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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乱世多情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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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大块之正南,有地曰荆州,春秋以来,便是楚国的一片沃土。这荆州,不仅物产丰饶,工商繁盛,还有善养人才的美名,引得天下名士都来游历。这天,又见一位佩剑的儒生,自东赶来,暮色渐起,才到了荆州城里,正要寻一处店家歇息。此人身不满八尺,清瘦修长,行走时目不顾盼,旁若无人,却难见出一丝冲撞之态。带剑的儒生,一路前行,只在一处人多的地方,脚步放缓。原来街上,有醉汉滋事,引得众人围观,二十尺的大路,竟因此走不通了。儒生就左转进了一个店,见一楼人多,就往二楼去了,挑了个临窗的座,放下包裹和剑,要了些酒菜,又自斟了一杯茶,慢慢饮了起来。
自这窗看去,街上的事情似乎大了些,看热闹的、被阻了去路的人越聚越多,当中的几位事主,也是提高了声音吵骂,眼见着就要动手了。只见几个醉奴,围着一位穿着不俗的公子,不让他走开。荆州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公子原是故太守李诚阳府下的宾客,有人说他是李诚阳自小收养的孤儿。李诚阳为人刚正,数年前在朝做大官,屡次冒犯当朝重臣阮述仁,不久左迁到荆州,又不久在任上暴病身亡,只留下了一个孤子,叫李自新,不过十一二岁,并无叔伯兄弟。从着李诚阳的宾客,本也不多,李家又一向清寒,更加上李诚阳死得蹊跷,于是人人自危,都还乡去了,只剩下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姓崔名道北,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却早有了重义气的好名声,荆州城无人不服其胆气与德操。如今当街被几个醉奴困住,其中又有怎样的原委?
那奴才中为首的一个,身长体健,黑须乱立,面目虽不像是个坏人,嗓门却是奇大,对着崔道北叫道:“哪里来的奴才,敢跟大爷过不去?今日你不赔这银两,便莫想走开!”原来这崔道北碰着这几位醉中向人索要钱财,说是欠他们的债不能再拖。崔道北见这一群人都面生得很,不像本地人,也不想多事,可那苦主身子实在是弱得紧,眼见着拳头就要加上来,一条命恐怕要去掉一小半。崔道北一时心软,上前调解。趁这机会那瘦子极快地溜了,剩下个崔道北在这里,和这帮人纠缠。只见这崔道北也不生气,答道:“你醉中向人讨钱,谁知是真是假?当今的官府虽不管事,你若是干那当街抢钱的勾当,恐怕荆州城也容不下你。”那黑须大汉一时被问得无话可说。崔道北笑了一声,抬步就忘前走。旁的一个奴才,伸手就要把住崔道北的左臂,道北并不转身,抬手反抓住了那奴才的手腕,只往前一送,那奴才“呀”的一声,便往黑大汉的怀里去了,周围的看客爆出一阵哄笑。
黑须汉本显得理亏,经这笑声一激,不由得大怒,叫道:“你敢动手打我的人,大爷我叫你好生消受一顿拳头!”话没着地,一拳就向道北的面门砸去。那汉子本也与道北身体离得不远,这一拳又是猝然打出,看那身手,应是练了多年的功夫,力道甚猛。旁人不由得嘘声一片,暗暗为道北担心。只见道北不急不忙,身子往右一偏,脚下步子稍动,待这一拳打来,他已经转到黑须汉子的一侧去了,那汉子一拳打了个空,收拳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崔道北不顾那汉子的神态,双手一抱拳,正色道:“在下崔道北,与你并无宿怨,你若再来纠缠,我便不客气了!”黑汉子大怒,正要扑上来再打,人群中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甚是惹人注意。黑汉子住了手,和道北、众人一起向笑声起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白衣的公子,手上把一条折扇,众人纷纷让开小道,这公子就翩翩地走进圈子中来。
只见黑须的汉子和那几个奴才,一改醉态,对那公子恭敬起来。道北和众人正在奇怪,那白衣公子抱拳答道:“在下黄州何逊之,久闻崔兄大名,今日一试,果然不同凡响,佩服,佩服。”道北还是不解,那自称何逊之的来客见状又笑道:“这几位是我的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前番的讨债,并不是真,乃是在下出的下策来试探崔兄的。那‘苦主’已领了银子吃酒去了。”道北见来人不似坏人,刚才的恶奴,此刻也是面有惭色看着自己,这才相信何公子所言是真。众人见了这般言辞,暗叫上当,慢慢散去。道北见事情已毕,抱拳答道:“既然无事,在下告辞。刚才得罪了两位。”说完就要走,那何逊之连忙道:“崔兄何必匆忙,我在这楼上备了几个小菜,崔兄何不小饮几杯?聊表歉意。”道北听了这话,知道这姓何的是有意要找他,也不多推辞,道:“正好。”何逊之大笑:“崔兄果然是爽快人,来来,这边请。”一行人等便进了店往楼上去了。
这何逊之、崔道北慢慢把了几盏,聊了起来。二位性情相近,话语投机,不多时就显得亲密了。这何逊之乘着兴头,对道北说道:“崔兄明知道我是有事,却不作多问,小弟却忍不住了要告诉崔兄。”道北也不惊奇,简单答道:“哦?有事请讲。”那何逊之正要说话,街上突然人声嘈杂起来,还夹着急促的马蹄声,人的哭声。逊之放下酒杯,向窗外看去,十几丈外,几个官差骑着大马快速驰来,行人纷纷躲闪。此时,那酒楼窗下,却有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立在道中,看着飞来的铁蹄,吓得挪不动脚步。二人不由得倒吸凉气,今日这活生生的童子,难道就要丧身在这快马的脚下?
这时对面酒楼忽然一个青衣破窗而出,从一丈有余的楼上跳了下来,身形矫捷,正落在那小孩左侧。那四五匹快马离二人已近,为首的枣色马不过一二丈开外,那官差大叫:“混账!”这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带剑的儒士,只见他一舒长臂,抱住那小童,向前一滚,竟救好了那童子。前头的马,却被这空中的身影惊到,嘶鸣着收蹄,把背上的官差活生生摔下地来。后面跟着的官差,连忙收蹄,其中一个,见此情境,大怒,一挥手,长鞭“呜呜”向这青衣头上飞去。儒士推开小童,反手迎向那鞭梢,只听“啪”的一声,那鞭子已然打在臂上了,却再也收不回,原来已经被紧紧拽在手心。那官差身子还在马上,手上的鞭子,也是死命不放松,青衣儒生一使劲,这官差就坠下马来。
二楼的何逊之、崔道北等人暗暗叫好,这青衣,看似是个读书人,却不料也有这样的好身手好胆气,且冒死救人,此是真侠义。只是冲撞了官差,怕是会有很多麻烦了。何逊之心生好感,有意要帮这儒士,于是疾步往楼下去,崔道北等人也跟着赶来。
那几位官差,有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住了惊马,怒气冲冲。青衣儒士只顾去抚慰那吓坏了的小孩,全然不顾手掌上的隐隐血痕。为首的官差,拔出刀来,随从也纷纷解刀围上。青衣的儒士让那小童离去,挺立在中间,全无惧色,对来者道:“身为官家,竟然在大街上横冲,险些要了人的性命,可有天理!”那头领一怔,转而大怒:“还敢教训爷爷!今天抓你去大牢,叫你知道天理的天(兲)字就是王八!”一个眼神下去,那四位官差持刀逼近。这儒士莫不是今天真的要被擒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