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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当年事 ...

  •   回到府中,我连吃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打开手机读《先主传》。听这个孙不若说话,他显然认识刘备,而且不只是见过一面的认识;他应该和刘备共处过一段时间,所以见过年幼的燕子,直到今日还能认得出。还有,他貌似有才之人,应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或许上史书上记了他一笔?我琢磨着先主传前半段,想找出有没有刘备认识的人和交州有些什么关系,亦或是下落不明,可是想了一个晚上也是无果。我跑去找陆逊,将下午和孙不若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他却也只是不解。

      第二天孙不若不在,说是与士家的某人出城访友去了。我不禁奇怪为什么刘巴没和他一起去。当陆逊问起的时候,刘巴不屑道,“士家尽是些无才无德的庸人,言语无趣;巴无意与此等人为伍。”我听了这话忍不住暗暗撇嘴;这刘巴当真是傲慢自大得让人受不了,真难为了刘备一次又一次好言相请!

      陆逊说,“交州确实不比荆州人才倍出。”

      刘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荆州有伏龙雏凤,也有马氏五常,徐元直,当真人才济济有众。不想他们一个个都随了那刘玄德;见面便道说辞,比士家人却更是无趣了。”

      “刘使君在荆州乃民心所向,刘先生为何不愿辅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巴连连摇头,不屑一顾地说道,“人人只道刘使君礼贤下士,却是听其言而未能细察其行。他虽有名士相助,却不善纳谏,刚愎自用,为求虚名行宋襄之仁。君不见陈元龙,陈长文之事?刘玄德一织席贩履之徒,有何才能当一州乃至一国之事?”

      我差点没气得直接跳起来反驳。呸!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刘巴不但傲慢,而且很酸儒,真是要命!我勉强压住火气,只是盯着地板。陆逊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公言贤弟以为如何?”刘巴问。

      陆逊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语也曾听闻陈长文之事;不过当年使君方逾而立,如今已近知天命之龄,怎可同日而语?再者,吾等不在刘使君左右,又如何观其行?然伏龙雏凤徐元直之辈并非庸才;能教他们尽心辅佐,不离不弃,使君自有其过人之处。至于这织席贩履之徒一事,须知使君也曾师从大仕卢子干。”

      “大哥还忘了一事,”我忍不住抬头说道。

      “妹妹请说。”

      “当初随使君南下,若没有使君人马,我们早被困死在汉水北岸!”我转头看着刘巴,说,“织席贩履之徒又如何?若是董仲颖,曹孟德也曾为织席贩履之辈,或许便能体会寻常百姓只求太平温饱的心思,也不至于火烧洛阳,尸填泗水。”

      他们两人一起看我,俱是震惊。刘巴若有所思,似乎隐约有一分不安,而陆逊则是神色肃然。静了好半天,刘巴笑道,“陆小姐果然家学渊源,能言善辩不逊乃兄。罢,莫说这些;公言贤弟,巴昨日想到一个一直未曾得解的难题,正想要向公言贤弟请教。有天,地,人三田,天田广从相等,地与人田从百尺,广同天田;三田共两千四百平方尺,问天田几何?”

      陆逊笑着答道,“这不过是个两次方程...”

      他们两个谈得欢快,我却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我只是想:刘巴对刘备真得诸多成见,到底能不能说服他?我真没有把握。

      后来几天,很奇怪的,一直都没有见到孙不若,我也更是忐忑不安。不想有一天早上,我正在看陆逊和刘巴下棋,就突然听见孙不若带笑的声音飘了进来,说道,“子初,公言,吾带了一人来听课,望尔等莫要责怪!”人跟着声音拐进雅间;只见孙不若他一身杏黄长衫,一方雪白的丝巾拢着乌发,一如既往,潇洒过头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比我小个三四岁吧;中等个子,眉清目秀,偶尔还现出腼腆神态。“出城访友,不想遇见了来番禹游历的零陵才子,便带来给子初和公言贤弟见一见,”孙不若笑着介绍道,“这便是名闻乡里的蒋公琰!”

      少年将头埋低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蒋公琰?”我一愣,然后几分激动地问道,“零陵蒋琬,蒋公琰?!”不会吧,那个诸葛亮的继承人,蜀汉四英相之一的蒋琬?

      孙不若朝我笑着点了点头,一旁蒋琬规规矩矩地行礼,说,“琬拜见两位先生,陆小姐。”

      “公琰莫要拘礼,”孙不若笑着说道,“坐下看他们二人弈棋。”

      我忙给他们让出座位。虽然仍是一言不发地看棋,但我心里却是疑惑不定。孙不若他到底什么意思?蒋琬现在的身份也有点奇怪:我记得历史中蒋琬是以什么书吏身份随刘备一起入蜀的?现在已经是建安十五年底了,入蜀也近在眼前,怎么蒋琬还没出仕?算了,不管怎么样,既然孙不若都把蒋琬都送到我面前了,我自然要说服他出仕。应该不会很难吧?

      散了之后蒋琬跟着孙不若走了,当着刘巴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干脆跑去找杨寡妇打听孙不若到底住什么地方。杨寡妇只大约知道孙不若住在城东的筒子回巷一块,却不知道具体哪一间。于是我在那块地方晃了整整一下午,问了多少人,才总算问出孙不若的住址。当我终于找到他家的时候,他正悠闲地坐在花园里的一块大石上,仿佛正在等我。他挥挥手,示意我在边上一块石头上坐下,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我手中。

      “看小姐今天举止,想必也听过公琰名字,”他说,“公琰年少时曾专程来番禹拜访;吾几番试探,深觉他胸有天下计。如今只叫他做一县小吏,倒是屈才了。这是给刘将军的书信;望他听得吾一言。”

      我收下书信,恭敬地说道,“谢孙先生;蒋公琰的才名我也听说过,绝不敢屈才。还有...”

      “子初傲世轻物,不是易于之辈,”孙不若仿佛知道我想求他什么,又是说道,“吾已劝说他几回,又有小姐与公言前番言词,他似乎对刘将军略有改观。此事吾定会全力相助。”

      听他这么干脆地承诺相助,我忙站起身来,深深一礼。“多谢孙先生相助!”我激动地说道。

      他笑着看了我许久,最后轻叹一声道,“小姐不必多礼。虽说如今大了,却也不用这般生疏。”

      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犹豫了好半天,我还是咬牙大声说道,“孙先生,我不是刘祯。”

      当我说出“我不是刘祯”这五个字后,孙不若的脸色突然一滞。他仍是微笑着,尽管笑得两分勉强;待又过了几秒钟,见我表情严肃诚恳,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不等他开口问,我直接答道,“我并非有意欺瞒孙先生。我就是长得像燕子,这已经让主公——我是说刘使君——周围的人误会过一圈了。我姓贺,叫书凤,是外乡逃难到荆州的,被主公收留。因为我读过些书,所以就呆在主公身边做些书吏的活计。”

      “吾还疑小姐不便相认...”孙不若缓缓摇头,一声叹息似乎卡在胸膛中却又无法吐出;最后他只是问道,“敢问小姐,陆公言真名为何,今领何职?诸葛孔明能以一郡相托,他当不是泛泛之辈。”

      “这...”我不禁犹豫;刘备还在和江东谈换回陆逊家人的事情,他的事情也还未板上钉钉,我怎么能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说他是谁?

      孙不若笑笑,淡然道,“小姐既然不是燕子,有些话自是不能对吾这个外人说。罢了。”

      “孙先生鼎力相助,我本不该有所欺瞒,”我忙道,“只是他…不瞒先生,陆先生他投效不久,家人仍在敌营,如今也没有职位,这才未以真名相见。”

      “既然只是一降将,甚至未得官职,那想必小姐才是真正坐守番禹之人,书吏一说未免难以取信于人,”孙不若说道,一向悠闲淡泊的脸上竟然也现出一份锐利的神色。

      “我...”我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词不达意地解释道,“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官职。只不过平日里帮主公做些事情,出些点子。而且现在我也不是真坐守番禹。诸葛军师说了平叛乱不过个月,会尽量在年底回番禹;我只需在他们不在的时候保证城中一切正常就行了。其实,其实我的工作主要也就是查查账簿,对对钱粮,传传书信军报,待诸葛军师回来后给他汇报一下...”我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倒最后只能绝望地停下了。我怎么跟这个孙不若解释清楚啊?

      孙不若沉默片刻,又是叹道,“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若吾猜得不错,这瑞雪楼酒肆还有影戏应是小姐一手安排;其间心机真叫人叹为观止。早闻刘使君知人善任,如今当真见识了;小姐固然有惠班之才,也需使君敢以任用。”

      “孙先生,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刘使君的,又是怎么认识燕子的?”我忍不住问道。

      孙不若又笑了,没有答话,反问道,“燕子近来可好?却不知嫁了哪位少年英雄?”

      “燕子她嫁了徐元直,只是...”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孙不若,每说到燕子他便笑得特别温柔牵挂;总让人觉得,在燕子的事上他只怕真无法淡泊潇洒。我不忍心,也不敢告诉他燕子已经死了;话在口中转了两圈却又还是被吞下去了。

      “颍川徐元直?”孙不若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人吾也有所耳闻,乃才高志远之辈;只是他长燕子十五载,难谓良配。更何况燕子素来不喜此等人物。刘使君世之英雄,以功德服人足矣,又何必如此?”说到这里,他又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看他的神情,听他说话的方式,简直好像燕子是他的亲女儿一般!呆了好半天,我这才想起来反驳道,“就我对徐先生的了解,他非常在意燕子,对她很好,怎么不是良配呢?”虽然我也暗地里怀疑刘备是为了笼络徐庶才把女儿嫁给他,但这种事难讲;我还是应当帮刘备说两句好话。静了片刻,我又忍不住问道,“孙先生究竟为什么和燕子这么熟悉?听先生说话,仿佛在说自家女儿一般。”

      孙不若转过头去,几分感慨地回忆道,“当年随旧主赶赴平原会见刘使君,不想途中染病。勉强支撑一日,到晚间却是病情危急,夜半又无处寻大夫。燕子虽年幼,却习得医术,亲来为吾问脉配方,救吾一命。一饭尚且千金;一命之恩自是每饭不忘。”我听得直发愣。不想这个养在深闺的燕子还懂医术,小小年纪就能临危不惧,治病救人?我正愣着,就听孙不若说,“贺小姐效力于使君帐下,又与燕子如此相像,吾猜汝二人定然亲厚。”

      我再也无法装下去了,站起身来深深一礼。“孙先生,请原谅我先前未曾言及,”我小声说道,“但其实燕子她,她已经去世近两年了。”

      孙不若的脸庞陡然变得煞白,再无一丝血色。好几分钟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仿佛老僧入定。我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许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哑声道,“可是未曾躲过曹军南下?”

      “不是的,”我答,“我就是在从襄阳南逃的路上遇见使君家人的;那时她已经去世两个多月。我,我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疾病。”

      “吾本应想到的。听贺小姐言语,确实不似见过燕子,”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语气是一种压抑的平静,面色依旧苍白。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潭死水。我也安静地站那,虽然心下不免难过,但更多的是不安和疑惑。孙不若他还会帮我么?如果之前他愿意帮忙的唯一理由是燕子...还有,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开始分析他说的那段故事,想猜出他的身份。他曾和旧主去平原见刘备——所以他不曾是刘备手下的人,但是他的老板和刘备是盟友。只可惜刘备的盟友前前后后还真不少,到底是谁?他又说在平原见面——应该是刘备在当平原相的时候?不对啊,燕子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也就是说刘备当平原相的时候她不过三五岁,怎么可能帮人治病?刘备在平原相之后又去过平原么?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又听孙不若沉声说道,“多谢贺小姐将实情相告。吾乍闻故人逝去,心下正乱,不敢多留小姐,望贺小姐见谅。子初一事,吾一定尽力;还请小姐宽怀。”

      我猜他现在多半想独处平静心情,忙躬身告辞。我一只脚已经踩到他家府门口了,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又转了回去。孙不若仍然坐在花园里的大石上,根本没起身。我走到他面前,又是一礼,然后小声说道,“孙先生,有一件东西我想送给你。”

      “哦?”他微微抬眼看着我。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囊打开,拿出当初刘备送给我的长命缕递到他面前。“这是燕子当初给使君做的长命缕,后来使君转送给了我。如今我就把它送给先生留个纪念,也算给先生祈福。燕子肯定也会希望先生长命百岁,岁岁平安的。”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终于又微微笑了。“多谢,”他说,接过我手中的长命缕。

      那天晚上,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城东的孙先生送来的。我解开木板,就看见里面夹着一串——长命缕?只不过不是我给他的那一串;这串长命缕显然很旧了,几乎看不出丝线的颜色,挂着的玉珠倒是光泽明润。信很简短,只写着一句话,“礼贵吾不敢留而意重吾不得拒;今以旧物还礼,以谢小姐情谊。谌谨白。”

      ——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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