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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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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的痛一点点的消散,然而很累,身体也好,精神也好,我只想就这么躺着。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下手很重么?”
已经没什么可愤怒了,最后剩下的不过是悲伤,让我发出古怪的不像人类声音的哽咽。
身后传来打火机打开的声音。
烟雾从后溢出,有点恼人的刺鼻,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他轻声的开腔,像是盘桓许久后,某种意义上安抚我的开场白。
我停止了抽泣,等着下文,唐砚却又陷入了沉默,也可能是回忆。
烟雾在周围聚起又消失,反反复复。
“……我认识你母亲,”过了很久,唐砚才像找到故事的入口,重新开始叙述,“我父亲和你外婆是远房亲戚,血统上其实也只是沾边,不过父亲年轻时受过你外婆的恩惠,所以两家感情很好。我哥哥和你母亲于是就被这么糊里糊涂订了娃娃亲——三十多年前的事,你们这些小孩是无法想象的,”他顿了顿,“其实那时的我也觉得真够离谱。”
“哥哥在七岁得了脑膜炎死的,但我父亲还是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将来也好照顾你做了半辈子寡妇的外婆,把这门亲事延续在我身上。你外婆对我很好,父母离婚后,她把不到十岁的我接到这里与她和你母亲一起住……真是快乐的日子。”
我在他讲述的中途吃惊的从地上爬起来,碎石头扎在大腿上,痛得我差点跳起来。
唐砚把烟放在嘴里,把他前面的地撸平,示意我坐到那里。我不领情,他也不说什么,开始把烟灰弹在刚理出的空地上。他低着头,大力的动着手指,好像对接下来的陈述感到烦躁。
“我喜欢你母亲。”维持了很久的沉默,他开口了,但他好像不太满意自己的用词,“就像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也不全是……作为弟弟也好,丈夫也罢,我只想好好的对待她……然而——”
唐砚停了口,索性把烟摁熄,回忆在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温暖,促使他的呼吸也也急促起来。
到达某个临界点一般,唐砚突然一把抓住我的领口,眼神不再寒冷,然而焦点不在我身上:“我想尽全力保护的人,守候的人,却被你无耻的父亲那么毁了!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殖器对尚未成年的学生下手,出了事还怂恿姐姐留下你,不顾她的死活,让无知的村民,让那些嫉妒她漂亮的女人戳着她的额头骂着最龌龊的话把大着肚子的姐姐拖到祠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家谱上划去名字!”
“阿姨被气死了,姐姐耻辱的离开家乡,他满意了!”
唐砚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不正常的兴奋,空洞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故去的场景,他紧紧的拽着,指甲隔着汗衫扣入我的皮肤。
“你从头到尾不该生下来的。”他说。
夜风变冷了,吹着湿衣服,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杀了我爸爸吧?你那样的眼神。”我的嗓音干涩,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发出声响。
“你是在嫉妒吧,妈妈选择了爸爸而不是当时不过是个小鬼的你。”
唐砚的束缚松了一些,但我依然觉得被石头一样的东西压住胸口。
“我爸爸是错了。可你呢?你有什么资格骂他,虐待自己的学生,你有哪点比他好?
“……你以为我只是想报复你父亲?”
山间回荡着风的声音,还有在夜间行走的野兽低低的叫声,月亮隐入云层,四下里变得漆黑难辨,唐砚的眼睛在没有光的夜里变成了野兽一般的激烈而直白。
“我不想让姐姐唯一的小孩,变成一个只会可怜自己的无能者!”
风吹着我半湿的汗衫,我觉得冷,唐砚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背着我下山,路很颠簸,背着个人会化很多力气,以致他的后背很烫。我疑惑在那温度之下的地方是否也这么温暖。
我真想任性的对他发脾气,叫他一个人走别管我。
但他死死的抱住我的脚,唯恐我从他身上掉下来或是单纯的不合作。
其实他有对我隐瞒了一些,我猜测,当他说我是“无能者”的时候,那种没法掩饰的自嘲。
唐砚也想必这样指责过自己,指责当时无力改变妈妈命运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自己。
那天夜里之后,我在小旅馆里休息了一整天。
下午整理好一切就出发往回跑了,车上的人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征状,一种累得殃殃的,往往两个脑袋耷拉着互相架着对方,随着车的颠簸,很有节律的晃荡,另一种则是相反的精力旺盛。我就是后者典型,闹得比吴绪他们更厉害,车前车后的大开茶话会。
离开了这个叫我憋着气的地方,是该欢欣雀跃一番,但其中是不是夹杂着想要显摆给唐砚看的高昂情绪?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砚虽然没看我,偶尔回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他在皱眉头,不算恰好逮到的状况,似乎从我弄出足够大的声响之后,他就一直没展过眉头。
小白和花花显然是前一种人,小白算是很忍耐我的了,最后也受不了跪在椅子上回头用惺忪的眼睛向我发射带着阿尔法波的杀气,我几乎快要看见空气中弥漫的曲线了。不过在小白采取行动之前,花花已经拿着矿泉水瓶要往我头上砸来。
吴绪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兴高采烈,我闭着眼,矿泉水瓶却没下来。
我睁开眼,花花和她的矿泉水瓶已经完全消失在靠背后面。
唐砚一手扶着小白的靠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卫琦,你该考虑一下正在休息的同学的感受。”
“坐到后面来。”
后排本来只有唐砚一个人占着,我跪在唐砚对过的窗口边,打开窗户,让涌进来的风吹散我一点烦躁。
唐砚移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接着长手伸来关掉了窗。
我超不爽的又开了窗,他又要来关,我就把脑袋探到了窗外边,唐砚在后面拉我后领,我死命的挣,我们也不说话,只是极度抵制对方的一切行为。
头皮一阵麻疼,巨大的力拽着我的脑袋向后仰,我刚想回头骂人,一辆大卡贴着我的脸颊飞驶而去,急风刮得生疼。
我被吓了一跳,没缓神。车里面还是懒洋洋的热闹,谁也没注意后面的某人差点挤扁了脑袋,脑浆飞溅。车子又来了个大颠簸,掉下来的时候好像鞋底正着实踩着唐砚的裤子。
“喂……”我嗓子干巴巴的。
唐砚没理我。
我贼头贼脑的抬起眼皮看他,他正瞪着我,我看见他的胸口也微微的起伏,好像喘着粗气。
他紧张什么?让唐砚紧张的家伙不是卫琦。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突兀的问他。
唐砚的瞳孔好像瞬间放大,对我露出“你这个白痴”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诈尸。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这个坏蛋,这个禽兽此刻坐的比谁都靠我近,比妈妈爸爸,比舅舅,比小白和吴绪,连体温都是可以触及,和昨晚上一样……
唐砚比谁都更讨厌我,但偏偏要把我拉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