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柳絮轻软客京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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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歌榭楼台风，青衫少年自风流。
帝京虽不比江南苏杭多文人骚客，却也少不了才子佳人。
南唐尚文且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皆喜好风雅，每逢上灯节，帝京内的莫愁湖上便是画舫游弋，飘香掠芳。坊中的姑娘唱诗舞曲，各个争奇斗艳，整个莫愁湖一片浮光掠影，顿时化为天上人间。
不过今天不是上灯节，这莫愁湖旁的榭歌台前倒仍是围着许多人，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眺见湖中二座豪华画舫分别游弋在湖中左右两侧。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怎么那么多人？”凤言珏和浅曦扬用过晚膳后，架不住浅曦扬的软磨硬泡，凤言珏便又被他拉了出来，到了这莫愁湖旁。
“早上我说的那位江南头牌花魁可还记得？”浅曦扬边说边拉着凤言珏排除艰难万险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岸边占了最好的一个位置。
凤言珏没啥诚意的应了一声，心想这小子怎么就忘不了这档事情。
不过浅曦扬似乎没有发现凤言珏的态度疏懒，而是兴奋的往湖中右边缀满粉色纱幔的画舫一指，拽着凤言珏的袖子嚷嚷道：“那就是柳莫芹姑娘的画舫。”
凤言珏实在受不了他，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往身前一拽，低声警告道：“注意你的身份，再指手画脚的我踢你下湖。”话虽然凶恶不过他也知道浅曦扬只不过是贪玩而已，看着什么热闹就要凑上一份，不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亏。
威慑于他的眼神，浅曦扬收敛了许多，不过话语中还是忍不住的兴奋：“那个画舫里的人来头更大。”他伸了指悄悄往湖中左边金镂镶玉的画舫一点，眉眼间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难不成是斗花魁？”凤言珏猜测道，眼神在湖中两艘风格迥异的画舫上来回巡视了那么一遍，九成九应该是这样。
“恩。”浅曦扬狠狠点了点头，继而压低声音说道：“柳莫芹是名动江南的一流歌女，琵琶琴瑟无一不精。而另一人来头可也不小，正是西夏国内一顶一的舞姬金香悦。倚翠坊请了柳莫芹压台，没想到青吟院居然把金香悦给延揽了来，今日正是这两家画舫大斗法，就是为了争这帝京第一坊的名头。”浅曦扬絮絮叨叨的将来龙去脉一概而诉，凤言珏倒也听明白了九分。也难怪了，平日大家日子都挺无聊，也只能找些比较不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时间了。不过他并没什么很高的兴趣。
“在南唐境内，那位金香悦可不要吃亏了？”凤言珏就这么随便说了一句。
浅曦扬倒是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越发莫名。
“今日所比的就是这在场有哪位大爷出得钱最多，你捧了哪位，便可去画舫上与那位姑娘共度一夜。按说金香悦长得应该不差，到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他嘿嘿一笑，眼神继又往湖中觑去。
“你今天带够银子了没？”凤言珏用手肘顶了顶他肩膀，戏谑道。
浅曦扬自是知道他在拿自己开刷，斜睨了他一眼，咂了咂嘴，道：“我一穷学生，身上唯有几两银子还是准备明天买半斤牛肉打牙祭的呢。”兵部的伙食不怎么样，尤其对无肉不欢的他而言，天天青菜萝卜是要吃出毛病来的。
这小子，可爱就可爱在那么坦白……。
凤言珏笑了笑，转眸专注于湖中央的两艘画舫上。
月上柳梢，秋湖映月。堤岸被一个个高悬的大红灯笼照亮，两艘画舫也点上了明灯华烛，舫上风幔摇曳出无边风情，荡涤月色，清秋无暇。
婉婉琴筝之声从湖面上传来，原本熙熙攘攘的堤岸上瞬时寂静了下来，唯有瑟乐飘渺奔月而去。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明月。……”清妙飘逸的女子歌唱声幽幽响起，灵俏婉转犹如天籁。
她的词方才唱了两句，岸上已有人忍不住低声啧叹，不仅是因为柳莫芹的歌喉，更是因为她唱的词，赫然便是如今已权倾朝野的江南第一才子华子鉴昔年所作的《春江花月夜》，十二岁的他便是以此词名震天下。
“好词。”凤言珏负手聆听，口中一声夸赞，此词孤篇横绝，是为大家之作。
“就词好，难道她唱的不好？”浅曦扬听得飘飘然，居然还抽得出空回了他一句。
“嗓音澄澈空明，清丽自然与此词极为贴切，唱得也好。”他赞允的点了点头，以他阅历来看，这柳莫芹的词曲造诣绝对排得上前三。
筝声止歇，歌声犹自回荡耳畔，袅袅间渐渐散去，竟让人心头莫名生出感叹。
满场静谧，只闻秋水漾波。不知是何人带头鼓掌，顿时岸上掌声雷动，叫好声连成一片，竟是许久不止。
“噌噌噌”的三声挑响，清越如激水落玉，却又突然不再响起，让人起了莫名好奇。岸上渐渐又静了下来，众人都探头向另一艘画舫上张望，不知那金香月的舞姿该是如何艳绝。
欢弹的调子蓦然响起，从船舱中缓步走出一个娉婷女子，腰缠绫罗，胸抹细纱，红色透泠的大摆裙裤下隐隐可见修长双腿，玉足系着银铃，随着每一个跨步便发出“铃铃”的清脆声。
“咦，这是什么乐器？不像筝也不是瑟，奇怪。”浅曦扬兀自咕哝着。
“那是胡琴，多用于塞外游牧之人。音质柔和浑厚，很有草原风。”凤言珏看他一脸疑惑，便好心解释给他听。
“啊，原来是胡琴啊，怪不得呢，我想怎么那么奇怪呢。”一经点拨，浅曦扬便恍然大悟。
画舫舞台上的女子临风起舞，舞姿恣意潇洒，一个弯身下摆后，她突然踮起脚尖在船上旋舞起来，琴声也在此时荡入高潮，女子一圈一圈舞着，身上沙罗在空中画出冶艳弧度，也不知舞了多少圈，她竟不知停歇，身躯迷人的曲线，在舞蹈中完美体现。
“莫非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胡旋舞。”凤言珏心中暗惊，更是对那位舞着多了几分注意，以前听他娘说过，有种舞蹈单靠一足支地，另一足在空中款摆借力而达到一直旋转的状态，此舞蹈非常难练，能转上五六圈已是非常不易，能转十圈以上更是鲜少闻之，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算是开眼了。
浅曦扬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只扯着凤言珏的袖角，傻傻说道：“她怎么就不摔下来的？”
凤言珏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这才是本事，换你恐怕不行。”
“肯定不行，我一圈就掉。”他倒是十分实事求是的摇了摇头。
“看来今日这场龙凤斗倒也精彩，没算白来。”两人身旁突兀插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口音不像是南唐人。
两人侧眸看去，果然猜测没错，那说话之人不但不是南唐人恐怕还不是汉人。
男子高鼻深目，眼瞳蔚蓝清澈，面容俊秀，眉角飞扬间隐透几分风流之色。
“不知二位认为这一场美人斗会是何人取胜？”男子温雅一笑，眼神朝面前两人淡淡一扫却最终落在凤言珏的身上。
观此人面相非富即贵，他已经很倒霉惹了一个太女，不想再扯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曲有曲的好，舞有舞的妙，真是难说。”他一边回道，一边暗中扯了扯浅曦扬，示意他可以快点闪人了。
不过浅曦扬显然有点缺根筋，非但不能理会凤言珏的暗示，反而以为他要自己发表意见呢。便就真的发表了高论。
“那舞虽好，终归太过冶魅，所以我还是觉得柳姑娘的曲子更佳。”他的大嗓门引来周围一些士子淑女们的附和，他还沾沾自喜的抱拳一一回礼。
凤言珏只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真是其笨如牛，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男子却是朗声一笑，道：“我倒觉得此两女应在伯仲之间，恐怕难分胜负。”
“哦？不可能吧？”浅曦扬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心中却不以为然。
“开始了，开始了……开始投标了。”有人突然高喊一声，众人目光又被带回湖上。
两艘画舫开始渐渐驶向岸边，本隐在纱帷后弹唱的柳莫芹也提着裙摆款款站于船头，大摆扬袖，纤楚的风姿，她的静淑与金香悦的魅放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同样夺人眼球。
先是金香悦的画舫沿着堤岸缓缓行驶，叫价声此起彼伏，以一百两为加码，五百两为起跳价一路上扬至一万两。
“天，一万两，我可以吃十年牛肉，而且天天换花样……。”浅曦扬低声咋舌，暗叹那人出手“豪阔”
凤言珏眼神淡淡斜睨一旁，唇旁绽出一抹闲适浅笑。
站在那男子身旁的一个跟随，一抬手便大喝一声：“五万两。”
众人一阵哗然，皆是好奇的向这位一掷千金的“大家”看来。
站在画舫上的金香悦朝着他们的方向款款一拜，身上红绫随风扬起艳丽曲线，娉婷身姿似净水红莲皎皎而出。
浅曦扬拽着凤言珏的袖子狠狠拉了一下，悄声俯在他耳旁，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好像来头不小，我们撤吧。”
死小子，迟钝，早干什么去了？！
凤言珏身子微微一侧，也给了他一句话：“迟了，看看再说。”
浅曦扬只能砸了砸嘴，眼神偷偷向那男子窥去，这人倒长的像西夏人，听说这几日西夏使节团便要来帝京……莫非……他突然莫名打了一个冷战，抱着臂膀搓了搓，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接下来是柳莫芹的画舫，众人都在下面交头接耳，这金香悦的五万两恐怕是很难打破了，在如此压力下这柳莫芹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款立船头。
还是以一百两为加码，五百两为起跳价，价格一路上扬至一万五千两就不再走高，众人心想这柳莫芹可算是惨败了，不少没钱的才子都为她可惜，江南第一歌女难道真要败于西夏第一舞姬手下？大家心里都有点不甘，可是光有不甘有什么用，最主要的还是银子。
“这里出五万两。”高声刚出，竟无人惊哗，只因大家都一下子呆了反应不过来。
画舫上的柳莫芹朝着出价的方向盈盈一拜，如空谷幽兰，一瞬寒香刹那竟放。
“天，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浅曦扬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面前的那个异族男子，口中愣愣的迸了一句话。
反观凤言珏倒是老神在在，没有太出乎意料的感觉，似乎早知道他有此一手。
两艘画舫并停于歌台岸前，放下隔板。
“我家姑娘请公子船上一聚。”两家的龟奴一左一右站在男子跟前，折腰恭请道。
围在四周的一众人早自动自觉的退开一丈，留出了空地给这些人。
方想悄然混在众人中离去的凤言珏和浅曦扬突然被那人一声唤住。
“不知两位可否赏脸陪在下一起上船小坐片刻？”他笑得温雅有礼，谦谦君子之风，可浅曦扬总觉得他双眸有那种不容别人拒绝的强势。
浅曦扬其实很好奇，很想上船看看的，可是……他知道凤言珏一定不会去的，他一向不爱凑热闹……真是好挣扎呀。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微笑执礼，竟没拒绝。
浅曦扬目瞪口呆之下，莫名的抬头看了看天。
难不成这天要下红雨了……！
在龟奴的招呼下，三人随即前后上了金香悦的画舫。
榭歌台旁的榭歌楼是帝京内有名的酒肆，不但有着全南唐最好的杜康，还有包括那名满天下连魏帝都赞不绝口的一口三酥。
这一口三酥其实就是红烧丸子，可是入口酥脆、再嚼酥糯、三嚼酥鲜，是为一口三酥。
在榭歌楼的四楼雅座包厢内可俯瞰整个榭歌台和莫愁湖，所以方才南歌西舞之斗坐在这榭歌楼上的人可瞧得一清二楚呢。
“攸衣，那个是不是曦扬？”李歆桓一手扶着玉栏，眺目看着那三人上得画舫，这最后走着的人依稀是他那未来小舅子。
浅攸衣眉目一跳，竟不知如何回道，心中只想，马上就要殿试了这臭小子居然还有心情出来寻花问柳，看来是太久没收他骨头皮在痒了。
“皇兄怕是看走眼了吧。”清淡冷然的女声在一旁闲闲响起。
李馨歌端着一杯杜康，浅吟了一口，目光轻掠过船上那抹颀长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柳絮轻软客京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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