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欢喜》子瀛

14、野菜小馄饨

　　见周煜鸿凝眉的肃然表情，商淼淼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一下雨便嗜睡的毛病，连忙解释：“……我小学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后，失忆后多了一下雨就睡不醒的毛病，真的，我妈妈为了叫醒我，用水浇我都没用呢！”

　　周煜鸿心中酸楚，替她惋惜。

　　如果早知道叫她以前的名字就能把她唤醒，她便不必虚度那么多雨日了。

　　梅雨时节，绑架犯把她当成周家孩子绑走的那一周里，一直在下雨。

　　直到周煜鸿找到她……

　　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都是淤青和擦伤，高烧额头滚烫，神志不清地缩成一团，叫他小叔的声音细弱蚊蝇。

　　他割开帮着她手脚的麻绳，抱她去医院。

　　十三年了，周煜鸿已经记不清自己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具体跟她说了什么，大概安慰她睡一觉，等她醒来一切都好了的话。

　　她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段青和周家闹得很不愉快，不许周家的人来探病。

　　一周后周煜鸿偷偷翘课，买了冰淇淋去医院，在住院楼找了半天，碰到在走廊里扶着墙壁，练习走路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到他，害怕地低下头，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炸毛地躬起身，见他一动不动，好奇地打量他。

　　曾经望着他闪闪发光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视线陌生疏远。

　　即使怕生，她依旧没改好吃的习惯，余光偷瞄他手里塑料袋的冰淇淋。

　　周煜鸿听说她失忆了，但没想到她连自己都忘记了。

　　她小时候，段青忙着赚钱没时间照顾她。周奶奶喜欢女孩，奈何生了三个儿子，唯一的孙子辈也只有一个周浩锋，为了方便她来玩，特意给她布置了一间公主房，从衣服到日用床单都是亲手置办，比对周浩锋都好。

　　算起来，她上学前在周家住的时日，比在段青身边还久。

　　喜欢归喜欢，周奶奶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周煜鸿担负起照顾她的任务。

　　她学说话，最先会叫的也不是妈妈，而是小叔。

　　可她却真的如其他人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周煜鸿心里难过，把那袋冰淇淋送给她，匆匆离开了医院。

　　后来没多久，段青带她离开了那座城市。

　　她对他的记忆，也许只保留了那一袋冰淇淋……

　　……

　　那场事故后，段青为她改了名字，想让她彻底斩断和以前的联系。

　　她从以前的商欣变成了现在的商淼淼。

　　周煜鸿伸出手。

　　商淼淼低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宽厚的手掌，歪歪脑袋思考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

　　小小的手又嫩又白，比他小了一大圈。

　　周煜鸿握住她的手，心中感慨物是人非的两个人，怅然若失道：“以前，你和小锋都很亲近我的，只是你忘记了。”

　　商淼淼的心中起了疑。

　　段青给她的简历里，为什么缺了这么重要的一段经历呢？

　　就算段青忘记告诉她了，那周浩锋也应该告诉她吧？

　　为什么周浩锋从来没跟她提过周煜鸿？

　　甚至周奶奶都很少跟她提起周煜鸿……

　　好像，好像所有人都在她面前有意回避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为什么？

　　“真的吗？小叔……你不是在哄我吧？”

　　商淼淼盯着周煜鸿的脸庞，想从他的脸上分辨他是否在说谎。

　　“真的。”

　　从粗糙手心里传到她心里的温暖，难以形容的踏实。

　　这种温暖，想让她身不由己地想要靠近他，待在他身边。

　　爸爸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种存在？

　　只要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

　　“……那，小叔，这些年你怎么不来找我呀？”

　　周煜鸿握紧她的手。

　　这些年，他经常从爸妈的口中无数次听到她的消息，也会从周浩锋的相机里看到她的身影。

　　也曾经无数次好奇，想去亲眼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刚开始当兵的那段时间，他每年探亲的时间有限，想到她最后一面的样子心就疼，也不愿她再频繁接触自己，牵扯她想起那次遭遇。

　　后来，他给自己定了个期限：等她考大学，就去看她。

　　但没过多久，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事故，听力受损，战友牺牲……

　　他拒绝了组织照顾安排工作，选择退伍。

　　退伍后，他一时半会无心接手完全陌生的家族生意，想起以前她总是说自己做菜好吃，像是在迷茫中抓住一根稻草，开始在全国各地来回跑，到处拜师学做菜，想着掌握一门手艺，等到再见到她，可以跟她炫耀。

　　当他准备好去看她的时候，大哥突遭横祸。以前家里的事情大部分都归大哥管，大哥去世，父母年纪也大了，力不从心，二哥一直在国外，小锋又需要照顾……

　　他不得不面对，从零开始学习完全陌生的商务，开始接触见不完的合作商，往返于全国各地，偶尔还要出国。

　　后来，他听说了小锋跟她谈恋爱的消息。

　　母亲知道后第一时间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有一种自己在床底下藏了多年的皮箱，被小峰偷走了的感觉。

　　本应该放着皮箱的地方，变得空荡荡。

　　以前皮箱在的时候没感觉，空了以后反而更常想起。

　　为什么？

　　“小叔？”

　　见周煜鸿沉默，商淼淼不安地晃了晃握着的手。

　　她只是好奇，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啊！

　　他不能人道还聋了一只耳，估计也不想见以前的小伙伴吧！

　　“小叔，我开玩笑的！我也知道当兵很忙啦！”

　　梯子都搬好了，赶紧下来啊！

　　周煜鸿像是思考世纪难题般，凝眉望着她。

　　小时候，她和小锋一样，是需要照顾的晚辈。

　　答应段青照顾她起，周煜鸿也仅仅以为家里多了一张嘴，照顾她吃饭就好了，并没有太多的贪念。被小锋拉去的箱子，离开了他三天，又被小锋塞了回来。

　　他也没想打开看看。

　　直到段青把箱子搬出来，摆在他面前。

　　箱子缓缓打开，从里面飞出来许多陌生的她，

　　令他应接不暇，

　　也令他心神摇曳。

　　她从女孩变成少女，潜意识里如同儿时一样亲近他，却散发着儿时没有的诱惑，不断刺激他男性的本能。

　　不能把她只当成小孩照顾了。

　　周煜鸿起身走进厨房。

　　商淼淼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盯着餐盘里的兔子，思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过了一刻钟，周煜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出来。

　　没见到馄饨，商淼淼先闻到了香气，惊讶道：“小叔！你这么快就包了馄饨吗？”

　　“以前包的，在冰箱里冻着，直接煮就好了。”周煜鸿把馄饨放在茶几上，“看你舍不得吃点心，喝点热汤吧！”

　　小叔没生气啊！

　　馄饨汤非常鲜，紫菜云团似的飘来飘去，配着碧绿的香葱，格外爽口。

　　商淼淼吹了吹，一口正好吃一个小混蛋。

　　肉馅调的又香又不腻，里面还加了野菜，嚼起来口感也好。

　　商淼淼放下汤匙，激动地握住周煜鸿的手：“小叔，真的——真的特别好吃！”

　　“你喜欢就好。”周煜鸿握住她另一只手，声音充满磁性，又十分温柔道：“我能抱抱你吗？”

　　不得不说，他对自己的吸引力堪比地球引力，商淼淼先点头，然后才开始思考，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周煜鸿偶尔会流露出把她当成小孩的喜欢，直接地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膀……无比自然，从来不会问她。

　　这、这是把她当成女人了吗？

　　商淼淼为自己成长而开心，又为自己成长太快而不安。

　　周煜鸿缓缓俯身，将她揽入怀中。商淼淼脑袋倚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紧张地抓住他的衬衣，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又软又香的小东西团子似的，周煜鸿都不敢用力，但抱住的一瞬，他心里积攒一天的乱糟糟烦心事都飞走了。

　　想抱久一点，也想看她对自己撒娇，周煜鸿喉结滚了滚：

　　“淼淼。”

　　“嗯？”

　　“你、想不想……”

　　桌子上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黑子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茶几上的手机。

　　周煜鸿的手机铃声比较大，还开了震动，在茶几上嗡嗡响个不停。

　　商淼淼连忙打提醒他：“小叔，你手机响了！”

　　周煜鸿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懊恼地接起电话。

　　电话另一头响起陌生的女子声音：“请问，您认识周浩锋吗？”

　　“认识。”周煜鸿重新确认，来电显示的确是周浩锋的手机号，“您是？”

　　“我是医院的护士，他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送他来的人又不见了，需要监护人……”

　　周煜鸿蹭地站起身：“他现在在哪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