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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嚣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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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人,听到这种摆明找荏的开场,反应倒是有些奇怪,不如程以恩预期的,所有人都甘于当余宛乔的打手。
或许是她小时候,曾被霸凌了很长一段日子,她很能分辨得出来,其中谁是共犯,谁不过是在旁观瞎起哄。
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稍微有良知的人,同情她的处境,却不敢伸出援手。
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通常是飘忽的眼神,在她被欺负得最狠的时候,他们总心虚地别转过头,不敢看。
由于经历过这么不堪的童年,程以恩善于察觉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会议室里的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被叫来坐在一边的大概占了九成。
余宛乔几乎不管公司的经营,这些人大概率是被叫来充场面的。
几个用犀利目光看着她的,应该是余宛乔贴身的秘书或助理。
剩下几个的态度就有趣了,他们显得很不安,尤其是郑启东,他那德性只有“作贼心虚”四个字足以形容。
程以恩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她签在范海明工作室的事,余宛乔并不知情。
在余宛乔与范海明之间,郑启东选择站在范海明那边。
自然他的选择,跟所谓的道义没太大的关系,巨额的酬劳分成,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假使今天这件事情被摊开来在阳光下,下场最凄惨的会是谁,那就不用多说了。
程以恩越发觉得有意思,余宛乔敢这么大张旗鼓来找麻烦,不就是以为自个儿能管得到她吗?
可以想见,事实的真相一旦揭发出来,余宛乔的脸会有多么难看。
这时,程以恩瞥见郑启东,在偷偷向她使眼色,他慌得频频拿起手帕抹汗。
也是,夹在范海明跟余宛乔中间,他简直两面不是人。
程以恩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是郑启东,在这种随时引火烧身的时候,他最有可能采取什么手段来力挽狂澜?
想通以后,她不禁乐开了花,等一下肯定有好戏看了。
程以恩没有回答余宛乔的话,只是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坐在椭圆桌后头,最边缘的那个男助理,微笑说:“帮个忙,让一让。”
助理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让位。
程以恩推动椅子,坐到椭圆桌的另一端,正对着余宛乔。
她挑衅地学着对方的动作,双手对握,抵在下巴,似笑非笑地问:“是我让你们等我的?”
余宛乔瞇起眼楮,换了个姿势,背靠椅子,沉声说:“就你这态度,完全不照着公司的规定走,公司方面完全可以跟你解约,并让你赔偿违约金。”
炮火一触即发,会议室里,绝大部分的员工,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起桌上的资料。
其中有一个比较大胆,背对着余宛乔,藉由桌面的遮掩,偷偷朝她竖起大拇指。
程以恩心想,“范海明果然不简单。”
表面上唬弄得千金小姐拿出大笔资金投资,背地里早把公司实际的经营权,悄悄地掌握在手里。
这不,底下的员工偏袒哪一边,一眼便瞧得清楚明白。
程以恩依旧学着余宛乔的动作,慢悠悠地说:“我哪里不照公司规定走了?”她笑一笑,“你要我来,我不就来了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 余宛乔深吸一口气,“你必须向公司解释,为何会有那种负面的诽闻?你知不知道自己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
她到底受过良好教育,知道有些事情,背着人做可以,但在人前,她还得维持一贯优雅的形象。
“我不知道。”程以恩装傻地摇摇头,紧接着,彷佛忽然想起什么,装模作样地敲了下脑袋,“唉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最近找我代言跟上通告的机会多了很多,还有些大制作片子,也主动找我去试镜,损失嘛,我看是没有,收益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余宛乔差点失去理智,可她很快想明白,程以恩这么做,就是要激怒她,让她在员工面前丢脸。
她不能着了程以恩的道。
余宛乔硬生生压下满腔怒火,义正严词地说:“这不是你不遵照公司规定的理由,你当初签了合同,就应该明白,公司政策是不准旗下艺人谈恋爱的,为了公平起见,公司方面必须暂停你所有的活动。”
程以恩笑了笑,要拿对付叶蓁的方法对付她,也要看有没有办法拿出真凭实据来,她索性来个打死不认,“不过是几个营销号在乱传罢了,好歹也拍张我跟金主在一起的照片吧,连张照片都没有,就给我扣这么大一个锅,我可承担不起。”
余宛乔沉默片刻,虽知程以恩说的没错,但还是想用权势,压得她不得不向自己低头,“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影响公司声誉,就得受处分。”
程以恩“哦”了一声,岔开话题问:“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没有?”
余宛乔蹙眉,不懂她现在想耍哪招,便不吭声,只是盯着她看。
程以恩好心解释道:“娱乐圈成天传这个那个八卦,就跟放羊孩子的话一样,听多了,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也就只有一些没脑子的笨蛋,才会傻傻地跟着营销号起舞。”
余宛乔终于无法再忍,她猛地站起来,用力拍打桌子,“无风不起浪,要不是真的,怎么可能传得出这种消息?”
程以恩慢条斯理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正儿八经地说:“如果这种八卦消息都是真的,跟我传过诽闻的人,可不只有一个,不过当时我还没进公司,真要公平处分的话,那……”
余宛乔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程以恩叹了口气,先是扫过在座的人,“还是别这样吧,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对吧?真要处分的话,多伤同事间的感情。”然后,她才笑咪咪地看向余宛乔,“你说是不是?”
余宛乔咬牙,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在看见门口的那个人时,脸色大变
范海明走进会议室,他的声音远比平时冷淡低沉,“我来迟了。”
正如程以恩刚刚所预测的,能拯救郑启东于水火的盖世英雄,这会儿终于踏着七色彩云来了。
范海明到底留了点情面,没有当众拆余宛乔的台,她则是急忙朝他走了过去,迅速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只用嘴型喊了声,“海明……”
程以恩挑眉,在心里暗自吐槽,“真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不过,要论演技,余宛乔可比不过她。
程以恩故意在余宛乔走过来前,挡在她跟范海明中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怯生生地喊道:“明哥……”
随后她的眼泪啪搭啪搭,一颗颗地往下掉,模样好不可怜。
程以恩演得无比投入,除了要灭灭余宛乔的气焰外,还有一个无聊的理由。
平时,她演的几乎都是正面的脚色,今天难得能够演个绿茶小白莲,她怎么可以不好好把握机会?
范海明从未看过程以恩这么委屈的模样,心里莫名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股冲动,他朝她伸出手,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她眼底那抹戏谑的眼神。
他顿时清醒过来,手停在了半空中。
到底都是专业演员,也都清楚对方平时的为人,他一下子便明白,她为何会这么做。
范海明把手按在程以恩肩膀上,配合着她,以安慰的语气说:“没事,你先去我的办公室,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程以恩点点头,她没法看到余宛乔此时的表情,但眼角的余光一扫,刚刚朝她竖起大拇指的人,这会儿,手掩在嘴巴上,憋笑憋得脸都胀红了。
她觉得自己再不出去,瞧那人激动的样子,说不定会爆掉脑血管。
阿弥陀佛,程以恩可不想造孽。
出去会议室以后,她的脚步显得十分轻快。
除了有点得意外,她的心里似乎领悟到一点什么。
圈内老前辈曾说过,“虽然演坏人,容易遭观众讨厌,但真得很过瘾。”
放在人生里,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如果当个好人,就只能怕这,怕那,为了别人的目光,成日委屈自己,那么她宁可当个坏人,无论喜也好,怒也好,至少她是真真切切,为自己活着。
过了没多久,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里头只剩下范海明跟余宛乔两个人。
门关上了,也不晓得他们谈了些什么,就是偶尔传来提高音量的吵架声。
程以恩没有听话地待在范海明办公室,她找了个正对会议室的办公椅坐下。
她可不想错过精彩的一幕。
直到门再度打开,范海明沉着一张脸走出来,只可惜,余宛乔没有跟在他后头。
他见到程以恩,直朝她走来,“跟我走。”
程以恩没有拒绝,就是在她站起来的一剎那,才看到余宛乔定在会议室门口,双眼通红,咬紧嘴唇,再无刚才的嚣张。
“她是真的深爱着范海明吧?”程以恩想,余宛乔的神情,足以证明一切,不过这不代表,她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余宛乔跟范海明有什么矛盾,理应他们自己解决去,犯不着拉着旁人当垫背。
程以恩没兴趣插手,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要得罪了她,她自问没法做到不还手,白白地让人欺负,甚至,她还会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范海明亲自开车送程以恩回去,路上非常塞,车子在传流不息的车流里,走走停停,可两人倒很有默契,没有谁先打破宁静。
大概是昨晚回去已临近半夜,今天又起得太早,程以恩渐渐觉得有些困意。
她不想睡着,于是撇过头,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碰巧百货商场的外墙帷幕,挂了幅巨大的广告布幕,上头的人是范海明。
她有一时的恍神,这样的人,到哪不能靠自己本事赚钱,为何就要死命地抱着余宛乔的大腿不放?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过头看范海明,没想到他也在看着她。
他不急不徐,将目光掉转回去,“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程以恩压下冷笑的冲动,淡淡地说:“不用,反正我也没有吃到亏。”
范海明握住方向盘,只经过短暂地犹豫,便缓缓地说:“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好日子,就像所有热恋过的情侣一样。”
程以恩没吭声。
范海明的声音很轻,彷佛在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故事,“可有一天,她爸的公司出了点状况,出手帮她爸的人,给她介绍了自己的儿子,那时她跟我说,她不能不管她爸,又说,她对那个人没有感情,只是得委屈我,等她一段时间,将来,等她离完婚,或许她爸就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
别说程以恩没被这段他“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感动到,她甚至很没同情心地想:“这种鬼话也信,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这种话留在心里想想就好,她完全不想在别人的感情问题上加油添火,因为那样做很掉价。
她知道有些人爱多管闲事,是因为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更有的,是想藉由踩对方的另一半,来获取自信心。
那些感情里的惯三、惯小王,与其说他们爱的是那个人,不如说他们最爱的是自己,哪有什么比赢过人家多年的爱人,还来得令人觉得有成就感?
有一回,俞姨一个丈夫出轨的朋友来访,她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
程以恩就在旁边,经过许多年,这些话,她一直牢牢记在心上。
俞姨的朋友说:“为什么名女人不敢谈感情?因为有一种男人,他们特别喜欢追求名女人,哪天要真踩狗屎运娶到了,他们即便没啥本事,也顿时成了香饽饽。”
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女人,也许一辈子没有机会跟他老婆相提并论,可只要能勾引上他,两人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甚至,她还觉得自己赢过男人的太太。
俞姨的朋友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的老公,“死鬼说,狐狸精比我善解人意,那当然,她能不体贴吗?要不怎么能衬得我不好,她最棒,呵呵,他也就是个傻逼吧,我周遭几个朋友家里,都被他那个心头肉祸给害光了,他还拿她当宝贝似地,捧在手心上,活该他们一群臭男人当表兄弟,互相给对方绿帽子带。”
程以恩觉得自己对何煦以外的男人,会抱持着强大的不信任感,全是因为她从小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
她太清楚,许多人会出轨,往往是从像别人诉苦自己的另一半开始。
程以恩当然不可能给范海明这样的机会。
她可不屑做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程以恩四两拨千金地说:“明哥,我也得跟你说声抱歉,那会儿我是真生气,才拿你当枪使,至于你跟她感情上的问题,你们自个儿好好解决就好,我一个外人,不方便说些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不关她的事,她一点也没兴趣听他们的感情史。
在别人的感情间刷存在感,只不过是为了虚荣而已,程以恩完全不认为自己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找补自信。
范海明微扬起嘴角,几不可察地带了点嘲讽的语气,说:“其实我说这些给你听,是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跟你牵扯得上关系,跟她有来往的那个人,你也认识。”
程以恩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拿不准,他提这荏的目的是为什么。
她思索片刻,才说:“我知道,以前是有一些媒体报导过,但那就只是谣传,你不必放在心上。”
范海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车停到路边。
他下了车,倚在门边,点起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夹在手指间,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以恩待在车里,很是坐立难安。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同情,也有些感慨,“那个人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看程以恩一动也不动,他垂下眼帘,继续说:“就我所知,他们俩个的确交往过。”
程以恩的心被揪紧了,可她故作平静地仰起头,“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膈应,但又能怎样呢,何煦的过去,她根本来不及参与。
范海明扯起嘴角,摇摇头说:“那可未必,他们现在还是有来往,我有个记者朋友跟我说,他们偶尔会出席同样的宴会,两个人显得很亲密,前些日子,他还曾见过,他们坐车进了同一栋别墅,一整晚没有出来。”
彷佛是在一个寂静的湖里,投下一颗震撼弹,霎时间水花与火光同时炸开。
程以恩捂着胸口,她觉得那里被炸破一个大洞,空气灌进,她的肺脏被压垮了,瞬间塌陷干瘪,她再也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