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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开始 ...

  •   “站住!别跑!”
      蓦地一声怒喝,猛然震住了街上所有人的脚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正被几个手提大刀的官兵紧紧追逐着。那男人一脸的惊恐畏缩。踉踉跄跄,不要命似的向前狂奔着,嘴里还含糊嚷道“放了我吧……没偷……”
      “妈的!再跑老子就不客气了!”追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兵眼见就要碾上逃犯。他瞪圆了眼睛,咆哮着举起手中的刀,大声喝止道。
      虽然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周围围观的百姓很快向两边退开来,自觉让出一条路,就怕被那不长眼的兵器划伤。让原本不宽的街道刹时变得空旷许多。
      德婉这会儿正站在人群外侧。她缩着肩膀,抱紧了怀里的布包,犹豫着是要继续看下去还是挤开人墙回书肆。
      那逃犯没有停下,仍然在跑,好像再几步就能摆脱凶神似的一脸绝望的向前冲。
      “妈的!你是不想活了吧!”紧随其后的几个士兵也狰狞的挥舞起大刀。看上去完全被激怒了。
      “救命啊——!”
      男人边逃边仰天哭嚎,不断喊着“救命——我没偷!”紧接着,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听噗的一声闷响,鲜血眨眼间便从他脖颈处迸留而出,喷洒四溅。男人竟然即刻身首异处。那被砍掉的头颅在空中划了道低低地弧线,像被丢弃的废物般掉落在冷硬地雪地里,无声的滚了几下。而失去重心的身体则歪斜的软倒在几名士兵的脚边。
      “啊——!”尖叫乍起。围观的百姓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迅速弥漫开。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也不敢看那具可怖的尸体。德婉闭上眼睛,抱紧了怀里的包袱想转身逃走。但身体偏偏不听使唤,明明已经吓得快要哭了,可是双腿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女孩全身颤抖,鼻腔周围缠着浓重的腥味,心脏失序的狂跳着。脑子里闪过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她仿佛能感觉出那男人有多么的不甘心和绝望。万分后悔这个时候来街上送东西,她应该听先生的话乖乖留在书肆的。周围的百姓全在惊慌失措的尖叫哭喊,四散奔逃。不时有身体冲撞着德婉,但她始终僵硬的立在原地,像被困住了,无法动弹也虚弱无力。直到天旋地转时,隐约听见先生的叫唤,才感到心蓦地不在紧息,下一瞬间,她便失去了意识。

      “徳婉……”
      谁?
      “徳婉……”
      谁在叫她?
      “徳婉……”
      很熟悉的声音……是谁?
      “徳婉……徳婉……”
      是……是谁……
      “徳婉……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糖都吃了……”
      “春……日?”徳婉慢慢的睁开沉重的双眼,恍惚间看到一张脸在眼前晃动。
      “你总算醒了。”说话的那人似乎松了口气。温热的手随即抚上她的脸颊。
      “春日?”徳婉慢动作地又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嗯,是我。”名唤春日的少女侧坐在床沿,她俯身凝视着刚醒来的徳婉,清朗的五官看上去十分担忧。
      “你睡很久了,还好吗?难不难受?会不会想吐?”春日把手放在徳婉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发烧,不过你脸色还不是很好。”
      “我……怎么了?”徳婉又闭了闭眼,感觉身体有点发软。接着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奇怪,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唉。”春日叹口气。
      “你晕倒了。”她说。
      “晕……晕倒?”徳婉不甚明白地嗫嚅道,她记得自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晕倒了啊?
      “我听萨先生说,正午那会儿,外面发生了点事,你看到……结果吓晕了。”
      “哦……”徳婉虚应了声。然后渐渐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幕血腥,身体没由来的开始打颤。
      “春日……好……好可怕……刚才……”徳婉伸手紧紧抓住春日的袖子,害怕的说。
      “我知道。”
      “那……那人……死了……好可怕……”
      “嗯,我知道。”春日安慰的握住她的手,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心。
      “那人是街边馒头铺的。听说晌午的时候官兵在他铺子里翻出了不该有的东西,要把他带回去审。结果没想到他要逃跑。”
      “然后……他就死了……”徳婉又闭了闭眼睛。
      “算是意外吧。谁也没想到他会逃。”
      “可是……可是我记得,他说他没偷……而且,而且士兵怎么可以就这么……这么把他杀了?”
      “大概太生气所以下手狠了点吧。”春日简单的回答。
      其实谁都知道那人就算到了牢里最终也会被屈打成招,结果还是一样死罪难逃!不过她没把这想法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以徳婉的性情来理解,这恐怕过于阴暗丑陋了。
      “官差都……好凶。”徳婉往春日身前靠了靠,两只手仍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想寻求安慰。“那个人一直喊着他没偷。可是官差……不……信。”
      “嗯,无凭无据的,那些人当然不会信了。”春日轻拍徳婉的后背。
      “要是那会儿……有人替他说‘没偷’……那……那个人肯定……也不会死了。”
      “可能吧。”嘴上这么说,但春日心里明白是不会有人站出来的。
      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清楚顾好自己是最重要的。至于别人,无端被盯上做了替死鬼或者因为饿肚子去偷盗全跟自己没关系。再说如今连皇城都乱成这样,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杀人,像徳婉这种单纯,不知人间险恶的乖孩子还是待在萨先生怀里比较妥当吧。
      此时是临近年关了,在琉璃国,不论是贫民百姓,还是富商文人,莫不都巴望着可以平安顺逐的度过最后几天。无论是谁也不想在这日子遇上倒霉的事。因为——乱世嘛,明哲保身才为上策啊。

      “对了,你怎么会跑出去的?”春日又安慰的抚了抚徳婉的头发。
      “嗯……我想替先生……给隔壁送……送书,结果……”
      “唉!下次一定一定要很小心,知道吗?”
      “嗯。”徳婉乖巧地点点头。
      “有热闹也别去看。”
      “嗯,我知道。谢谢你,春日。”她拉着春日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像小猫似的蹭了蹭。
      “你这一倒,可吓坏我们了。”春日说的无奈。
      徳婉这丫头比她小三岁,过完年就该十五了,但因为她的心智和脑力都不似平常人家的女孩,眼睛和身体也不很好,所以自小便经常受人欺负。前两年两人因机缘巧合互相认识,从那以后,她就把徳婉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般看待。
      “你今天来借书吗?”徳婉慢吞吞的侧过身,靠着枕头。
      “没有。上次借的还没看完。”春日摇了摇头,替她拉好被子,然后说,“我家厨子做了芝麻糖,我给你拿了些。不过今天主要是想找萨先生帮忙。”
      “找先生……帮忙?”徳婉讶异的歪过头。她不太明白春日找先生会有什么事。
      “嗯。”春日说,“我想拜托萨先生给我大嫂看看病。”
      “给你大嫂……看病?”

      琉璃国,王都药玉。外城西街。
      临近正午的时候,水木大道两边的商铺和店家都格外热闹。布店,裁缝铺,以及各家食肆,酒楼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佩戴银饰或玉翠的达官显耀由此经过,他们脸上完全没有乱世之下该有的惶恐表情,像是在体察民情般,一派安逸悠闲的样子。尽管昨天这里才发生惨事,但为了早点准备好过年用的东西,如今城中的百姓谁也无暇顾及其它,只一心求得安稳度过才好。出事的那间馒头铺现在大门紧闭,黄色的官府封条贴的到处都是。惹的往来的路人皆像躲避瘟疫一样绕道而行。
      街道偏南的一处门店,相比其它略显安静。那是间不大的书铺。陈旧的朽木门上红漆脱落,又脏又破。门边的石墩覆着厚厚的积雪,像是很久没人打扫了。歪斜的招牌眼看就快掉下来,风吹过的时候危险的左右晃动着。而灰色的门帘则搭在半开的门扇上面。尽管外头阳光还算亮,但是照进书肆的却不多,里面光线沉暗,好像到处都积着灰。不大的地方除去墙角的一套桌椅外,全挤满了木头架子,那里除了一本本各式各样的书籍外便没有其它了。
      穿过后门,是个比店面要稍微大些的小院。院中央种了棵相当粗壮的菩提树。很高。乍看过去,它仿佛占尽了院子的所有地方。棕灰色的干强健有力,碧绿油亮的枝叶延展开,毫不客气地伸到四周低矮的围墙边上,霸道而理所当然。但其实,它不过就是长势不错而已,真正用到的空间就只院中那一小片。树下的空地布满了大朵大朵的红花,无叶。乍看过去,它们很是妖异鲜艳,如爪般的花瓣翻卷交迭,像染了血。只是凑近一瞧,那不过是花本身的颜色比较浓重罢了。说也奇怪,明明马上就是正月新年,可院里的景象竟连一丝冬天的凄惨寒意都没有。无风,无雪,更无萧索颓败,眼到之处树叶繁茂,花开遍地,热闹的宛如盛夏。院里院外,好像两个世界似的诡异到让人不觉怯步。
      院子的西边是一连有几间屋子的厢房。中间的便是正厅,这会儿大门遥开,一男一女正坐在屋中品茶。
      “啧!这茶真难喝。”先说话的是女人。
      她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神情慵懒悠闲。从头到脚一身绣着金丝花边的黑衣。腰间还系了条红色的缎带。如墨的长发随意绑起,垂在肩上。女人的五官很细致漂亮,似是透明的琥珀色眼瞳,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唇,修饰精巧的柳眉。可惜这些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冷淡,没什么特点的感觉。再加上她肤色苍白,面无表情,让人很难想要亲近。
      “怎么会过来?”这回说话的便是男人了。他比女人稍长一些年纪,三十多岁。同样一身黑衣,但腰间的带子却是紫色的。
      “年关了,该忙了,所以过来看看。”女人轻描淡写的回答。
      “看看……您……收?”男人疑惑的皱起眉。
      “嗯,我收。”
      “怎么会……要收多少?”
      “九十九个。”
      这么多?闻言男人呷着茶的动作稍顿了一下,随后又问道:“有御史原家的人么?”
      “没有。干嘛?有你认识的?”女人挑起一条眉毛,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男人。
      “不算认识。”他思索着又呷了口茶。“不过被拜托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一趟,说是需要我帮忙给看看。”
      “哦?有什么可看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女人说的很随便。
      和这男人认识多年,她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不该死的,还是要看。”
      “不该死的,自会有人看。”
      “就当是积德吧。”
      “哼!”女人轻蔑的嗤笑出声。
      “替她积德。”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积再多,阎王要的人,你也抢不过。有什么用?”女人上下打量他。
      男人黑色的眼睛黯淡下去。
      “哼!”女人鄙夷的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皇城什么时候改由您管了?”男人转移了话题。
      “新来的太笨,都怕他出错惹麻烦,这段日子又忙,所以让我暂时代他管。”
      “要管多久?”
      “具体要看情况定,不过至少得过了清明。”
      “我知道了。”男人恭敬的点点头。“这段日子我会先通知您,然后再酌情看人。”
      女人没再说话,低头自顾自喝起茶来。
      “凛飒姐姐!”
      一声娇呼突然自正厅外廊传来。女人寻声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灰色身影由门口飞扑进来。她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精准地接住眼看就要摔倒的女孩。
      “徳婉!”女人一改刚才冷漠轻蔑的表情,马上笑逐颜开的抱起徳婉。
      “姐姐!真……真的是姐姐!”徳婉惊喜地眨着眼睛,看清扶住自己的正是凛飒。不敢相信的叫道。
      “当然是我。”
      “姐姐……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待多久了?是……来看我的吗?”女孩兴奋的仰着脸追问道。
      “不来看你,难不成还是来看书的?”凛飒笑弯了眼,伸手摸着徳婉的小脸。
      “徳婉,要守规矩。”男人在一旁提醒。
      “哦……”发觉自己过于失态,徳婉立刻听话地放开女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是一只手始终拉着凛飒,还像个孩子一样半靠在她身上,缠着她的胳膊拽来拽去。青白色的脸因为看到凛飒而异常光彩。仿佛是见到了许久未曾谋面的家人,亲昵又热情。
      “干嘛?不喜欢我碰她啊?”凛飒不满的撇了下一直低垂着眼睛的男人。
      “她这样没大没小,实在不合宜。”
      “我又不会嫌弃。”凛飒假笑一声。哼!这废物男人的心眼比针孔还小。
      “姐姐……什……什么时候来的?”徳婉高兴的问。
      “刚到一会儿,想着给你个惊喜,结果到让你先发现了。”
      “来看我的对不对?”
      “当然。”凛飒眯了眯眼睛,又拉起徳婉的手,将桌上放着的一包东西打开来。“顺便把给你买的东西送来的。”
      “给……给我买的?”
      “呵呵……我就知道你家萨先生穷酸迂腐,过年了也不说给你换身新衣服。跟着他可是受罪了。”她又摸了摸德婉的脸。
      “这是姐姐从南海那边给你带回来的。又漂亮又暖和,比你现在这身灰布强百倍。你待会换上,姐姐今天带你出去玩。”
      徳婉张着嘴巴,反应迟缓的看着凛飒手里华丽的蓝紫色衣裙,忍不住伸手抚摸起毛绒绒的袖口,丝滑的锦缎外罩和温暖的小袄。这衣服好漂亮。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件都漂亮。女孩爱不释手的将衣服抱进怀里看了又看。
      每次凛飒姐姐过来瞧她都会带些东西来。无论是平日女孩间玩耍的小玩意,饰品还是衣衫。这位神通广大的姐姐似乎总能找到她喜欢的。而且对她是真的好。
      “姐姐……要给我?”徳婉仰着脸。
      “自然是要给你的。”凛飒悠哉的回答。
      “可是……好贵重……”她又低头抚摸着小袄上绣着的花。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收。这……要不少钱吧?
      “喜欢吗?”
      “喜欢。”德婉诚实的回答。
      “既然喜欢,就收下。”
      “可是……”她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这样好吗?而且先生说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不过……凛飒姐姐和春日一样,不能算“别人”吧?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等会儿姐姐带你出去玩。”凛飒催促着说。
      徳婉不确定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萨尔满,待终于得到先生点头同意,她才抱起衣服离开座位。但迈了没两步又犹豫着转回来,面对凛飒期期艾艾的说,“谢谢姐姐,还有……先生……嗯,先生很好,不……迂腐。”就跑开了。身后凛飒清脆的笑声盈满大厅。
      “唉!丫头这么喜欢你,不过……”女人斜眼揶揄道。“就不知道这喜欢是哪种喜欢了。”
      萨尔满没说话。
      “她过完年就该十五了吧?”收起刚才娇笑的模样,凛飒又沉下脸来对着他。
      “嗯。”萨尔满微微点点头。黑色眼睛里的光似乎不再如之前那般明亮。
      “那也就是说……离十八岁,还剩三年了。”凛飒慢条斯理的把玩起手中的茶杯。
      “是。”
      “你有什么打算?”
      男人再次沉默了,这是他的痛处。凛飒是清楚的。
      在努力了这么多年后,萨尔满始终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是守的云开见月明,还是终究两手空空,功亏一篑。但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他现在还在试。日日期盼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上天真的能允了他所求的,让一切否极泰来。
      凛飒看着男人不言语的表情,运气的撇撇嘴。
      “你知道她现在这样是为什么吧?”她问他。
      萨尔满点头。
      “只有一魂一魄是绝对活不长的。像你现在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抿紧了薄薄的嘴唇。
      “哼!废物一个。”
      他又低下头。
      “做了那么久的阿傍,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还是那种鄙夷的眼神。凛飒讥讽的说。
      “属下……不懂您的意思。”这回他恭谦的抬起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不明所以的皱起眉毛,疑惑的看着年轻女人。
      “算了。”凛飒认命的叹口气。“就当是我教导失败的结果吧。”她好似头疼的闭了闭眼,然后平静的说,“魂魄会留恋生前所待过的地方是很正常的。对吧?”
      他又点点头。
      “而且,也因为这样,所以才会需要拘——魂。对不对?”
      萨尔满凝视着凛飒。
      “不过呢……有的时候,魍魉们做事很不细心,常会丢三落四,少了这个,忘了那个的。”
      “这我明白。”
      “所以啊!”凛飒眯起眼睛。“我是觉得,丢了的不代表不见了,或者说,就算不见了,也不一定就代表不存在了。”
      “您的意思是……”
      “只剩一魂一魄的例子不是没有,虽说也都活不长,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凛飒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我不确定……之前的两魂六魄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我也不确定……它们是不是都还存在,能不能找齐。或者,找齐它们是不是就可以不至于魂飞魄散,不过呢——姑且一试……也无妨,你说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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