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完的路》芫爆

35、第 35 章

　　如果没有电脑、没有人聊天黑夜是非常难熬的，可斌子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谁都不可能安心睡觉。
　　沈一跟张闲还好点儿，轮班，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能趴桌子上歇会儿，可毛毛就坐在凳子上看着斌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张闲几次劝毛毛休息休息，他的回答都是摇头，然后继续看着，一会儿掖掖被子、投一下毛巾，一会儿趴在斌子胸口听听。
　　到了后半夜沈一他们俩的精神还算好，可毛毛挺不住了，靠在墙边儿打起了瞌睡。张闲本想把他抬床上去，可他一碰就醒，醒了就去听斌子的胸口，看看没事又继续瞌睡，反反复复。
　　沈一在一旁看着，忽然间明白了点儿什么。
　　时间滴答滴答的跑着，漫长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宿斌子睡得很安稳，不大咳嗽，也没有湿罗音。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汗，身上也凉丝丝的。一测体温，正常，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太阳快照到屁股的时候沈一到马路边儿抽烟，正好接到了孟昭扬的电话。那边儿一个劲儿道歉，说他昨天睡得早，手机放得远就没起来接。沈一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说“没事儿，没事儿”。
　　“遇见什么事儿了？没事儿的话你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斌子病了，我心情不好，想跟你说说话。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没事儿了？”
　　“对，没事儿了。”沈一虚脱了似的靠着茶馆的围墙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很累？”
　　沈一刚要开口，忽然看见张闲跑出来冲他招手，一边儿喊着“醒了醒了！”。
　　“斌子醒了，我先回去看看，不跟你说了。”说完，沈一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沈一冲进屋的时候斌子正喝水，看见他进来头一句话就是“有惊无险又一关”，还一边儿咧着嘴乐，像是从没经历过危险一样。
　　看见他那样儿张闲直乐，毛毛也乐，只有沈一苦笑。
　　这场病没让他失去斌子，可以后呢？

　　原地休整一天之后斌子恢复了元气，转天一早儿就跃跃欲试地要往一公里外的边检站冲，三个人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唾沫才给他按住。斌子没办法，只好又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天。这一睡不要紧，到了晚上几个人都躺下了他倒折腾开了——白天觉睡得太多，失眠了。
　　“你干嘛？”斌子偷偷往门口挪的时候沈一小声把他叫住了。
　　“睡不着，出去抽根儿烟。”
　　“你老实点儿吧！外边儿风多大啊！”
　　“那俩都睡着了！你小点声儿！”斌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看我穿了多少衣服，没事儿啊！”
　　“那我跟你去。”说着，沈一穿好衣服下了床。
　　斌子一看拦不住干脆出了门，任沈一在后边跟着。
　　“我出来给新新打个电话，你非跟着干嘛啊？”在门口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斌子立马摸出手机。
　　沈一琢磨了一下，回了句“我不放心”。只能这么解释了，让他直接说“我想问问你对我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绝对说不出来。
　　“行啊，不嫌恶心你就在这儿听着吧。”斌子笑眯眯地瞅了瞅沈一，然后拨了新新的电话。
　　恶心，确实恶心，可跟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比起来这通电话还是温情大过肉麻的。
　　沈一坐在不远处望天儿，耳朵关不上、闭不上的，心思也就被勾了起来。
　　昨天那通电话里孟昭扬的语气又内疚又紧张，听着挺是那意思的，可对于这种实实在在的感知他还是有点儿不确定。尽管今天一天孟昭扬给他发了无数条短信，内容也温柔体贴，可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折磨，现在要想重新打起精神来真不是件易事。
　　“寻思什么呢？”斌子坐到沈一旁边儿，给两人点上烟。
　　“寻思你这唱的哪出儿，夜半歌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应该早点儿给她打电话，这么晚了人不睡觉啊？”
　　“我刚才给她发过短信，她还没睡呢，没事儿。”
　　沈一点点头，犹犹豫豫地把话题引到了他关心的事情上，“你什么时候得的肺水肿？”
　　“走大北线那年冬天我又攒了一批人走滇藏，路上得的。”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它干嘛？”
　　“毛毛不是知道么？”
　　“那是当时跟他提了一嘴，后来我跟谁都没说。”
　　“得过肺水肿的人不该上高原的，你为什么要来？”
　　沈一问出这句话之后心脏就开始狂跳，生怕对方的回答会毁了他们之间的友情，毁了新新，可如果不问清楚，他心里永远会有个解不开的疙瘩。跟斌子是过命的交情，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但绝对不能不明不白。
　　斌子没说话，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远处，目光里有一丝忧郁。
　　怦怦……怦怦……
　　沈一默默地等着，心跳越来越快。
　　怦怦……怦怦……
　　静一静静一静……
　　怦怦……怦怦……怦怦……
　　过速的心跳让沈一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了，再默着就得死，于是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这个时候，斌子悠悠地开了口。
　　“这是一场赌博，庄家是老天，赌注是爱情。如果我赢了，回去之后就继续跟新新杠，如果输了，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这样的原因沈一打死也没想到，乍一听不免愣了一下，“她……知道你的情况么？”
　　“知道，可我们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这次她没大嘴巴，不错。”
　　“那她没拦着你？就让你冒险？”
　　“拦了，她都说了只要我不来怎么着都行，是我不答应。我累了，如果不听听天意我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此时，跟斌子的愁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一的笑容——听完这句话他就跟茫茫大海里终于看见陆地了似的，激动得嘴咧到了耳根。
　　“这么说跟我没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
　　“真的？毛毛说……”
　　斌子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别听他的，这事儿连你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么？他说什么都是他自己的理解，跟我没关系。”
　　轰！心里那块大石头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沈一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多一句嘴，就一句，“那他……”
　　“沈一，我骗过你么？”
　　“不是，我是说……他对你好像……”
　　“我知道。”斌子皱着眉抽了口烟，跟着弹掉了烟头儿。
　　沈一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着他的侧脸和上下翻飞的头发，忽然间觉得人活着真不容易，要想在感情里找到归宿更是难上加难。想得到一段感情就得用心，得付出，得坚持，还得有耐心，更重要的是，得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如若不然，万事都得落得一场空。
　　“又发呆，你这些天光发呆了。”
　　沈一笑了笑，“我琢磨你们俩多咱结婚呢。有打算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儿，我得攒钱。”
　　“结婚……不知道，那丫头我实在是吃不准。”
　　“刚她什么态度？”
　　“哭了。”
　　“行，差不多了。”
　　“但愿吧……走吧，回去睡觉。”
　　沈一点点头，吸入最后一口烟，又吐出。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烟雾从嘴里喷出来立刻就被吹散，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