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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仍然从地图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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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时候,公安来了一位名闻三国的牛人:法正。他是刘璋派来荆州的,说是要请刘使君相助抗张鲁。他带来了浩浩荡荡四千人马,还有几乎数不清的金银粮草衣物辎重。我帮着诸葛亮核查出纳,估算大约价值;乱七八糟这么多东西加一加少说值五、六千万钱!我不由感叹了一把;蜀中未免也太有钱了一些!我们坐拥荆南交州,这两年精心治理,倒也是一派清平景象;可是要让我们一下拨出四千士卒,五、六千万钱的物资送人,就连平日里最大手大脚的主公也得心疼死!我只是忙着对帐,法正来了都十天半个月了,也没主动要求刘备带我去见见他。过了好些日子我这才想起:我应该找法正帮我核对核对我的西川地图啊!
这几个月我除了忙账务和出版社的事情,剩余的时间都在画西川地图。西部这一大块的地形太复杂,河流水域和后世差了十万八千里,画地图简直就是个噩梦!我把电脑上所有的地图资料都弄出来,翻来覆去地琢磨,但仍是有许多不敢确定的地方。法正既然是益州人,又还是当官的,至少应该清楚兵家要道,关键地段的河谷,山谷什么的。既然想到了,我也不再耽搁,直接抱上地图去找刘备。到了他的书房门外,见门关得紧紧的,又隐约听见屋子里有人在说话,我便坐在院中亭子里乖乖地等着。我等了近半个小时,这才终于看见屋门晃开,刘备和一人走出屋来。我坐得都快睡着了,忙揉着眼睛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主公!”
“书凤?”刘备先是几分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道,“来得正好,备正有事与书凤商量。不如书凤先去屋内小坐片刻;备送了孝直先生便回。”
“哎,等等!主公,我来就是想请你介绍我认识法先生的;我有事想求他相助。”
刘备笑了笑,把他身边的人拉到我面前,说,“这位便是蜀郡法孝直先生;书凤看够了,便说有何正事。”
我也忙合手揖礼,说,“久闻法先生大名;如今一见,实乃幸事!”
法正看上去约莫三十中旬,个子不高,但是颇为壮实,竟有一两分武人的感觉。他一身褐色衣裳,头上一顶墨冠,整个人都是深色调。他的容貌很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却十足威严,甚至有几分恶狠狠的味道。我好奇地打量着他,而他也在看我;他没有行礼,只是带着一脸的惊讶和莫名其妙瞪我,好像我脸上长了朵喇叭花。
刘备见法正迷惑,便忙解释道,“孝直,这位是贺小姐,名书凤,乃备座下书吏。她虽是女子,但智计过人,谋略百出,赚五溪,交州之事皆有她的功劳。如今谋川之事也当听书凤一言。”
法正的眉毛挑得老高,表情更是不可置信,但是他总算胡乱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小姐有何事相商?”
我答,“我最近一直在画西川地图,也差不多该完工了。不过我对西川地形也好些不确定的地方,想请教法先生。”
法正哈哈一笑,说道,“吾已送使君西川全图。”
“真的?!”我又惊又喜;原本以为“张松献图”这个故事只是泛酸的《吴书》在胡编乱造,又有后世戏曲评书造势,这才一代代传了下去。没想到法正这个正牌使者当真带来了地图?我忍不住唠叨着,“这实在太好了!只要有一份年代近一点的地图做参考,我肯定能把不确定的地方都填补出来。对了,法先生,主公,如果你们忙的话我也不耽搁你们了;能不能把那份西川全图借给我两日?待我修订完我的那份地图便把所有东西一起拿来。”
法正迟疑地看着刘备,刘备却道,“说起此事,备还一直未向书凤请教那些地图。孔明曾给备解说了一回,却仍是不得细解。书凤若是得空,何不与备和孝直共同参详?如何,孝直?”
“也好,”法正说,“吾也好奇贺小姐所做地图。”
我们三人在屋里坐下了;我展开我的巨型地图,挂在墙上。“这图上所绘,”我指点着地图解释道,“乃蜀中,南中,汉中,陇西几处:北至安定,南接交州,西抵大月氏,东临公安。这些圆为城镇所在,而墨线为江河水道,彩色的线则标注地势高度:绿色线是四百一十三尺,青色线为八百二十六尺...”
待我说完了,刘备赞道,“书凤此次所做较以往更是精细了。用彩墨染线,比上回那张图上墨线交错易读许多。”
法正都看呆了,好半天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墙边,细细研究我做的地图,眼睛瞪得老大。许久,他指着成都平原一块说道,“这都江堰至成都之间的水道不尽完善;需知成都水道北上黄河,南下长江,可谓四通八达。再者,小姐所绘的渭水,黄河,皆有误差;只是吾带来的地图也未录出此地。”
刘备拿出了法正送的地图;我们三个人便开始校对讨论,一弄就是一个半小时。我按照法正的地图和他的解说,在地图上修正河道,补充城镇,并且画出益州驻兵的关卡据点。待终于弄得差不多了,我便准备告辞。没想到刘备倒是兴致很高,对我说道,“书凤莫忙离去;这入川之事,书凤有何计较?”
我想了想,问道,“主公可是已决计入蜀助刘牧抗汉中张鲁?”
“便是如此;士元的三策书凤想必也都清楚。”
“这我知道个大概,”我暗自琢磨着庞统出的三条计,又问道,“主公可是当真欲用中策;应邀入蜀,抚民亲众,徐徐图之?”
刘备再次点头。大概看出我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法正忍不住问道,“以贺小姐看来,此计可有不妥?”
我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说,“其实我觉得这计策不错,只是未免实在太慢了一点。”
此言一出,法正也是笑着点头;看来他也是这般想法。
真的,历史上刘备花了整整三年才打下四川!可能我是被五溪,交州的顺利给迷糊住了,但是我真觉得可以再快一些。于是我小声说道,“主公,我觉得吧,这个计策本身想法没错;但如果入蜀之后只是抚民亲众,等待机会,未免有点不够主动。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给自己创造点机会出来?”
“哦?书凤说创造机会,所指何事?”
“主公有意在蜀中长驻拢络民心,求的无非是师出有名,”我说,“若是能做些什么事情,在短时间内教主公能扯上大义的锦旗,我们岂不是能快一点拿下蜀中?其实如今只需要一件事——乱!我觉得吧,只要在蜀中制造点混乱,就能让民心倒戈,而主公也可借平乱护民之名一举攻入益州。”
“乱?”刘备诧异道,“如今便是天下大乱,才需四方征战;如今为何说为乱而战?”
我拼命地摇头,又是辩道,“益州最大的毛病就是面子上太安稳了。蜀中的百姓虽然不喜欢刘璋,但是他们基本有衣穿,有饭吃,觉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算安稳,所以根本不会想太多别的。表面平稳了,主公也没借口介入。当然,刘牧不是什么贤明的主,蜀中百姓也多不喜他所作所为,也曾有过动乱;所以只要益州稍稍有变,下面定然一片慌乱。这时主公昭告天下刘牧软弱无能,不得治蜀,再打着平乱复治的旗帜一路开进成都,就算不至于一呼百应,但也能叫百姓抱着‘且换个人试试看’的心思,尽量不给主公惹麻烦。”
“那书凤设想的‘乱’又为何事?”刘备问道,脸色很是严肃。
我隐隐觉得几分不安,但还是接着说下去道,“比如说,农民起义:益州士族林立,土地都由几家控制,法制也不严,让农民们闹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真闹到黄巾的级别,但只要风声响了,便能叫整个益州惶惶。又或者炒作期货,尤其是粮,盐,铜铁。主公想,我们若是买许多市面上的盐粮,粮价势必要涨;再放些风声,教唆别的大商家也跟着囤货涨价;这样不要多久,富足的蜀中也只怕要乱。还有啊,南中的蛮夷一向不服成都管制。我们可以送他们粮草器械,帮他们起事。这几样若是同时运作的话,就算不能直接让蜀中百姓揭竿而起,也可以让刘璋焦头烂额;到那个时候,一举拿下就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了。而这种混乱之中,又有刘牧的无能从旁映证,百姓肯定更愿意听主公你的。”
这些吗,只要读一读二十世纪历史就知道了。一战时德国用一个列宁便让沙俄投降;七十年代CIA只不过略略操纵民意就塑造了南美无数个傀儡政府;就连一向不管闲事的中国也常常在关键地区玩双面,台上和正牌政府结盟,台下给反动组织喂军火。当然有玩过火造成冤死无数的时候,比如说CIA七十年代在智利大力扶持的右翼政变最后彻底血洗了这个国家,让智利多少年都回不过气来...不过反正要和刘璋打了;长痛不如短痛。
没想到我这话说完,刘备的脸也是整个黑了。他沉声道,“书凤说不齿曹公所为,然书凤此议又与曹公所为有甚分别?”
我呆了好半天,忍不住辩道,“不一样的!其实这种动乱不会真伤害百姓什么的;不过是个心理战术...”
“书凤方才说连米也吃不上了,这不扰民伤民?”刘备又说,“若是用此计策,便是夺了益州,也难以整治。”
“其实这种混乱不会扰乱生产力的根本,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还不识脸色,仍是辩道,“若是政权稳了,几条政策下去,马上又恢复了…”
看见刘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闭嘴。虽然我还是觉得委屈。开玩笑,这到底是准备打仗!再说难听一点,是准备侵略!为何不□□一把,一刀下去,重头来过,不比稀稀拉拉拖上三年好?不过转念一想,历史中刘备入川的打法到确实比较温和,曾在葭萌关附近花了很长时间收买民心。而且围雒城围了整整一年,肯定是没搞断水,断粮这种缺德事。
我只是观察着刘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当然,也还有别的办法;如果让刘牧的军队政府疲于奔命,让百姓惊惧,但又不会真正扰民,如何?”
见刘备没拦我,我便稍稍放大了胆子说道,“刘璋不是很担心汉中么?我们认真帮他打就是。但是关键在于:要用他的人,他的粮,他的钱,更要把他的将军挖到战场上去。到觉得成都足够空虚了,我们便编个幌子,说刘璋杀了主公髦下的什么人,是有意陷我们于不复之地,然后打着求公道讨伐的旗帜,一路杀回去。这样倒也可以尽快拿下成都,应该也不会太扰民,只是这样做主公的名头终究不算太正。”
其实这就是历史版本,只不过我想劝刘备不必真等到刘璋砍了张松——我们看好了时机,自己编一个类似张松被砍的故事不就得了?当然,这个历史版本的做法远不如“平乱”这个千年光环来得名正言顺。
刘备沉思了半晌,最后叹道,“此议倒也可行;虽嫌不诚不信,不足正名,却总不会祸害百姓,教备和曹公沦为同流。”
两天后的晚上我在府中花园碰上了荀谌。他看见我便含笑说道,“贺小姐今日给主公出的计策甚好!佩服,佩服。”
我几分狐疑地看着他,忍不住说道,“你这是真赞我还是取笑我?”
“小姐之计确是良策,第一策也是绝佳,”他收了笑容,认真道,“主公就此不提未免可惜;谌正欲寻他再议此事。”
“哦?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说给我听?还有你觉得你真能说服主公?”
荀谌点头道,“吾想,既然小姐两计俱佳,何不将其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我整个听糊涂了,傻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个合二为一法?”
“小姐但想,若是主公遣使入汉中,说是愿为张、刘两家说和,那将如何?”
说什么?这回我的下巴真掉地上了,震惊地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好半天才终于开口道,“怎么可能?!若是我们真和张鲁勾搭,哪怕是打着说和的名头,刘璋肯定要和我们翻脸!”
“若是刘牧惊惧发难,岂不是正合吾等心意?”荀谌说,“主公联张公祺,可用大义说之,说些什么不忍汉臣相残,百姓蒙难,这才提出愿为两家修好。刘牧对张公祺即恨且惧,定不能就此修好;只怕他反倒更要疑心主公,做些极端的事来。如此主公便是师出有名,名正而言顺。”
“可是…张鲁就真愿意和我们握手言欢了,就真能听从我们的劝解?谁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把说服张鲁相信我们,特别是主公还带着大队人马往蜀中进军的时候?”
荀谌负手微微一笑,笑容中颇多自信。
我又惊了,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你不会想亲自去见张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