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短篇」周而复始》》御舟

1、周而复始

　　那一天。

　　“撞到您了，非常抱歉。”

　　——又一次碰到了那些人。

　　“真是的，犬你也要小心一点啊。”

　　“……没事吧？”

　　“哈？就这点力气，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犬。”

　　“嗨嗨，我知道了啊。”

　　事实上，我几乎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了——但有的时候，人都还是会去期望点什么。

　　“那个，您认识我吗？”

　　比如。

　　“我……”

　　——比如现在。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清丽的面容，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堪堪止住，我下意识的便替换上一张完美无缺的笑脸。

　　“不，什么都没有。”

　　“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就有点不中用了。”

　　凪。

　　——或者说，库洛姆。

　　“咳咳，所以就总觉得……你很像老婆子的一个故人啊，小姑娘。”

　　年迈的身体沉重到无法自控，我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但我所知却不仅如此——还有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就这样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几乎贯穿了我那短暂的全部人生。

　　骸。

　　——六道骸。

　　＊＊＊＊

　　“请问，这里是黑曜中学吗？”

　　“啊……是这样。”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就是那副浅笑晏晏的模样。不过在他第一次向我搭话的时候，我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会对我本该普通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

　　“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

　　“嗯，看校服。”

　　我指了指身上的校服。

　　“校服符合审美的学校可不是很多的，当然这样的选择往往意味着要面对一些别的问题。”

　　——不，也许这样说也不尽然。

　　我并非对此毫无所觉。

　　我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标准而无暇的假笑——我在借此掩饰着我的不自然。

　　“你不是黑曜的学生吗？”

　　“嘛，很快就是了吧。”

　　他当时的回答听上去模棱两可，朦胧的鼻音带着几分让人畏惧的暧昧不明。而从字面理解来说，他应该是打算来黑曜上学的。

　　不过……我认识他。

　　就我本身来说，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我会因为校服符合个人的审美而去选择一个学校，哪怕其中作为学校的秩序已然混乱不已；我也会在无所事事的日常里相当自在的生活，哪怕几乎是整天都必须要和那群看上去比我更无聊的家伙混迹在一起。

　　但我有一个秘密。

　　在我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里，我有一段不为人知，而且来源不明的记忆。

　　在某一天，已经想不起来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总之，它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并且在那之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迅速而深刻的影响了我本身。

　　那段记忆杂而乱，最初我几乎无法将其理出哪怕一点头绪来，我的思维让我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但是我的记忆却让我觉得，我就是那段记忆中的人。

　　当然，十几年的人生早已足够我把那段记忆消化完全——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从中得知了那个名字。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桦根。”

　　“今后作为同学的话，也请多指教了。”

　　他看向了我，那双靛色的眼眸就那样直直的定格在我身上。片刻之后，他朝着我眯眼笑了起来。

　　——谎话。

　　明知如此，却无法拒绝。

　　“□□。”

　　报上姓名之后的我又张了张口，一度想要去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将那些多余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我侧过头不再看他。

　　那明明是……

　　“——那，请多指教。”

　　明明是，骸。

　　我知道这一点，并且对“六道骸”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因为，他在那段记忆中出现的实在太频繁了。

　　那段记忆即便只是一个人人生中短短几年的剪影，却几乎每一幕都可以看到他的出现——哪怕在那段记忆里，他并非真实，而仅仅只是作为一个作品中的虚拟的人物存在，哪怕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彻底的乱作了一团，关于那个人的部分却始终都被小心翼翼的保存。

　　那是我从中知道的第一个名字。而从那其中，我可以深刻的感知到一点。

　　——她深爱着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我……

　　直到他消失在了视线中，我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并有了动作。我怔怔的抬起手，接着又把手放到了左胸口。

　　——心跳的很快。

　　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

　　“学姐不准备阻止我吗？”

　　“那与我无关吧。”

　　“我对学姐很感兴趣啊……kufufufu，你认识我吗？”

　　“不，我没有结交变态的兴趣。”

　　那大概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而他依旧是那副微笑着的乖学生的模样——那也是我意识到一切轮回开始的时候。

　　第一次与他相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似乎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力而被强行拉进了那群应当称之为“彭格列十代家族”的奇怪的人们中间，甚至在后来，我还和他们一起跨越了时空，参与了十年后黑手党的战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实，却也几乎都像我的那段记忆中所展现的那样发生着。

　　除了一点——多了我。

　　在那段记忆中，他们的身边是没有我的存在的。

　　我了解到了那个名为“六道骸”的人本身到底是个怎样如同凶徒一般的人物，却又偏偏因为那段记忆对他有了除了正面交集以外的印象。

　　我可能……可能喜欢上了他。

　　这一切来的有些突然，甚至于让人猝不及防，但一切在还未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回到了最初的时间。

　　这样说或许并不是那么准确……更准确的来说，是“他们”。

　　我的时间还在继续，他们的时间却从头再来。

　　那些共同经历了一切的人，即使再度面对面却仿佛不曾相识——我原以为在打败那个白发的男人之后，无论是噩梦还是其他就都应该结束了，然而一切却回到了最开始。

　　我也一度认为，没有什么会比死更让我恐惧的了，却发现这样的噩梦远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那点可怜的心动，也在那双陌生的眼眸下被彻底掩埋在了记忆深处。

　　我拒绝和他们再接触，也拒绝再无意义的重复做相同的事情。我一度以为我只要脱离了他们，我就可以重新继续我的人生。

　　然而这一次，我的逃离还是失败了——我又一次的被牵扯进了他们的“故事”。

　　是的，是“故事”。

　　就像我那段记忆中呈现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故事。故事到那个白发男人被干掉，世界秩序恢复，他们的人生便也从那里开始重启。他们一遍又一遍重复演绎的人生，就像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一样，一遍又一遍的被讲述。

　　那真是非常可悲了——因为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但我……

　　我却爱上了一个不会与我有未来的人。

　　“下一次……我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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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按照家中人的期望，我在毕业后成为了老师。

　　“早啊，□□老师。”

　　“早……桦根同学。”

　　——然而却是黑曜中学的老师。

　　从国中到大学，我一直都挣扎在对“他们”的逃离上。事实却也一次又一次的向我证明，“逃离”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

　　而更令我绝望的是。即便如此，我却也依旧会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了那个少年——到最后，再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忘记我。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几乎被逼到了疯狂的边缘。

　　又一次循环，我被十年后火箭筒送到了十年后。

　　我曾经以为，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我都可以乐观面对——但在那个青年再度出现在我眼前的瞬间，我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冷静下去了。

　　“求求你——”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能，也有一天会发出那样撕心裂肺的声音。

　　“……求你……”

　　几乎已经泣不成声，我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跌倒在他身前，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我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求你……杀了我……”

　　仿佛最为虔诚的信徒，我在他的身前深深的俯首，额头几乎与地面紧贴。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我努力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机会走上与他共度的未来。

　　甚至于在不久的未来，我连这样对他说出口的机会都会失去。

　　所以——我才想要求死，才会期望他能够杀了我。

　　我难以忍受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去，只此一次也好，我希望能死在他的记忆里。

　　我……

　　“我知道了。”

　　捧起了我几乎一塌糊涂的脸，我听到那双手的主人对我这样说到。

　　——不是否认，却也并非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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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一旦年纪大了，就会习惯于怀念过去的事情。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我躺在病床上，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的晴空。

　　——啊啊，终于还是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了。

　　从那次崩溃之后，我再也没有向之后的任何一个他再提及这件事——彻底收起了那样的心情，拿出了始终在旁观望的态度。

　　然而即便如此，我自始至终却也都只是一个人。那场崩溃就如同一场告别式，带走了我几乎所有可以用来爱人的情感。

　　我彻底的封闭了自己。

　　眼下即便已经年过半百，我却没有子女，甚至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朋友，更糟糕的是，我的身体也已经不是那么的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昏倒的位置是家门口，又刚好被邻居发现了的话，在家人都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我很可能就会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这样孤独的死去。

　　疲惫的闭上了眼，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作出更多的动作了——我很清楚，我已经没办法支撑下去了。

　　……不过，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见到这一次的他……还没有见到，那个少年。

　　“□□。”

　　——突然在身旁响起的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禁不住心中一颤。

　　那个熟悉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做梦一般。

　　犹豫了半晌，我才终于可以鼓足勇气睁开眼——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病床边的靛色发的少年，此刻正用那双我与之对视过千百次的眼眸注视着我。

　　他的眼眸中有闪过一瞬间的困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与之相反的，他笑了起来。

　　“我来履行约定了。”

　　我听到他这样说到。

　　虽然对这一次的我和她来说，这是我们的初遇，但那个语气……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开口去回应他。

　　他……居然记得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我的的确确看到了，我和你的约定。”

　　“所以，我会陪着你。”

　　“——直至最后一刻。”

　　我定定的看着他。

　　他执起我的手，完全不介意那上面早已布满了褶皱的模样。

　　“所以，请嫁给我，南。”

　　注视着他的双眸在瞬间睁大——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好。”

　　而我的回应，哪怕用尽了全力，也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

　　即便我很清楚他只是在转达，但在这种时候，那再也抑制不住的泪，终于还是滑过了眼角。

　　——“啪”的一下坠落了。

　　尾声.

　　在此之前，我不并知道我应该如何记录下这一切。

　　明明本该有很多想要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偏偏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就这样零零碎碎的记录了一些，但有些地方似乎又过于凌乱了。

　　但毋庸置疑，我已经走到了我的末路。凌乱也好，残缺也罢，只要能够记录下这些，我便已经彻底满足了。

　　我……

　　我是，南。

　　我想要记录的，是我所无法逃离的——或许甚至说得上悲惨的——我的人生，以及取缔了那原本应有的悲惨，使我无比幸福着的，深爱着他的这份情感。

　　——爱上他的机会只有一次，而只那一次，就引导着我心甘情愿的进入了这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从获得那份记忆开始，我的人生便陷入了无休止的轮回之中。我一次又一次的和他相遇，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模样，一次又一次的回到了那最初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他。

　　经历过的实在太多，让我险些遗忘，第一次与他相遇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年少的模样。

　　而当我的人生终于走向了终点，故事却还是在继续着。

　　他依旧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我却已经垂垂老矣。我始终都记得关于他的一切，他却终将对我一无所知。

　　在这无尽的轮回里，我失去了迎接未来的选择。

　　而当我怀揣着这份记忆死去的时候——

　　一切，就将以此为终结。

　　但是，哪怕直至无限遥远的以后，我连最后的一点存在都最终会被抹去，有一点却是不会改变的。

　　——假如让我回到最初的时候，给那时的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放弃与他相遇的可能的。

　　毕竟——

　　「你能够明白吗？」

　　「我自始至终……都是深爱着你的。」

　　——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