对我说,“夜已深,请小姐早些休息,明日赶路莫再要拖延。待到浈阳,议还有他事请教。”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又觉后背发冷,尽管这盛夏的广东其实很热。我把披在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一些,无力地靠在树上。又是我的错么?我给了陆逊的那份详尽得过分的地势图,还把怎么看图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终究让他找到这么一条路!我怎么不干好事,竟给大家添乱?怎么办,怎么办?!

      天啊,如果我可以给诸葛亮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切,世界将会简单许多!

      第二天仍然是赶路。陆逊在一旁,一但我走得慢了就看见他那可以杀人的眼光飘过来,搞得我根本不敢慢下来,只是拼命赶路。我也不知道这一整天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只知道到了晚上终于可以扎营休息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下子就那么瘫下去了,精疲力尽,连吃晚饭的心思都没了。最后还是陆逊拿了馒头直接递到我手里,我这才想起来还有吃饭这么一回事。吃完东西不过十来分钟我就睡着了,甚至没有接着纠结怎么样才能给诸葛亮送信——我实在没这个力气了。但我并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尖锐的哨声吵醒了。我惊呼呼地爬起来,就看见陆逊站不远处,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右手紧紧握着剑柄。他的身边还站了好几人,刀剑都拔出来了,弓箭也架着。我疑惑地四下张望着,却什么也没看见。静了片刻,就听见右手边的林子里穿了枝叶颤抖的声音和细碎的脚步声。

      陆逊身边一持弓的人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箭就离弦了。树林中也穿来“砰”的一声,然后我就看见有两支箭在空中相撞,落到地上。一个阴森森,口音重到几乎听不懂的声音说道,“我们只是来找人的。”说着,几个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站在陆逊对面。我尽力探头看,却还是无法看清楚他们的样貌装束。

      刚才那人又道,“我们在找长老的爱子。”

      我一听“长老爱子”不禁一愣,忍不住往他们那边挪了一点,好听得更清楚一些。

      “吾等刚入桂阳,又兼终日赶路,并未见过先生族人。”我听见陆逊答,明显压抑着不耐。

      刚才说话那人仿佛没听懂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他有个汉人名字,叫方四,四个的四。”

      “哪里来的蛮子!吾等正在行军路上,再不走...”那个人骂了一半,就被陆逊拉住了。

      他对面的那人冷笑一声,说,“这里可是我们蛮子的地界,放你们过去也只是懒得招惹你们;我们还真得怕了不成?”说着他吹了声口哨,然后就听见树林间无数长长短短的哨声回应,听上去竟有好几百人,布满了整个林子。陆逊一时没说话,我却心里暗自幸灾乐祸;这一刻真想看看陆逊的脸色,哈!

      “我们找的人叫方四,”那人又是说道,“他应该带着一个姑娘,不过或许走散了。”
      我又是一愣。不知为什么,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那人在说田若。方四,方四,我在心里默念着——难不成是放肆?不对,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方四,四个方...我突然醒悟了,四个方不正是个田字?!难不成田若找到了援兵,派人来救我了?我心里一阵激动,又怕自己是神经过敏,为着毫不相干的事情乱高兴,心里一片慌乱。

      “吾等未曾见过先生族人,”陆逊沉声又说了一遍。

      “你们这里有没有人最近去过竹谷村?”那人问道。

      我跳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瞪着陆逊的方向。竹谷村!我和田若几天前不正在竹谷村?那村子里主要还是汉人啊?固然有几个嫁进来的民族姑娘,但也不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如今这个汉语说得如此蹩脚的人突然问起竹谷村,还真是不寻常。于是他真和田若...我已经兴奋地不敢想下去,蹑手蹑脚地往陆逊的方向靠近。

      陆逊转头问他的几个副官,“尔等可曾听闻竹谷村?”周围一片人摇头。

      “你们一路行军,却连路边的村庄也不知道?”那人又是责问道,

      “竹谷村的人告诉我们,我们的方四前两天就乘船往南面去了;我们顺着河找,却只找到一堆尸体。是不是你们杀了长老的儿子?!”

      陆逊淡淡地答道,“先生即已查看过尸体,便应知尸体中并无先生的族人,更没有什么姑娘。那些不过是桂阳的兵马。”他的声音似乎平静,我却总觉得似乎听到那么一丝丝的紧张戒备。对面那人“哼”了一声,一时没说话。

      好了,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再不说话人家要走了,就算真是援军也白搭。于是我故作模样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提声说道,“我前两天去过竹谷村啊。”

      对面那人说了一声“谁?”,然后直接推开陆逊,走到我面前来;他身后还跟着将近一打手持大刀的小伙子。陆逊站在一边,神情疑惑不定。他们所有人都身着黑衣,头上包着黑布,腰间缠着七彩腰带,个个虎背熊腰。那带头站在我面前,闪亮亮的大刀在我面前晃着,又吼道,“说,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二十多岁,高个儿,又黑又瘦,还带着个姑娘?”

      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当真在形容田若?我想了想,问,“他带着个什么样的姑娘?”

      那人上下打量我一番,嘿的一声冷笑,说,“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反正你们汉人姑娘都是这个样。”

      我心中更是激动,却还是故作模样地想了半天,然后比划着手腕说道,“对了,那男人穿的和你们不大一样是吧?他的衣服袖子这一块是蓝色的对吧?”田若的衣服当然完全和这一族人不一样,而且他们五溪田家人的衣服袖口都是用宝蓝色,好像是表示身份的。

      “是了,就袖子是蓝的;你真见过!”那人直接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吼,“他在哪,快说!”

      啊?开什么玩笑,他到底是不是来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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