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花辰篇》连城雪

5、Chapter 2

　　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王小波

　　为期两天的滑雪之行很快便结束了。
　　根本不喜欢运动的小林子当然没学到什么有用的平衡技术，但两个人在平坦的雪坡上玩玩闹闹倒也过得很开心。
　　休息够了再回到繁忙的工作与学习中去，人要比从前有元气了多了。
　　他参赛作品进展喜人，信心也足，正打算趁这两周收个尾，把主要精力转移到论文上去。
　　谁知道在研究所查阅资料、顺便逛逛校园网的功夫，却看到了个极其意外的帖子。
　　是Eric的参赛作品草稿和概念图。
　　虽然跟自己的基础样式差别不小，但却采用了完全相同的玻璃材质和圆形结构，即便是外行人乍一看，也难免会觉得相似之处过多。
　　帖子下无一例外，都是本科生的溢美之词，还有些老师的鼓励留言。
　　由于自家导师正在忙着办退休手续，请教周凡益又实在麻烦，林亦霖从最开始就打算自力更生，压根没把设计稿给陈路以外的人看过。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会跟Eric公布的创意冲突，这个状况下再坚持参赛，两个同门的关系肯定会引来议论纷纷，若是被戴上抄袭的帽子，就更说不清楚了。
　　正在他又纠结又混乱的时候，春风得意的Eric刚巧跟着周凡益走到了设计室，见面便打招呼：“林，你不是跟老公去雪山度假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林亦霖点点头，关掉了面前的电脑屏幕，礼貌地问候：“老师好。”
　　周凡益温和点头。
　　Eric笑着问：“来的正是时候，如果你看到我发在论坛上的设计概念图了的话，给我提点意见。”
　　林亦霖跟他对视片刻，弯起嘴角：“我觉得很不错，很独特的想法。”
　　Eric又问：“之前你说自己的设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呢？”
　　林亦霖有那么一瞬间想质问这小子，但察觉到周凡益关心的目光又转念选择沉默，低下头收拾起书包：“……你们忙，我家里还有点事。”
　　“刚来就要走吗？”Eric一脸诧异。
　　林亦霖淡漠地跟他擦肩而过，并未回答。
　　目睹整个过程的周凡益若有所思的扶了扶眼镜，冷峻如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小林子之所以打算设计一座玻璃建筑，其实动因是想要纪念下陈路的法国血统。
　　他第一次和大少爷去巴黎旅行的时候，对贝律铭的玻璃金字塔倒映着晚霞的场景印象深刻，故而动笔。
　　可这种流行元素的应用，并不存在什么模仿不模仿的绝对证据。
　　林亦霖只想要安安静静做自己喜欢的事，虽然怀疑与失落并存，但仍旧迅速地就放弃了坏情绪，不打算跟Eric发生任何不愉快的口舌之争。
　　反倒是路王子大晚上看到他在重新起草稿，感觉好奇：“画什么呢？要参赛的玻璃音乐厅不是还没完成吗？”
　　情绪已经恢复如常的林亦霖抬头微笑：“想换个思路。”
　　“之前的非常好啊，现在换来得及吗？”陈路更疑惑。
　　“来不及就算了，何必拿自己不满意的东西给别人评判呢？”林亦霖太清楚大少爷的性格，晓得他知道后必然情绪爆炸，故而表现得云淡风轻。
　　“别熬夜，你开心就好，不打扰你了。”陈路在学业方面，从来都尊重地给予他百分之百自由，并不会好为人师，所以伸手摸了摸爱妻的脸，便端着咖啡下楼看电影去了。
　　独自留在书房的小林子无奈地了摇头，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听天由命。
　　毕竟唐美的比赛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小事，没必要因为介怀得失，而忘了本心。

　　普林斯顿的各大研究院教学资源极优，但课程数量本身并不沉重，所以从入学起陈路就坚持陪着小林子，旁听完了他所有专业课。
　　反正金融学的那些知识，对于在颜清薇身边耳濡目染的大少爷来说，还是比较容易掌握的。
　　在林亦霖所有的教授之中，陈路最讨厌那个姓周的。
　　不过平心而论，他的学术水平的确鹤立鸡群，否则颜清薇当初也不会刻意把他引荐给小林子。
　　复杂难懂的理论课程在这位教授的讲解下显得深入浅出，就连旁听的陈路也能懂个八九不离十。
　　但水平归水平，能力归能力，大少爷还是瞧着这个闷骚的老师非常不顺眼。
　　林亦霖察觉到陈路晃笔的不屑姿势，感觉到他的敌意，忍不住轻轻拍了这家伙一下，投去警告的目光。
　　毕竟他在课堂上故意招惹周凡益的黑历史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谁知陈路顷刻就拉住了林亦霖的手心，怎么都不松开，直到小林子在座位底下折腾得脸都红了，才坏笑着放过他。
　　气得林亦霖立刻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继续听讲不理睬。

　　下课铃响过，周凡益合上课本说：“还有三个课时就该结业考试了，大家安排好复习时间，如有什么疑惑，给我邮件。”
　　想到再也不用见到这老男人了，陈路如释重负，马上便把东西收拾好，催着小林子离开。
　　谁知周凡益又开始了“林亦霖你留一下”的日常，把他们叫住。
　　其他学生们见怪不怪地纷纷散了。
　　“很快。”林亦霖安抚地握了下陈路的手，跟上周凡益的步伐说：“老师有什么事？那个读博的事……”
　　“不，带你见个朋友。”周凡益淡定地一路把小林子引到了办公室，推门说：“下午好，久等了。”
　　一个打扮时尚大方，笑容满面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他单眼皮弯弯，表情让人感觉很亲切：“哟，这就是你的爱徒啊？”
　　很纯正的北京话，却是陌生的脸。
　　林亦霖不明所以的礼貌点头：“你好。”
　　周凡益放下笔记本说：“这位是唐美公司的新任总裁，李承峰，你不是报名了他们公司的设计比赛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咨询的细节，别客气，多跟他聊聊。”
　　类似的开挂行方便的待遇并非第一遭，但林亦霖永远不会把教授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立刻低调回答：“是参加，只不过我的最终方案还未决定。”
　　“不用拘束，随便聊聊。”李承峰意外地非常亲和：“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嘛。”
　　已经产生退赛觉悟的林亦霖感觉到了满心的压力，却只能故作淡定地应酬了一阵子，才拒绝晚饭，抽身离开。
　　为此事让王子殿下等了许久，他非常抱歉，几乎是拼命奔跑回教室，气喘吁吁地推门：“我回来了。”
　　陈路正拿手机悠闲的跟人聊着Facebook，闻声抬眸问：“他又干什么？”
　　“带我认识个前辈。”林亦霖不想越描越黑，简单回答，然后微笑：“走，回家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路评价。
　　小林子无奈：“乱用成语，你的中文又好啦？”
　　和周凡益正相反，无论陈路有什么人脉资源，他都不会刻意给林亦霖大开方便之门，就算是帮忙，也绝不会故意让爱妻知道半分。
　　毕竟，如果爱一个人，却连他的自尊都保护不了，实在是很失败的一件事。
　　这个血琳琳的道理，陈路已经在恋爱过程中明白得很透彻了。

　　之前的玻璃建筑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有了满意的设计结果，而这次只剩下两三周时间，想要完全推翻重来，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
　　被完全打乱计划的林亦霖不仅非常疲惫，甚至有些焦虑。
　　尽管顾及着怕大少爷担心而没有熬夜，可躺在床上后却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完美主义的可怕性格，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

　　在一起生活久了的人之间，即便不进行言语上的沟通，也能够通过那些难以描述的细枝末节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
　　尽管林亦霖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开心的迹象，可陈路仍然觉得他心里装着什么烦恼，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非常奇怪。
　　这个疑惑在心里面压了半个月，才机缘巧合地被得以解开。
　　那天是周凡益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建筑研究院本届毕业生的最后一堂课。
　　所有学生都显得有些兴奋，在开始上课前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商量着毕业旅行。
　　陈路本于前排陪着林亦霖研究纽约房产的资料，继续挑选未来的家，忽听有个女生跟Eric聊起什么玻璃音乐厅，不禁敏感的竖起耳朵。
　　“Eric，我觉得你这次有希望拿奖金了。”那容貌欠佳的女孩儿明显喜欢这位大明星的儿子，凑在他旁边吹捧道：“我在唐美的网站上仔细品鉴了其他公布的设计图，都没有你的玻璃贝壳别出心裁。”
　　“厉害的人都还没交稿呢，月底才截止，到时候再看。”Eric得意地笑了笑：“我对奖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第一名的作品会被唐美采纳，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真不感兴趣？那你把奖金给我吧。”女生表示并不相信。
　　玻璃贝壳……
　　尽管一万匹草泥马在心里奔腾，但早不像以往那么冲动的路王子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未多讲半个字。
　　林亦霖还沉浸在新房子的纠结中，忽然拉住他的手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喜欢白色的石头建筑，院子里还可以种满玫瑰。”
　　“好啊。”陈路恢复了温柔的神色，不易察觉地瞥了眼Eric，又朝小林子弯起嘴角：“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林亦霖立刻把那间房子的经纪人电话存到手机里，满意地合上了手中厚厚的房产资料准备上课。

　　陈路本质上不是个会对读书感兴趣的家伙，他做起事来干脆利落、目的性很强，宁愿把时间花在实际的行为上，也不喜欢坐在课堂里听着教授唠唠叨叨的强调那些“真理”。
　　到普林斯顿来镀金，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满足颜清薇的面子要求。
　　所以平时的校方活动他从不关心，校园网也压根登都没登陆过。
　　直到这次对建筑比赛起了疑心，大少爷打电话到校务处问清楚了自己的账号密码，搜索到小林子的研究所网页中翻看起来。
　　Eric趁着新年假期披露的设计稿已经被顶成了热门贴子，里面多是溢美之词。
　　躺在沙发上的陈路看到内容，当然非常不爽，立刻就用中文留了两个字：“呵呵。”
　　幸好慵懒的王子殿下连昵称都没改，只显示了一串数字，否则平时就很热闹的校园网，非得因为大名人的出现而炸了锅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