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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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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四分五裂,胃部传来阵阵疼痛,沈耀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荀鹤行站在他面前,哑着嗓子问:“他是谁?”
“谁是谁?”
荀鹤行愣了一下,拧着眉头道:“你刚才说,绑匪就在这里,和我们生活在同个屋檐下。”
沈耀感到胃部的疼痛更厉害了——他的时间再次倒退了。
他回到五分钟前,正和荀鹤行面对面,分析绑匪的身份。
一切似乎是从那通报警电话开始。荀鹤行拨打了110,由于事态严重,电话直接被扔到他这里。沈耀例行公事,询问对方为什么肯定荀栃被绑架,这时,头顶的日光灯突然爆炸,把他炸回了十分钟前。
从那以后他的时间就处在一个怪异的循环,分明手表只转了半个圆圈,而他却不断重生,前后时间累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两天。
不做正确的选择就无法前进,或者说,不做能让命运之轮转动的那个决定,他的人生就只能停滞不前——倘若只是这样,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比停滞更可怕的是胃痛,时间每倒退一次,胃部的抽搐都加重一分,起初只是一次轻轻的痉挛,并不让他在意,但现在,他不得不把它列入人生的头等注意事项,疼痛已经让他有种魂魄被撕裂的错觉。他也渐渐反应过来,如果一直错下去,总有一天会痛死——当然,是真的死,再也活不过来那种。
“所以,他是谁?”荀鹤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抱臂打量沈耀,食指在胳膊上焦躁地敲了敲。
沈耀只得重复之前那番话:“可能是你妻子,其他的几个孩子,也可能是管家、佣人,出入频繁的保洁人员、园丁,或者送菜的——人数庞大,牵连甚多,排查起来相当有难度。当然……”
他没有说完,意识到时间到了,连忙抱头缩进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缝隙,无人机准时撞破窗户,停在了茶几上。
现在开始才是正题。沈耀深吸了口气,慢慢爬起来,没有再喊房羽,也没有去碰无人机,他两眼直勾勾地,一时感到心脏跳得飞快。
“爸,出什么事了?”荀小艾穿着居家的运动服,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我看外面很多警察,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奶奶八十大寿吗,这阵仗看着也不像来贺寿的啊。”
“是你哥出事了。”荀鹤行沉声道。
“二哥?”荀小艾立刻紧张道,“是什么事啊?要不要紧?”
“不是他。是荀栃。他被绑架了。”
荀小艾松了口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侧着身子在口袋里掏手机,边掏边说:“是他啊。怎么就被绑架了呢?该不会是他穷疯了,自导自演来骗咱家的钱吧?”
荀小艾事不关己似的拿出手机,调出演唱会的视频,戴上耳机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到高潮处,连肩膀也幅度不小地左右晃动,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样。沈耀虽自小和荀栃不对付,此时也难免替荀栃不平,不禁咂了下嘴,隔空指着荀小艾的脑袋,对荀鹤行道:“瞧瞧,我刚才的怀疑也不算空穴来风。”
荀鹤行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
荀小艾抬头问道:“什么怀疑?”
“怀疑你绑架了你哥。”沈耀咧开嘴,狡黠地笑了一下。
“神经病!”荀小艾白了他一眼,将耳机的音量调大,以此来隔绝沈耀那令人讨厌的声音。
沈耀耸耸肩,没再辩驳,坐到荀小艾对面的沙发上,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目光里除了探询还有些别的,那模样活脱脱把荀小艾当成了潜在嫌疑人。荀小艾被他盯得极不舒服,变换了几个姿势仍觉得难受,索性扔掉手机,摘下耳塞,指着沈耀的鼻子嚷道:“你有完没完,你们警察办案讲究证据,谁不知道荀栃有病啊,比这更狠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沈耀仍旧眯着眼,一言不发看荀小艾表演。当然他的本意并非出自怀疑,毕竟这姑娘脑子直,真想对荀栃使坏也懒得大费周章,沈耀纯粹是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知道积点口德。
荀小艾如坐针毡,屁股在沙发里扭来扭去,眼睛也四处乱瞟,终于她找到一个分散沈耀注意力的东西,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她抬起屁股,探着上半身去摸茶几上的无人机。无人机的底部绑着个快递用的小盒子。
“别动,可能是炸-弹。”沈耀喝道。
荀小艾本不以为然,但看沈耀神色凝重,一时被吓住了,带着哭腔道:“你说是就是吗,我现在岂不是像木偶一样任你摆布!”
“总之你别动就对了。”沈耀回头喊,“阿房,来干活了。”
房羽从一大堆监听设备里起身,挽起袖子,深深看了荀小艾一眼:“听他的没错。过去绑匪往受害人家里寄炸-弹的事还真不少。”
房羽说话虽轻,却是冷着脸说的,声音也冷,轻易就将荀小艾吓破了胆。荀小艾简直快哭出来了,哆嗦着向她爸求助:“爸,我腰酸了,怎么办啊?”
“忍着。”荀鹤行黑着脸,恨铁不成钢道,“腰酸还比不过你一条命吗。”
荀小艾终于不敢吭声了,除了腰酸外,大腿也开始发抖,她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冻结的咔咔声。
房羽摒住呼吸,专注地干活。她天生十指修长,也比常人灵活,小刀在手里轻翻两下,没有晃动盒子分毫,盖子应声而开。
“我、我能动了吗?”荀小艾急得腿肚子抽筋。
房羽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怪不见地回过头,对沈耀说:“是张U盘。”
荀小艾终于哀叫一声,一屁股滑到地上。
沈耀憋笑憋到内伤。说有炸-弹不过一时兴起,没想到房羽还挺配合他,就是这精致的面瘫脸看着有点惊悚。
他把U盘插进电视的接口,按下遥控器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布满噪点的画面。画面和电视的分辨率不匹配,被拉扯得不成形状,又很黑,只有一缕微弱的白光勉强能让人辨认清楚。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拍摄的距离不算远,能看到左右两侧的墙壁,目测房间宽度不超过两米。那道白光来自正面的一扇窗户,窗户镶了铁条,就像上个世纪的老房子,沾满了漆黑的油污。
荀栃坐在正中的一张椅子里,拇指粗的绳子缠绕在他身上,他好像睡着了,也可能是晕过去了,脑袋垂在胸前,比发色更黑的液体缓缓流淌过肩头。
“那是……血吗?”荀小艾难以置信地扭曲了一下面部肌肉,仿佛因为溢出屏幕的腥味而反胃。
没人回答她,只有重金属音乐的节奏顺着她的耳机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一个爆发力极好的男声声嘶力力竭地吼叫着:“青春少年,暗夜的救赎,以你之躯,灵和血肉,献给他,献给他……”
两秒后,画面里的荀栃抽搐起来,像提线木偶那样仰起脑袋。现在所有人都可以确定,那淅淅沥沥流淌的,确实是他的鲜血。
饶是荀小艾也被震住了,嘴上却不示弱,嘁了一声道:“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荀栃颤抖的声音顺着质地优良的音响爬出来:“九点,东滨广场东门,第二盏路灯,带我的鼻烟壶来。”
“什么鼻烟壶?”沈耀猛地拽住荀鹤行。
荀鹤行没吭声,径自爬上二楼,进了荀栃的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象牙鼻烟壶。“他妈妈留给他的,价值两千万。”
“这绑匪胃口不小啊。”荀小艾捂着嘴发出一声低呼,再也不说荀栃自导自演了。
沈耀斜眼瞅了瞅她,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又含混不清地问荀鹤行:“交换赎金,你俩谁去?”
“这不明摆着嘛,”荀小艾叫道,“怎么可能去,拿你们警察来是干什么的?”
沈耀低头看了下表:“离九点还有不到半小时,正好够从这儿到东滨广场,看来绑匪没给你们犹豫的时间。要么去,要么收尸,选项很简单。”
荀鹤行叹了口气:“我去。”
房羽手脚麻利地给他装上微型监听器,又在他的衬衫袖口处别了个伪装成袖针的定位装置。一切就绪后,沈耀抓着荀鹤行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个时间路上肯定堵车,我和你一块去,我知道哪里不堵。你放心,我们的人会远远跟着,不会让你出事。”
又回头,吩咐房羽道:“把东滨广场的地图调出来,发我手机,让老宋给辖区派出所打个电话,赶紧找人过去,埋伏地点我稍后布置……”
两人刚上车,房羽的地图就发来了,沈耀飞快地浏览一遍,记下大概后,给老宋打电话布置现场。等到一切就绪,荀鹤行已经把车开上早高峰的高速了,这会儿车辆不少,他们不死不活地堵在了两辆重型大卡之间。
沈耀无奈地咧了下嘴:“你平时这个点不开车?”
“我最近几个月都是七点不到就出门,六月底的足球联赛,你知道的,很忙。”
“这算是荀栃一夜未归你也没发现的借口?”沈耀不怎么客气地问。
荀鹤行闭紧嘴唇没答话,倒是隔壁车道一辆宝马死命地摁喇叭,制造刺耳的噪音。沈耀拉开窗,抻长脖子向前方看了看:“别走高速了,前面出口下去,右转南京路,穿过那片城中村能快点。”
荀鹤行依言打转向灯,艰难地腾挪进右侧车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先前问我,怎么那么快就确定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其实我不确定。我甚至抱着和小艾相同的希望,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就好了,如果我打完那通电话,他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爸,逗你玩呢……”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的边缘瞥了沈耀一眼,见后者脸色不善,苍白地笑了笑:“你俩从小要好,应该知道荀栃的病情还没有痊愈到不再复发的地步,我这么想,也算合情合理吧?但我还是第一时间报了警,因为我不希望他有事。”
沈耀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于荀鹤行,他知之甚少,荀家的破事儿他也不想过问。他给自己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一口,接着把手肘支在窗沿上,扭头看外面的风景。
车子很快进入城中村的范围,两个小孩儿在路边玩球,其中一个大喊着开了一脚,足球嘭一声弹起,不偏不倚正中沈耀的脑袋。
沈耀再卒。第二十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