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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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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辈子走过许多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形状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新泽西州的阳光一如既往般明亮而纯粹,柔和的金沙从湛蓝的天空中倾泻而下,让世间的所有风景都显得那般可爱。
时间处于2012年的尾端,仍旧对功课分外认真的林亦霖,正忙于修读学校建筑研究所的最后两个学分。
自小而生的勤劳刻苦仍旧根植于灵魂深处,他很早就到了教室,还帮着校工把环境整理干净。
这在普林斯顿这座名校中是很少见的行为。
并不算规模宏大的校园、数量极少的学生和驰名世界的学术声望,决定了能在这里就读的大部分年轻人都非富即贵。
比起低调的小林子,或许陈路更容易在所谓的精英环境中内心自洽。
一想到每学年初,颜清薇便会替自己缴纳百万美金的赞助费,小林子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考虑到家庭背景和经济状况,他本在入学前申请了奖学金,计划好那些钱足以支撑自己完成学业,无需依靠任何外力支持。
但是所有计划在结婚后就全部土崩瓦解了。
因为陈路坚持拒绝做婚前财产公证,在外人看来,林亦霖也随之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富豪”,压根没理由向学校寻求帮助。
折腾到最后,不仅奖学金被女王大人严厉拒绝,而且她还要坚持倒贴给学校不斐的赞助支持,实在令林亦霖束手束脚、压力山大。
可婚姻就意味着家庭关系,如若为了所谓尊严坚持争执,到头来不过就是让王子殿下左右为难而已。
故而这种“好意”,小林子终究只能带着苦笑收下了。
“嗨!林,我又比你晚了些。”
正坐在第一排走神瞧着课本的功夫,门口忽然响起充满笑意的问候。
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好在语速流利。
林亦霖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金发青年,温和地说:“早安。”
这是之前跟他同位导师的研究生同学,名叫Eric,父亲是位著名的好莱坞动作明星。
漂亮的基因,得意的家世,聪明的头脑……总之和普林斯顿其他的学生一样优秀。
尽管内心凉薄,但由于Eric的热情和礼貌,平日里林亦霖与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似乎从小到大,他都不擅长结交什么推心置腹的普通朋友,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总有个喜欢管东管西的陈路。
而且大部分人想要结识林亦霖,也不过因为王子殿下的存在罢了。
果然,Eric坐刚坐下就打听:“怎么你老公没有陪你听课,他不是每次都来的吗?”
美国环境就是这点好,虽然歧视也会无处不在,但总归会对同性婚姻的态度习以为常些。
“快毕业了,他最近比较忙。”林亦霖轻声回答,翻开课本亦示忙碌,并不想多聊。
“对了,这个比赛你参加了没?”Eric从包里拿出张打印精美的海报,原来是著名的地产公司唐美面对美国各大名校的建筑系的音乐厅设计征集,不斐的奖金和第一名会被采纳建设的说法,让很多学建筑设计的学生都颇为心动,纷纷踊跃报名。
林亦霖稍微抬眸便知详情,回答说:“当然,其实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Eric喜欢攀比,但善于掩饰情绪,立刻露出标准笑容:“我也是。”
“加油。”林亦霖淡淡地回答。
刚好此时负责《地域建筑文化》的教授周凡益,拿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教室门口。
从来都围着老师团团转的Eric立刻走过去,跟他请教起自己在设计过程中所遇到的难题。
林亦霖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同龄的美国男生,其实并不讨厌他在学业上的过分积极。
相反,在小林子眼里,无论是努力争取更好的成绩,还是希望老师能够对自己另眼相待,都远比那些只懂得享乐的花花公子的所作所为要强得多。
或许Eric的小聪明虽不少,但本质上还是个单纯上进的优等生啊。
无论教授再怎么精心准备,将理论性的课程聊到深处,其内容依旧难免枯燥乏味。
幸而在场的几名学生都属于佼佼者,为了能够成绩完美地毕业,个个都很拼命,他们就像是林亦霖的同类物种,面对竞争简直认真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反倒是和路王子相处渐久的小林子,多多少少感染到了种面对生活的从容,凡事虽必尽力,却不再会为结果如何而对自己死死相逼了。
这日下课铃刚响,他便一如往常从容地起身,收拾课本准备走人。
没想到被学生包围住的周凡益却特意叫住他:“林亦霖,和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这教授受颜清薇之托,格外照顾小林子,此举并不稀奇。
但难免惹得Eric多注意了两眼。
他在对上林亦霖的目光时,再度露出了没有破绽的笑意。
作为国际上最成功的华裔建筑设计师之一,周凡益在这些年里身价倍增,但除了性格稍微严肃点之外,却并没有任何名人的架子,讲话态度始终谦逊平和。
待到林亦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他便拿过一瓶早晨刚刚送到的新鲜牛奶:“你喜欢的,也算是甜食。”
“谢谢,老师有什么事吗?”林亦霖礼貌地接过来,放到茶几上并没有打开。
研究生第一年时,还是周凡益亲自带他,后来因为路王子总是嫌这位设计师对林亦霖太用心而生气,小林子便主动更换了导师。
此举难免惹得研究院内议论纷纷,但两人见了面,还是跟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关系和谐。
“你的学分基本修够了,论文和实习的进展也很顺利,照理夏天就可以拿到学位证书。”周凡益坐到旁边,认真地问:“真的放弃读博士了吗?我觉得太可惜。”
林亦霖的表情显露出了丝丝尴尬:“嗯,已经向一些设计所投递了简历。”
其实他是很期待继续深造的,但是非常不巧现在的导师马上就要退休了,看研究院的情况,目前能报考的也只有周凡益门下。
虽然跟着这样优秀的老师做事,远比自己出去历练所获得的成长要快得多。
但……
还是过两年再考虑读博的问题吧。
周凡益看向小林子手指上那枚永远不会摘下来的简约婚戒,并非不明白原因,忽然笑道:“总之,你再好好考虑清楚,虽然过了博士生的报考日期,但我不需要遵从这些繁文缛节,只要你愿意继续学习,老师的大门永远都向你敞开,因为你是我遇见的最有天分最努力的学生。”
尽管几乎没有说破过分毫,但是这位教授的暧昧态度早已经激怒了敏感的王子殿下。
林亦霖实在是不愿意再因为类似的原因而惹得陈路不开心了。
他沉默过两秒钟,弯眸微笑:“那我想想好了。”
现在非要把话说死,反而会争论不休,倒不如等着时间慢慢过去来得自然。
周凡益果然没有继续劝说:“好,我下午还要去西雅图开会,机场路有点堵,今天就不多陪你了。”
“老师再见。”林亦霖如释重负,站起来准备离开。
“给你,这个忘记拿了。”周凡益把冰牛奶递过去,淡笑:“我乳糖不耐。”
“谢谢。”林亦霖不自在地接过玻璃瓶,安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正值寒冷的冬日,但超级明媚的天气却总叫人产生温暖的错觉。
从古朴的欧式教学楼中走出来的小林子,很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本该在纽约筹备新公司的陈路,正笔直地站在公告栏前阅读着建筑系的活动海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亦霖赶快走近,主动握住他的手:“不冷吗?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普林斯顿的学生多来自教养严苛的上流社会,平日里的着装复古而精致,只有陈路整天像个明星似的皮衣跑车太阳镜,招摇得不行。
他这种对任何环境都满不在乎、永远只做自己的态度,是林亦霖最羡慕的特质。
陈路侧过头,蓝眸露出温柔笑意:“想你啊,办完事就没多留。”
“这个月明明都在一起来着。”林亦霖怕他薄薄的外套抵不过积雪未化的严寒,心里着急地加快速度走了几步。
“你半个小时前就下课了,干吗去了?”陈路追问。
林亦霖早就习惯了他霸道的控制欲,老是回答说:“周老师劝我读博士,我跟他敷衍了一下。”
提起那个暗恋小林子的教授,陈路难免显得有些刻薄:“要他管?他早不是你导师了,你想读什么我都支持你,全世界那么多教授,干吗非要跟着他?”
周凡益的学识自不必说,也始终待林亦霖不薄,如果小林子最后竟然离开普林斯顿,再找其他陌生的地方继续学业,那事情就办得太难看了。
倒不如先尝试工作、过几年再考虑来得自然。
毕竟对于设计师来说,经验的积累同样十分重要。
“别这么激动,我不是在投简历了吗?”林亦霖朝陈路笑笑。
“他人品真的有问题,明知道你是他学生而且已经结婚,还总纠缠个没完没了!”陈路的脾气当然从来没好过,讲话也直白。
“他是我老师。”林亦霖无奈。
“哈,老师和学生的游戏很少见吗?”这两年多陈路被周凡益对林亦霖的“关爱”气到不行,忍不住反问。
林亦霖知道无论自己解释什么,王子殿下都会想歪,索性垂下明亮的眸子,平静不语。
陈路晓得自己失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喂,我吃醋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吗?”
“安慰你什么呀?”林亦霖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挣扎。
陈路不肯放手地说:“今天就不要画图了,跟我约会。”
“好吧。”林亦霖难得痛快答应,但转而警告:“不过这句话接下来一周都不要再说第二次。”
陈路顾左右而言它:“今天天气不错,去滑雪怎么样?”
“少装傻,我在准备个设计比赛,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林亦霖故意用微凉的手偷摸他的脖颈,开起了玩笑。
结果被冰到的陈路没有还击,却显得很心疼:“你别冻坏了,我们还是去温暖的地方坐坐好了。”
说着就把身上唯一能御寒的围巾拉下来给小林子戴上。
总是被细心照顾的林亦霖露出微笑。
放弃学业,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是小事,但是回忆往昔,陈路为自己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算是牺牲,只要能让他觉得快乐,林亦霖就觉得值得。
毕竟人生说短不短,很多东西都可以不急于一时,就只有眼前的男人,是自己半秒钟都舍不得失去的牵挂。
陈路把小林子裹得严严实实,忽然抢下他手里的冰牛奶:“明知道对身体不好,还要喝凉的。”
要是照这家伙以前的大手大脚,肯定随手就丢进垃圾箱。
可是既然早就约定好不再浪费食物,陈路便打开来自己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
林亦霖在旁浅笑,暗想着他要是知道这牛奶是来源于“情敌”的贴心馈赠,不晓得要后悔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