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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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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最近两次见面的回忆都不太好,很多话题都得避过,不仅如此,唐砚不断问我学习情况也叫我招架不住,一学期干的好事就是打游戏编游戏泡网和老小子鬼混,学习自然是不用说,只好唯唯诺诺含糊其辞。
瞒谁也瞒不过唐砚,他开始见我的好脸色开始晴转多云。不过我也不怕他,他总不见的打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屁股,何况脱光光的情景老实说我还蛮期待。
看他往办公楼走我赶忙拦住他,一准就去会他老婆,难得下定决心回来,我不要这么快就来这么一顿3p午餐,难以下咽。
“我……我们好久没单独一起吃饭,晚上再和师母一起吃吧。”我有点心虚的看着唐砚。
唐砚看了我半晌,就好像看到我的身体里头,在我左胸二三根肋骨之下找到心脏所在,读到了心间不为外人道的字眼。
这种“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的眼神搞得我有点神经兮兮,但唐砚倒是很意外的答应了。
我心里一阵无名的雀跃,好像从巫婆手里抢到了老王子。
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虽然唐砚的手艺要好得多,想到晚上面对着美食的同时还要观摩一对新婚夫妇眉来眼去,就算是吃了一学期食堂猪食,怕也一样没胃口。
不过我现在真的饿了,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还通宵达旦的调试程序,我几乎可以往胃里倒食物。等我在餐桌上酣战过后,才发现唐砚几乎没怎么吃,而是用一种看难民的诡异眼神端详着我。
“是不是银行卡掉了?”
吃饱了后,唐砚开了一瓶啤酒,但给我叫了一罐可乐,大概是为防止谢师宴后我狂性大发的情况再度发生。然而现在就算灌我一瓶chivas和可乐造成的结果也相差无几,当然我现在挺能喝得,但重要的是酒精只能壮胆,而欲望从始至终都在那里,如果当时我想做的事是丧心病狂,那我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就一直都维持在丧心病狂的精神状态里,只不过没胆去实施罢了。
“准备住多久?”
口中的可乐带上了一点苦味。
问题不是我想住多久,而是我已经没有可以睡在这里的地方了。
“不知道。”
“那过完春节再走吧。”
我讶然的看着唐砚,但他的玻璃镜片反射着光线,严肃地不像说笑。
“春节还有两周呢,我睡哪?”我故意说着反话。
“睡家里啊,你的弹簧床还在。”
唐砚留我呢。
我乐了,阴郁暂且一扫而光。
唐砚告诉我,他老婆现在已经是教导主任。
拢总来了不到三年,已经是条地头蛇了,唐砚那么多年还是人民教师一位,怪不得当时也没扛住这女人的炮轰。
也好,教导主任总要按时上下班,唐砚下午三四没课,打了招呼就提前走了。在教室外蹲着吹了两节课的冷风后,我如愿以偿得坐上唐砚摩托的后座,心安理得的靠着传来他体温的夹克衫,然后随着马达起动和停止,屁颠屁颠得跟着进了菜场,看着案板上鲜血淋淋的排骨或者笼子里睁着惊恐眼睛扑腾的活物,想象它们在唐砚的调教下叫人垂涎的模样,发现这又湿又腥又嘈杂得地方也魅力无穷。
心脏在不安分的跳动,当我跟在唐砚身后,感觉他像以前一样不回头就把从小贩手里接来的袋子递给我的默契,耳边好像有走针在响动,倒计时现在的每一秒钟。
唐砚的漂亮老婆回来时,他正在厨房里忙活,董秦把手里的袋子扔到沙发上,和我寒暄一番,然后轻车熟路的钻进了厨房。
原以为最难受的时刻莫过于桌面上看他俩的真情实录,才发现什么眼不见为净当真胡说八道。悉悉索索的从厨房传来谈话声音,细细小小,好像爬虫在我肚子里散步,搅得一番心神不宁。我先把电视调轻,听不见,转坐到最靠厨房的沙发,听不清,索性偷偷摸摸的踱到厨房外头,还是听不清。
只好垂头丧气的又坐回沙发,正巧瞥见董秦扔下纸袋上的单词。
我的英文很烂,不过我还认得某些名词。
菜的颜色都很漂亮,唐砚该是下了功夫,我没吃很多,尽忙着讲废话逗乐了,董秦听了笑个不停,她也是个话痨,整个桌子就看见我们两个在手舞足蹈,还乒乒乓乓互敬可乐。
我笑着对着董秦的肚子举杯:“祝宝宝健康成长!”
董秦瞪大了眼,接着又笑歪了嘴:“唐老师告诉你的么?”
我知道唐砚在看着我,但我没准备理他:“多好的事儿!当然要与民同乐嘛!”
“嘿嘿,谢谢!”董秦笑着,傻瓜也看得出她的幸福。
我装作夹菜的样子,注意到董秦在桌子底下把爪子伸向了唐砚。
兔子这次乖巧的躲在原处,我一伸手,就逮住了它。
在深更半夜,尤其是冷风凌厉之时漫步在昏黄的街头实在没什么浪漫可言,我有点想念几个小时前架起的小钢丝床,但也只是一点点想。当时给我睡觉而清出的书房已经恢复了原样,无论是客厅书房还是厕所都添置了许多物件,只是分别半年而已,整个房子就像是立场不坚定的叛徒,倒戈到了女主人那里。
到车站的时候夜间的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我只好又走回有路灯的小街,等待第二天的头班车。电话响起来,是老小子的,大概又是想约我泡吧,我抢在他能开口说话之前痛快淋漓的把这个出馊主意的“革命老前辈”臭骂了一顿,接着关了手机,坐在地上把头埋进手臂里。
在半迷糊的状态里,有暖暖的东西覆盖在我的背上。
熟悉而冷硬的声音用着万年不变的刻板语气说:“跟我回去。”
我抬起头,仰视着站在路灯底下的他。
灯在他头顶放出光环,他的脸则隐在中间的黑暗中。这个家伙是我的撒旦。
我眯着眼睛,想从光环下的黑暗里看出点什么,但那中心黑洞洞的,以我的浅薄道行只是枉然。
“祝贺你。”我恶狠狠的送上我的恭喜。
唐砚慢慢开口:“以后你也会的。”
冷风吹着,就像一首悲怆的歌曲。
我笑,又想哭。
“我想叫你的名字,”我看着唐砚在风中动了一下肩膀,“别现在就拒绝,在我走了以后,对着电话,你想怎么骂就怎么。”
唐砚沉默着。既然不反驳,我就当他默许了。
“唐砚。”我摆出哀伤的神情,当然只是花招而已,但似乎太入戏,竟然会觉得难过。
“你是混蛋!”
我静静的看着黑洞,收敛了装模作样的可怜样:“明知道已经被你扔掉,还巴巴的跑回来再劳您丢一次,我就是一傻瓜。”
唐砚从口袋里取烟的时候,我几乎百分百确定他要动手,但那只是烟盒和火机。
“你就是个傻瓜而已。”
他从灯下移开,坐在我的边上,把烟衔在口中,火机拿在手里中途又放下,将滑到地上的外套重新拉回我的身上,好像顺手一样,摸了我的额头。
唐砚捡起火机,打火,被风吹灭,打火,再被吹灭。
我替他挡住风。
他微抬了下眼皮,只是条件反射的,然后又耷拉下去,打火,深吸,点燃烟。
烟雾从我的手掌间溢出,他的脸于是就陷在漫溢的烟雾中,烟雾被风拉扯撕裂紧接消失,但很快新的烟雾被老烟枪制造出来,我总也看不清他。
“你在发烧。”老烟枪说。
我用轻浮的语气接下去:“所以我该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烧退了,我就能心安理得的住在你和你老婆的安乐窝,就好像,今天只是烧坏了脑袋——”
“我没兴趣和你抬杠。”他简单扼要的打断。
手指触到了烟雾,但我握着手的时候,什么也抓不住。
我把握紧的拳头放在我左胸上:“这儿下面,是心脏。”
唐砚的嘴角翘起,不屑的。
我侧过身体,把拳头放在他的左胸上:“可这儿下面,是量度。”
唐砚拈着烟,低头凝视着我的拳头:“这又是哪部电影的台词?”
他抬起头,嘴角的弧度更甚,但眼睛里是整个冷冽的夜晚:“You'll be dead by tonight?”
这样的争吵我从来没赢过,任何一次,他抓住我的七寸。
眼前的唐砚和灯光混在一起,大概是头痛脑热的缘故,情绪也难以控制。
些微朦胧的唐砚却不像为占得上风感觉高兴,他把手伸过来似乎要触摸我的脸,我侧过脸,他的手在我耳边短暂停留,然后偃旗息鼓一般的收回。
“量度?”他喷出烟雾,“你懂得什么?”
“……不很多,比你想象的多一点,”我拿过他的烟盒,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我懂得抽烟了。”
我弯腰凑近唐砚手里捻着的烟,把烟头对准烟头,他要移开,我握住他的手,深吸,吐出的烟雾刺痛眼睛,我闭上眼,再吸了一口。
烟点着了。
“我懂得在被抛弃的时候抓住点什么,比方说,”我含着烟瞥了他一眼,“唐砚。”
唐砚垂下眼睛,笑的有几分沧桑。
风吹的我的眼珠发凉,但我没眨眼,而是直愣愣的注视着他:“但我不懂得在被这个人抛弃后还能抓住点什么。”
唐砚维持着淡定的笑容,没有嘲弄和讽刺,他从我嘴里抽出烟:“你不需要抓住什么,也没人能将这么大块头的年轻男人抛弃。”
“可我不习惯,”嗓子被烟刺的干哑,音调也虎头蛇尾的低落,“一个人……”
“不会是一个人,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结婚,然后有个宝宝。”他安详的表情,像一贴麻醉剂。
“我不会,”我的眼眶在发热,“我做不到你这样正常的生活。”
嗓子堵着,就像休眠火山爆发的前兆,我不得不站起来,只要沉在冷风里,往回走也罢。然而又觉得不甘心,好像火山熔岩经过那么多年的酝酿,不愿就此作罢。
我打了个踉跄站住,头脑昏昏但气势汹汹的折回头,在唐砚面前停下。
“唐老师,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么?”
“我心里头有个名字。”
我指了指他的胸口:“在你的量度之下温热的地方是否有卫琦的所在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但你没胆子面对它。”
“我爸爸是害了我妈一生,但他活得比你真实。”
我猜测唐砚肚子里总有厚厚一本的说辞,对我任何刁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且还能用寥寥数语把我打回原形,然而睚眦必报的唐砚这次竟然缄默不语。
大概是他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大概是他没有令自己信服的幸福,当然,这仅仅是倒向我自己这边的妄断。
小街没有走完,我就蹲在地上走不动了,脑袋里塞足了冷风,以及各种离奇的负面情绪,发烧于是愈演愈烈。
我不想老大一个人再被唐砚像个小孩一样背着,让他为我选择方向和走道,然而真的又伏上唐砚的背脊,他从身体里透出来的温暖却安定了我的心,一如许多年前的景象。
但我不再为他的好恶好奇犯愁,我只顾把握机会贪婪的攫取他的温度,享受步伐迈动造成的规律颠簸,体验聆听他沉重呼吸声的幸灾乐祸。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们靠的那么近。
我那么想,忽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