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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几点黄花满地秋(下) ...

  •   入夜前,李馨歌与众位将领紧急会晤,将七日后南唐攻城战略作了一个详细的部署,虽然凤言珏说今日北魏能破潼关,可眼下这种境况,谁都不相信北魏还有能力。

      “那么就先这样,前锋营就要麻烦副帅了。”李馨歌走出帅帐,对身旁李昭说道。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李昭点头应下,抱拳行礼后,见李馨歌颔首他这才转身离去安排布置。

      天色渐暗,北方葵斗七星业已隐隐而现。

      李馨歌长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回自己行帐继续研究作战部署,眼光正好掠过百米之外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东宫侍卫长。

      浅曦扬正和几个东宫亲卫蹲在一堆柴火旁不知道翻着什么,一根根粗长滚圆的柴火被他们胡乱的拨开。李馨歌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看了良久,正觉奇怪呢,她让浅曦扬好好保护君尚的,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翻木柴?

      “有了,这根正适合。”浅曦扬兴高采烈的拿起一根木板在小臂上丈量了片刻,然后站立转身,正巧撞见身后目光疑惑看他的李馨歌。

      “末将参见元帅。”一干众人见到她后立马单膝跪拜。

      “起来吧。”李馨歌放下双手负在身后:“怎么,柴火不够用了?需要你这位侍卫长来亲自翻取?”本来这也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可浅曦扬好歹是东宫的人,这样大庭广众下蹲在地上翻柴火着实有点丢她面子。

      可浅曦扬完全没想到那么细的地方,只是脸上表情闪烁的有点古怪。

      “出什么事了?”李馨歌挑眉,遂问道,这位东宫侍卫长不会给她找什么麻烦了吧。

      浅曦扬踯躅了片刻,这才硬着头皮开口回道:“君公子在陀罗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他边说边悄悄觑李馨歌面色,见她神色如常,心中擂鼓才稍缓。

      陀罗山?李馨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里只有太行山脉,没听说过有个陀罗山的。

      “你是说那里?”李馨歌单指往身后一点,正可见远处群山连绵。

      浅曦扬点了点头,回道:“太行山脉里面有座山叫陀罗山。”这也是君尚跟他说了他才知道的。

      李馨歌点头“哦”了一声,这太行山脉南起漠河平原北至庆安森林,南北长约四百多公里,东坡和缓、西坡急陡,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正是山高林密,所成的陡坡大多是悬崖或者是深谷,若非十分熟悉路线的人是非常容易在山上受伤。

      “殿下若无事,那我们就先去了?”浅曦扬试探询问道。

      李馨歌点了点头,正当浅曦扬在心中大呼万幸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君公子。”

      君尚有独立的行帐,一切起居安排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实在是因为他对于南唐来说太过重要了。

      南唐大军中有随行军医许多,当李馨歌和浅曦扬来到君尚大帐前时,他们想大概有一半的军医都聚在这里了。兴许是帐子里不够站,还有不少军医站在行帐门口不停交头接耳。

      “诸位看来都很空么?”李馨歌的声音凉飕飕的响起。

      众人一见元帅亲来,忙停下交谈,低首站在一旁。

      “君公子的伤很严重么?”李馨歌站在众人面前,似笑非笑的问,倒是并非生气。

      浅曦扬本想回话,可是想到老爹的再三嘱咐,不是问你话的时候别插嘴;他决定三缄其口。

      众医生低头不语,只是眉眼间还在悄悄传递心思。

      “恩,没人说么?”李馨歌又问了一边,口气已经有点森冷。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回了话:“回元帅,君公子伤势不重,只是……。”

      “不重,不重你们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军队内那么多将士需要照料,你们看不到吗?”李馨歌有点火大的低吼,这帮子人一点分不清轻重缓急,有两三人留着就可以了,他们以为御苑会诊呢?!

      众人被她这么一吼立马作鸟兽散;李馨歌从鼻腔中冷冷哼出一声,转身往行帐内而去,浅曦扬眼明手快的替她打起帐子,想是刚才她的声音太响,帐内的一干军医见她进来后非常自觉的低头站在两旁。

      没有人阻碍在前,李馨歌一进帐子就看到斜坐在榻上的君尚,他的左臂鲜血淋漓,正有一位资深老军医替他处理伤口。

      李馨歌愣了下,见他额上薄汗微沁,脸色苍白,身上素袍也被血打湿了大半,伤成这样也能叫不重?!

      她刚跨走了一步,左右站立的军医一顺溜的执礼后匆匆小跑出了行帐,动作之快让李馨歌只能愕然,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这块木板正合适,看看能不能用。”浅曦扬上前走到榻旁,将手中木板交给军医。

      军医显然非常专注,连帐子内发生的大响动也没能让他分了心思。

      君尚的伤很重,左手臂外显性骨折。

      “你怎么伤成这样?”帐内众人都退了下去,只余下了他们两人,李馨歌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几。

      “上山采药不小心脚下踩空了。”他不以为意的淡笑回道。

      “这种危险的事情让别人作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跑上跑下,而且太行山挺陡的。”她边说边向前倾了倾身,看他臂上狰狞伤口,连眉头也不禁拧起:“伤筋动骨怕是要养一阵子了。”

      “元帅麾下将士皆懂草本?”他笑问,目色清朗恰如天边日月。

      李馨歌怔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懂。”如果他们都懂草本医理哪会入军打仗啊。

      “这便是了,陀罗山上的草药繁多,有的带毒、有的却是上佳的药引。”君尚绕了一个圈子告诉李馨歌这事只有他才能做。

      李馨歌当然晓得他话中的意思,原是她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赧然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北魏是否攻下了潼关?”君尚从来不关心打仗的事情,他这么一问倒是让李馨歌起了兴趣。

      她一手搁在小几上,双指撑在颊边,脸上虽然有笑,目色中却更透几许兴味:“君公子难得如此关心前线战况呢。”

      君尚并不介意她的调侃,依旧是温谦的笑:“潼关守将性烈,恐怕不能轻与,只可惜又要有许多白骨埋于黄土之下了。”

      李馨歌听他缓缓的话语中难掩叹息,不禁心中生出感慨:“君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悲天悯人?”好像不染尘埃的谪仙似的,相比之下她倒是有点自惭形秽了。论心胸、论气度,面前的人强她何止千百。

      君家秉承医道,悬壶济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其实君尚也很难将之详细追溯,只是觉得这是他们君家人应该作的,或许这是上天赋予他们君家人的职责吧。

      “我只是觉得世间诸人皆生来平等,不该为了一部分人的欲望而赔上性命,这不公平。”君尚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李馨歌说的那么高尚,只是他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

      君主集权,高位者的一句话可轻易定人生死。而君尚所言却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

      “君公子不会是在拐着弯骂我涂炭生灵吧?”李馨歌挪了一下身体,笑道,并没有因为他那出格的话而生气。

      以她的身份要去了解君尚话中的意思,太难了。

      他自然也知晓,不着痕迹的便将话头引开:“殿下背上的伤该是痊愈了吧?”君尚除了第一次替她拔箭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她的伤口,不过据他估摸应该也是差不多了。

      “真要谢谢君公子的灵丹妙药了,不但伤口愈合的快,就连疤痕都能淡淡消了去。”她衷心谢道,脸上笑容诚挚。

      君尚却摇了摇头并未完全接受她的道谢:“当初我并没有想到将伤口疤痕消淡的药,这多亏了凤将军。”

      凤将军?言珏?

      看李馨歌一脸疑惑不解,君尚便又解释道:“我虽然一直研究药理,但是也只以救人为主,这种消疤生肌的药我并没有下过心思。”直白点说,君尚只钻研能救人命的药,这种为了好看而配的不在他研制范围之内。

      “你的意思是……。”李馨歌不敢置信的问道,话中满含惊诧,心中却有甘流淌过。

      君尚点了点头:“当初殿下昏迷未醒,凤将军除了上战场和照料殿下外,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调药上面。”虽然只是短短数语,但是李馨歌可以清楚感到他那时的疲惫心态,多日不眠不休,只是配制出能消掉她背上疤痕的药。

      不舍于他如此操劳、气恼于他这般隐瞒、甜蜜于他十分体贴,李馨歌心中五味掺杂,脸上倒是慢慢绽出笑颜如花。

      君尚见她兀自陷入深思,脸上的笑像灌入了酿蜜似的,甜的腻人。他也不去扰她,只是看着她的双眸中透出几丝叹惋。

      这样的身份,这般的地位……注定一路坎坷吧。

      三刻后,火灶军送来了为君尚烹制的晚膳,清香的蔬菜,一大碗浓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以及一碟新鲜水果。

      “呀,你这伙食可比我这元帅都好呢。”李馨歌不无羡慕的调侃君尚,无觉一旁送饭的火灶军吓白了脸孔。

      南唐大军内许多人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的受过君尚救治,像他们这些火灶军一般身体有些酸痛不便的时候都不敢去找军医,实在是那些军医谱太大,总免不了被冷嘲热讽一顿,时间久了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只要能忍,这一咬牙也就过去了。反而君尚倒是十分温煦体贴,顶出自己休息的时间不但替他们一一脉诊,更传于他们平日调理的方法。所以这些人对君尚是格外亲厚,有好东西总忘不了给他留一份,特别是听到他今日受伤后,更是有人偷偷摸出去为他打了只野鸡回来,不过擅离军营被抓住搞不好是要在帅旗前斩首的。怪不得那位火灶军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实在是没有料到会碰上李馨歌。

      “殿下吓到别人了。”君尚宅心仁厚见不得李馨歌这样随意的调侃,温言说道。

      李馨歌侧眸看了一眼那低着头不敢发一言一语的火灶军,笑着摆了摆手:“本帅没有怪你,从今以后,君公子的用膳你们要多加上心,至于抓什么野鸡野鸭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浅侍卫长就可以了。”

      火灶军终于被她的话吓得抬起头来,东宫侍卫长岂是他们这些小小灶军可以随意呼喝的?他们还没活够呢。

      李馨歌看出他脸上挣扎痛苦之色,摇了摇头:“算了,这事我会跟浅侍卫长说,你下去吧,不过记得以后不能擅自离营,再被捉住可就要以军法论处了。”

      火灶军忙连声应下,退出帐子后,用手一抹额,触得满手的湿濡,敢情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个月你就别到处跑了,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吧。”李馨歌边说边帮他勺出一碗鸡汤端到他的面前。

      君尚谢了一声后,单手接过:“只是左手骨折而已,不是什么大患,殿下过虑了。”对于李馨歌的好意他并没有欣然应下,潼关若破,城内百姓唯恐死伤无数,他只怕会更忙。

      他吹了吹鸡汤,轻啜了一口,鸡汤鲜浓却不能抵去他眉眼间一丝伤惋。

      “南唐幸亏有你,谢谢。”李馨歌很少这个样子,一天之内对同一人多次道谢,以她的身份本不该的。可是君尚却完全有这个资格担下她的几番言谢。

      “殿下今日怎的如此……。”君尚眼中带笑的看向她,一句话说了一半倒是踌躇该用什么词了。

      李馨歌却替他接了下去:“是不是挺矫情的?”

      君尚愕然,随即失笑摇头不语。

      “真的,你别笑我,虽然南唐有百万大军在后方逐渐将西夏诸城一一安顿,可若没有你,恐怕没有那么顺利。”李馨歌感慨说道,君尚的魅力不得不说十分强大,他的一句话或许能抵她手中千军万马。

      君尚将手中的碗放回了桌上,欣然一笑:“这就是缘分吧,如果那时我在北方,或许向我道谢的会是魏帝陛下。”

      他难得说笑,可不管他说什么,他的话总免不了让人在心中计较一番。

      李馨歌唇边笑意不减,眼眸却半垂:“只能说这北魏没有福分了。”

      藏青色的夜幕点缀亮星无数,如此的皓皎星空让人连心也生出安宁。

      李馨歌半趴在帅案上,本是研究面前沙盘内的战形和地势,没料到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朦胧中只听到有人嚷嚷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干什么,半夜三更的。”李馨歌揉着惺忪未醒的双眸,单手打起帐帘,低声喝道。

      帐外不知何时火把荏苒如昼,巡逻士兵们脚步凌乱杂沓,不时可听到有人高声呼喊,似乎是大敌将临一般。李馨歌心中一顿,直觉有人偷袭。可一想北魏在前,谁还会来偷袭处于后防的南唐?!

      “元帅,潼关被破了!”李昭军甲齐整的朝李馨歌跑来,同时带来一个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他身旁周围诸位将军也都是军铠服帖一看就是没脱下来过,原是大家都对凤言珏的话半信半疑,即便入了夜也不敢轻易卸甲休憩。

      李馨歌一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有种挫败的感觉慢慢升腾,赵臻……完全是她看不透的人。

      远处潼关猩红冲天,烈火似乎要将天幕也点燃。

      李馨歌蓦然想到傍晚前君尚无意间的一句话:“北帝武功高深莫测,即便纳颜朔金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也不该如此轻易得手吧。”

      原来又是圈套,赵臻这次不惜用自己作饵,看来单凉对他而言势在必得。

      “魏军强攻入潼关的?”虽然知道若强攻能成北魏也不会拖到今天了,可李馨歌还是这么问道。

      李昭摇了摇头:“不是强攻,是纳颜朔金领骑兵偷袭北魏大营,没想到北魏早有军队暗伏在城关附近,等纳颜朔金领军出营后,魏军一举攻下了潼关。”

      好一个赵臻,不但将潼关守将忽悠了,连他们南唐也险些小看了北魏。

      “魏帝这伤的可真是太值得了。”李馨歌咬牙冷冷一哼。

      潼关要指望单凉再来援军恐怕很难,所以纳颜朔金若想迫退北魏大军唯有一个办法:擒杀魏军主帅。赵臻怕是一早料到了以纳颜朔金这种名将很可能会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绝态度……或许本就是他给了纳颜朔金这种错觉而且附带一个绝好的机会:魏军主帅阵前被射伤。

      一曲请君入瓮被他玩得天衣无缝,赵臻真是太可怕了。李馨歌也再次深刻体会,即便南唐速度如此之快,即便有孙赟阻碍,北魏依旧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对不是偶然。

      “北魏已经入潼关,不知我们……?”李昭脸色半沉的询问道,这次南唐可亏大了。

      只能走在北魏之后了,还能有啥办法。

      “让他们去,明日一早再入潼关。”李馨歌目色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声哼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几点黄花满地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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