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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当皇帝的总是很忙,大概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事,真心难求,假意易得。

      听完小曲,皇帝一定要摆驾翊坤宫,深更半夜把娘娘从梦中惊起来,娘娘坐在床上,隔着纱缦和皇帝说:“陛下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皇帝站在纱缦外,约摸是尴尬,后来他发现皇后睡觉时也收拾的齐齐整整,感到惊异,于是他问:“辉月睡得可好?”。

      辉月是皇后,执掌中宫十多年,与皇帝虽非朝夕相对,也是深谙其秉性,闻言先是一愣,才斟酌着词句小心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纱幔上,皇帝的剪影沉默得如同雕塑一般,辉月于是披衣起身,灯花渐弱,她夜间视物模糊,摸到皇帝身边时绊了一下,皇帝伸手扶她,辉月一拽那衣袖冰凉,忍不住蹙眉,又不敢多言,只得抿紧嘴。

      皇帝了然的说:“都怪如意郎,更深露重的也不看着点朕,怎么尽由着朕胡闹。”

      如意郎:“ ………。”

      皇后也有些日子没见皇帝了,但她和皇帝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自少年时相伴,一路从王妃做到了皇后,她太清楚皇帝的心思,后宫中风云诡谲,朝堂上暗流汹涌,这些年大起大落的,她和皇帝都挺过来了。

      这个男人心性坚毅,手段果决,唯一能动摇他心神就是碧云宫的那株桃花,那些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毁了那株桃花树。

      她从来没见过皇帝那般模样,比他第一个皇子早夭时哭的还惨。

      那个时候皇帝还很年轻,二十多岁的郡王爷,当了父亲可高兴了,早呀晚呀盼着孩子出生,可她福气薄,没能留下那个孩子,也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皇帝把那些事都记在心里,念着想着,硬生生的把她扶成正妃,一路平安的做到了皇后,直到如今,皇帝还记着那个孩子的忌日,为他斋戒,为他诵经。

      她的孩子是有福气的,只是可惜了。

      皇帝扶着皇后坐到塌上,她轻轻握住皇帝的手,忍不住劝道:“臣妾知道陛下伤了心了,陛下有心事一定要和臣妾说。”

      皇帝沉默着,拍拍皇后的手,收了面上轻松的笑容,他沉着的脸孔显得冰冷而寂寥,望着灯光笑笑说:“辉月知道朕,可是朕却不明白,朕病了这些日子,以为自个很伤心的,伤心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朕已经熬不动了,朕赢不过他。可是话说回来,朕发作那些大臣,妃子,甚至朕的儿子,都是为了朝堂,为了大魏天下,朕没有做错事,也并非为杀了那些人内疚。”

      皇帝顿了顿说:“我只是熬不动了,熬了许多年,辉月,你说说,多少年了。”

      他像似想起了什么,坚硬的轮廓变得无力起来。

      皇后沉默着凝望着皇帝的侧脸,灯火微暗,她轻轻握着皇帝的手起身,皇帝牵着她,慢慢摸索着,握紧了。

      皇后仔细端详着皇帝的脸,温柔的说:“十三年,臣妾和陛下在这宫中呆了十三年了,陛下等了他十三年。”

      皇帝笑了,他的笑里多少夹杂着自嘲的意味,他的眉眼也是极好看,可是你要仔细瞧,就会发现那双眼里有泪,可在暗淡的光线下皇后什么也看不清。

      皇帝说:“十三年,的确是很久了,辉月,你想出宫走走吗?。”

      皇后摇摇头,眼中含着温软的笑意,她伸手抚平皇帝衣衫上的褶皱:“陛下才应当出去走走,陛病了这么些日子,老待在宫中,人都瘦了。”

      皇帝想了想,点头,他垂下眸子,眼睛里有期望:“辉月,再等一段时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你一直很想去看阮卿的墓,大漠,塞北,听说那边风很大,会下京城看不到的大雪,我带你去看。”

      皇后手一顿,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神情,也不敢揣测皇帝的意思,她只是温柔体贴的劝皇帝睡下,背过身,却忍不住发抖。

      谢宜与妻子新婚,按制应休三日早朝,但他不太放心,仍来上朝。

      朝会散后皇帝在养心殿召见几位老臣,太子随驾,自早朝起太子便跟在皇帝身边,皇帝每每先问过太子,理出他不足之处,再悉心教他分析其中厉害。

      皇帝让太子同朝臣商议,他只略略提点,容着一帮子老狐狸和太子打机锋,太子最初满额头的汗,渐渐也沉下心来应付,皇帝就在一边看着。

      议事时间长时,御膳房送上点心茶水,怕饿着一屋子的老臣。

      如意郎掐着时辰把药端上来,皇帝自病后身体便不大好,眉眼间有些困倦,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好似察觉不到苦味。

      谢宜不自觉凝视着皇帝的动作,有些微愣神,只是片刻便收敛了神色,眼底仍然是清风霁月,古井无波。

      重修运河之事议了一年,本该早些定下,哪知皇帝大病许久,耽搁到现在老臣们早已经拟定好了章程,只需要太子或者皇帝点个头,便能即刻开工。

      偏偏太子较真,要问个明细,皇帝但笑不语,坐的乏了便让如意郎扶着到养心殿外散心。

      天还是冷,皇帝披着的大氅上染了梅花的香气,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梅枝上的雪出神。

      谢宜走出养心殿,殿外连着一个小花园,早些年种下三两株梅花,他沿着小径走,脚步声惊动了皇帝。

      “陛下。”谢宜走到皇帝身边,皇帝回过头来看他,脚下仍不疾不徐的走着,踩得薄雪吱吱响,谢宜跟在皇帝身后,不近不远。

      碧云宫案后皇帝甚少与谢宜独处一处,他无疑是个克制的皇帝,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皇帝拨下一枝梅花看了看,说:“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如往年。”

      谢宜笑了一声,道:“陛下记得往年的梅花开起来是什么样么。”

      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皇帝转过身,眼睛紧紧盯着谢宜。

      他有着皇帝式的高深莫测表情,眼中凝结着幽暗深沉的情绪,看起来在思索与风花雪月无关的事。

      谢宜面不改色,笼在袖中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扣紧,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但那严肃沉冷的神情只出现了一会,皇帝很快展开笑容,他说:“朕在宫中,有时有很多事可做,有时却无事可做,闲暇时朕数过枝丫上的梅花,知道它一枝花开几朵,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如去年多。”

      谢宜说:“陛下雅兴。”

      皇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面色白,裹着厚重的披风仍觉孱弱消瘦,他似乎在想什么,谢宜去扶,却被皇帝侧身避开,倚到一棵梅树上。

      他说:“明忱不必扶朕。”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谢宜的表字,从他放弃逼迫谢宜开始,他就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埋在心里,一层一层的冻起来,然后把钥匙给了谢宜,恪守着君臣本分的那条线,盼着谢宜什么时候走过来,什么时候来打开仔细的读一读。

      皇帝手握权利,但他身为皇帝更担有责任,天下百姓指望他,王公大臣指望他,宗室亲族指望他。

      盼来盼去过了那么些年,君臣不过君臣,皇帝还是皇帝,不能说谁让谁失望,只是久无人来,顾影自怜也觉可笑,那些锁住的心声成了灰烬,再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索性皇帝不再等,不用再数今年的梅花,放下了便是放下了,捆在心上的石头同心一块落了地,将那点执念砸个稀碎。

      疼过那一声,竟然也没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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