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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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裴芸回了老家，那座小城离处于沿海地区的滨城不算太远，高铁路程不过几小时，出了车站坐上出租车，给司机师傅报了一个熟悉却只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小区名。
外面的世界几年之间不断改造翻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里却是定格的，一路上经过的建筑仍是几年前的样子，除了更破败一些，道路的两边堆满了枯黄的落叶，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五年内韩裴芸换了三只手机，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删了又加，只有这个号码她从旧的手机复制到新的，却从来都不敢按下拨出。她一直不敢和父母说她要回去，她猜想他们听见自己的声音都会感到厌恶，怕是会不由分说让她滚远点不要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韩裴芸付过钱下车，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这小区有些年份了，韩裴芸刚上初一时和爸妈搬到这里，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一般，之后再也没有换过房子，这些年偶尔从家里其他亲戚那里问起爸妈的情况，得知他们退休了，因为她的缘故，很少和小区里的其他老人凑一起，总是两口子独来独往。
老人们闲来无事必定喜欢提及子女和家事，而有自己这样的女儿，那是他们难以启齿的耻辱。
小区的花园里，几个老人围成一圈下象棋，韩裴芸经过时他们侧过脸打量了她几眼，小声议论了几句。
小城市的人际关系太复杂，好像谁和谁都认识，邻里之间非要把别人的事摸得一清二楚，滨城就不一样了，韩裴芸买的那个小区没几户是本地人，关上门都只顾着过自己的日子，对别人的家事毫无兴趣。
正上楼，手机里收到一条来自顾景晗的微信：“三点了，出发去幼儿园接安歌。”
韩裴芸回给她一个OK的手势表情，抬手要敲门却迟迟没有落下。如果没有顾芷栎的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当年她的父母口口声声说就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就当她以后死了。韩裴芸是真的害怕面对他们，但是想到顾芷栎布满血污的小脸，她的五指紧紧攥成拳头，随即指关节轻轻击打在铁门上，每一声响都让她的心脏漏跳半拍。
有脚步声朝门口的方向走近，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在里面询问：“是谁啊？”
韩裴芸不敢出声，她捂住了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收燃气费的吧……”里面的人嘀咕着，门开了。
韩裴芸在回来的路上无数次演练和父母再见时的对话，她看着门里明显苍老许多的母亲，一个妈字还没叫出口，门已经被紧紧关上。
“你还回来干什么！”裴雅淑隔着门大声训斥站在门前的女儿。
韩裴芸的手掌贴在门上，她的泪意又涌上来了，她这次只做了带父母去滨城的准备，为了顾芷栎，自己一定一定要坚持到底。
“妈，让我进去好不好？”
裴雅淑的态度不见半分松动：“我没你这个女儿，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妈……”韩裴芸无力地蹲下身，倚着门哀求，“孩子病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行吗？”
裴雅淑油盐不进，冷嘲热讽道：“当初让你不要生那个小杂种，连个爸爸都没有！非要生！为了她和我们断绝关系，现在生病了还好意思来找我们要钱……”
那些难堪的词汇化作蛆虫钻进韩裴芸的大脑里，啃噬她的理智，直到最终情绪崩溃，浑身发抖着大喊：“她得了白血病！”
门里的人霎时间安静了，韩裴芸发疯似的用力拍门：“妈，求求你和爸救救她啊，我的骨髓没配上，你们去试试吧，就去试一下吧。”
她几乎失去了理智，所有的矜持和自尊放到了一边，顾不得手被砸的生疼，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把门砸开。
韩裴芸放声大哭，字字泣血：“她才四岁，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妈……求求你和爸，都是我不好，可是孩子没有错啊……”
门忽然被推开，韩裴芸一个踉跄，往身后摔去。
她爸沉着脸，把她从地上拉起。
“爸……”韩裴芸泪眼婆娑地哽咽出声。
“在外面大喊大叫的，被楼上楼下听见不好，进去说。”韩槐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裴雅淑斜着眼看他们俩，韩裴芸进门的时候她不情愿地侧过了身。
春来幼儿园门口，顾景晗转眼就忘了韩裴芸说过的话，一路开着自己的跑车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幼儿园大门正对面，甚是招摇。
提着包打开车门，迎上周围无数道视线，顾景晗后知后觉地听见别的家长小声议论自己是什么人，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置若罔闻，走到韩裴芸教她使用的机器前刷卡。
机械女声播报：“欢迎小二班韩安歌的家长。”
顾景晗迈着大步径直走到韩安歌的班级里，高跟鞋落地，身姿笔挺地站定。
几个小朋友揉着手里的橡皮泥，小嘴微张着看她。
顾景晗反思了下，看这帮小家伙的表情，自己很可怕吗？
韩安歌高高地举起手：“顾阿姨！”
顾景晗朝她微微笑：“安歌，我来接你放学。”
韩安歌背上小书包，兴高采烈地跑到顾景晗身边牵住她的手：“顾阿姨，我是不是可以去找栎栎玩？”
“可以啊。”顾景晗说着，给韩裴芸发了条微信，告诉她已经接到了安歌。
“顾阿姨，你是在和妈妈说话吗？”韩安歌仰高了脖子，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是啊。”顾景晗的印象里，孩子都该是顾芷栎那样安静乖巧的，但遇到韩安歌这样古灵精怪又爱说话的孩子，居然也不会感到厌烦。
世界未解之谜，韩裴芸那个哭包，怎么会教出安歌这样可爱的孩子。
其实再想想，韩裴芸本人也是很可爱啊。
拉开车门抱起安歌坐到副驾驶座上，小家伙探索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了几下仪表台上的按钮，瞪大了眼睛惊叹：“顾阿姨，为什么你的车子都这么好看。”
顾景晗被安歌的表情逗笑了：“你喜欢？”
韩安歌一个劲地点头：“喜欢啊，好酷。”
“嗯……”顾景晗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那送给你好不好？”
“我不会开车呀。”韩安歌从小书包里找出带给顾芷栎的棒棒糖，提前攥在手上。
“那就送给你妈妈。”顾景晗随口说。
“哦？”韩安歌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事，定定地看着顾阿姨，小嘴成了一个O形。
顾景晗不擅长挖掘孩子的内心情绪，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就知道，顾阿姨喜欢我妈妈。”韩安歌摇头晃脑地说着，得意地咧开嘴笑。
“喜欢？”顾景晗以为小孩子说的喜欢就是种单纯的好感，她这辈子都没喜欢过任何人，更不要说韩裴芸是和自己同性别的人了。
“喜欢才会送东西给妈妈啊，你上次还送了妈妈好多衣服呢。”韩安歌振振有词地说。
顾景晗被安歌说得一愣一愣的，自己送韩裴芸衣服的本意是因为弄湿了她的衣服作为补偿，只是礼节性的行为罢了，至于送车，只是因为安歌说喜欢，说白了她是自己的孩子，想给她喜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错啊。
她和韩裴芸的关系只是建立在两个孩子上，那是一种不得不有牵连的关系，虽然她确实很享受和韩裴芸两个人一起相处的时光。
虽然她确实认为韩裴芸和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很不一样，她很有趣，甚至是越看越可爱……
算了就承认吧，从单纯的好感程度上来说，她确实很喜欢韩裴芸。
愿意和她做非常好的朋友的，那种喜欢。
“你说得对。”顾景晗轻松地笑了笑。
韩安歌满意地眯起眼，自夸道：“安歌很聪明吧。”
顾景晗抽空斜过目光看了她一眼，小家伙说这话时的神态像极了韩裴芸，但五官却是和自己极为相似，如同把两个人的特点糅杂到了一起，看着她心情有些微妙。
“顾阿姨，你知道我妈妈干嘛去了吗？”
“她没有和你讲吗？”
“除了让我听你的话，什么都没有讲。”韩安歌失落地托着小脸。
顾景晗看小家伙忽然就愁眉苦脸了，好笑地说：“她去找你的外公外婆了。”
韩安歌惊讶得不得了：“我还有外公外婆吗？妈妈说我只有妈妈。”
这样吗……
顾景晗大概知道为什么韩裴芸不告诉孩子自己去干嘛了，她或许做好了劝说失败的准备，那孩子就没必要认她的父母。
不知道她回老家以后怎么样了，发给她消息只回表情也不说话，真是很让人担心。
那个哭包啊……
怕是一被爸妈凶几句，就跟山洪爆发似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完。
也可能刚见面就哭上了，都不知道她爸妈狠下心来还会不会哄哄她，韩裴芸还是挺好哄的，一两句话就能哄好了，但是不哄能哭到天荒地老。
顾景晗开着车目视前方，心里不自觉犯起了愁。
“顾阿姨，我饿了。”韩安歌撅起嘴，捂着肚子。
“忍一下，王阿姨会做晚饭，我们去医院和栎栎一起吃。”顾景晗觉得自己这么说没问题，对孩子很客气了。
“可是……”韩安歌顿了下，抹了抹眼睛，“妈妈本来答应我，今天要给我买小猪佩奇的蛋糕。”
那是一周前妈妈和自己说好的，在班上拿够五朵小红花，就奖励一块她最想要的小猪佩奇杯子蛋糕。
安歌眼巴巴盼着今天，结果妈妈却不在身边，蛋糕也没了。
“那个蛋糕哪里有卖呢？”顾景晗心想这是小事，让安歌带自己去了那家蛋糕店。
韩安歌指着小小的杯子蛋糕，眼睛在柜台里那只足有10寸的卡通蛋糕上多看了眼，顾景晗付钱时正好捕捉到了她渴望的眼神，让人把那个最大的蛋糕打包了。
顾景晗一手提着蛋糕，韩安歌连忙抓紧她的另一只手。
“顾阿姨。”韩安歌拉了拉她的手。
“怎么了？”顾景晗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她以为安歌会很开心才是，可看小家伙的表情不是很自在。
“我们吃不了这么大的蛋糕。”妈妈一直教育自己不能浪费粮食，她喜欢那个很大的小猪佩奇蛋糕好久好久，但它只存在于她的梦想里。
“我和你还有栎栎一起吃，吃不完还有王阿姨啊。”
上了车，韩安歌让顾阿姨把蛋糕盒子给自己抱着，她闻着香甜的奶油味，满心的欢喜取代了内疚，对着顾景晗甜甜地笑。
“只要你喜欢就好，什么都买给你。”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韩安歌认真地凝视顾景晗半晌，口齿清晰地提问：“顾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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