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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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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不知从哪弄了一把又精致又好用的新枪,皇甫澄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
站着岗能偷笑,练着武也能偷笑,信件来往也开始多了起来。有时每隔十数天一封,多的时候每过三天必有一封。她回得也勤,跑腿的小兵三天两头就能偷一次懒——她装着替其他人跑腿,实际上把自己的信夹在里面带给信使。
同辈女兵都很好奇与她书信来往的人究竟是谁,但无论怎么打听她就是不肯说。张婷儿磨了好几天才知道,那个和她通信的人是把那把枪送给她的人。
——问题是没有人知道,送枪的究竟是谁。
这边厢叶均益也开始觉察自家小儿子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呢,他一直觉得自家小儿子读太多圣贤书,吃饭也好做事也好看书也好甚至看歌妓舞妓的表演都好,几乎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但是自打窝在剑庐小半月打了一把枪出来后,明显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上次去洛阳收账的事儿,本来是想让大儿子也叶闻松去的,他头一次抢了哥哥的活,坚持自己一个人去。
然后他带着那把枪出门了,回来的时候自然没有带着那把枪的。
洛阳的东边,就是天策府。如果说那把枪要送给天策府的某人的话,除了曹雪阳,叶均益想不到其他人。
思及此,叶均益有点慌神。
——他儿子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了人曹将军啊!
这日叶均益收了工回到家,正好看见了叶闻鹤在院子里练功。
“延年,爹同你说说话。”
叶闻鹤收势,站在父亲身旁,父亲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士农工商,虽说你入了主家的门下成为一员弟子,但是主家本就是做生意的。商人是没有地位的,即便寻常百姓、江湖人士再瞧得起我们,但是在官人们眼里,我们始终不入流。”
“是。”父亲怎么开始说这些话了?
“所以延年,你要想清楚了,咱们叶氏旁族,连主家的小姐都攀不起,何况是有官职的军人!”
叶闻鹤一下就明白叶均益在想什么,不自觉笑了起来,“爹,孩儿想您是误会了。”
“我怎么误会了!”叶均益怒道:“你敢说这些天不是在和天策府的女军人信件来往?你铸造的那把枪呢?给了谁?老实交代是不是曹将军?曹将军年轻有为,我们家高攀不起她啊!”
“爹!”叶闻鹤叹气,“不是曹将军,是那个小丫头。”
“哪个?”
“皇甫澄,您命我带她参观,险些害小武受伤的那位姑娘。”他正襟危坐,“爹,她的枪在和我切磋时被轻剑砍断了,作为天策府军人她的枪一定是追随自己多年、已经把它当作家人的物件。所以我亲自打了一把算是赔罪,她收到后不知有多欢喜,眉开眼笑的模样似乎恨不得要向所有人宣告她拿了一把新的枪。而后书信来往,也都是不痛不痒之事,爹您大可放心。”
“……”噢是那个小丫头啊?
“爹您说过,生意人朋友至上,结交五湖四海友人亦是必须的。”
“……噢,这倒是,嗯。”叶均益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被糊弄,反而拍拍叶闻鹤的肩膀,“嗯,那是个挺不错的姑娘,特别直率,是个不错的朋友,日后有机会再请她来扬州玩吧。”
“爹,她可是天策府弟子,怎可随意出府?”叶闻鹤乐道:“不过若是有机会,闻鹤知道怎么做。”
皇甫澄最近安分得连杨宁总教头都注意到这种变化。
自打换了一把枪之后整天练功擦枪,下功夫保养枪的劲头比其他女兵们练习贴花黄的劲头还足。杨宁倒没什么意见,他觉着这姑娘也算是开窍了,不再单练弓法,也终于肯下下功夫修练以梅花枪法为基础的枪法和骑术了。
作为皇甫家的后人,也作为战友的后代,杨宁清楚地记得自己和皇甫敬德——这位忘年交饮酒话天下的一幕幕场景。
如今人已去,他最多只能帮着老战友看着他女儿。
最近洛道出了点事儿,府里要求派几个人前去查看,曹雪阳和杨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皇甫澄和李执。皇甫澄头一回出大任务,紧张又兴奋地出列,到了曹雪阳帐里听她吩咐。
此回仍是以情报获取为主,从未接触过情报获取工作的皇甫澄既兴奋又害怕。
这次是要扮作前往金水镇探亲而路过洛道的一家三口。李执扮作家主,曹雪阳扮作家母,皇甫澄则是陪嫁丫鬟。从来没有想过丫鬟该是什么模样的皇甫澄登时愣了,坐在铜镜前不知该如何打扮自己,才能让自己看着像个丫鬟。
曹雪阳瞧着她那军人不像军人、丫鬟不像丫鬟的打扮,笑了起来。
她把皇甫澄按在席上,取了铜镜,将她头上的发饰取下重新打扮,“须知隐匿身份都有讲究的。士农工商,士人之妻要比一般夫人有底气,她们抬着头,也许身着麻布粗衣,也有着使唤他人的威严存在;农人之妻,虽仅次士人,但终日耕田种地,腰弯得厉害,人也晒得黑,诸如花黄一类饰物更是不会去用。你若愿随我而行,则从今日起多加观察,若是不愿,此次任务后将调派你前往飞弓一营。时间有很多,你大可不必急着给我答复。”
话音刚落,她已从军人模样变为了丫鬟模样。扎着双丫髻,瞧着活泼不已,像极了十几岁的陪嫁丫鬟。
“将军,澄会好好考虑的。”
她起身,学着叶府的丫鬟双手交叠行礼。
“闻鹤,金水镇的帐差不多该收了,今年你和你哥去吧。”
叶均益想着是时候把活儿交给儿子们做了。
他已经快到甲子之年了,一辈子为了叶家忙忙碌碌,也是时候抽身而退,颐养天年。
“哥知道了么?”叶闻鹤放下手中书籍,叶均益合上账本,又换了另一本,“没有,你跟他说说,这两日就去吧。”
“诺。”
他把叶家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湖面上的小船里翻到了正在做白日梦的叶闻松。
“哥。”
“说。”
“爹让我们去金水收账。”
“哦,什么时候?”
“这两天。”
“嗯,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叶闻松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闻鹤,事先声明,藏剑山庄账房主管这个位置,是我的,你玩你的剑去吧。”
“知道了。”
叶闻鹤背过身,不知该哭该笑。
——他无心账房工作,有意铸剑习武,他的哥哥叶闻松一直清楚。
作为弟弟的他也知道,叶闻松练剑比他还要刻苦。
“谢谢。”
叶闻鹤留下这句,提气轻点浮萍,人已飞落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