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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姒桑之祸(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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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愣着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只一瞬,我被一股力道拽着离开了原来站着的地方,那里竟又凭空多了一支断箭,唬出我一身冷汗。
那人语气不善,甚至于很有些愤慨。将我拎至他身后,没提剑的那只左手在我肩上用力纳一纳,倒不知是何意味。我很想对他说些感激的话,但话未出口,不禁戚戚焉的看向自远处打着圈儿溜达来的箭矢,眼疾手快的一把拍上大侠的右手,使劲握一握,情同他纳我肩膀一般,想是这“纳一纳”于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思,而我这握一握只是想告诉他:“大哥,该回神了,瞧瞧你身后!”然我知道,正如我不能理解他这“纳一纳”的意味,他定当也无法理解我这“握一握”的情趣,遂哀叹一声,脚步一旋,人已至大侠身前,箭矢很是配合的“噗”一声,过关斩衣,连同一小段箭身突突钻入我肩背处,此番对方倒仿佛是用尽了十足的力气般,然似乎还是稍有欠缺,箭头钻进皮肉深处,然幸好未伤及脏腑。些微的疼痛过后鲜血如期而至,沿着木质的箭身汨汨而出。
我抬头望大侠,本想向大侠凄美一笑,不成想抬头看到的却是大侠一张五官纠结扭曲的脸,然一大半隐在暗处,真实相貌亦看不真切。佛曰: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厢:拍死你,这是佛说的话吗?)人之相貌不过皮囊而已,于是之颤巍巍的开口:“大侠何故有如此痛苦的表情?”
大侠却不理我,只自顾着扭曲着一张在光下半明半暗的脸,没提剑的左手往右手袖子一探,眼前闪过两道寒光,须臾功夫,便只听远处微不可查的一声闷哼,片刻后便有脚步踉跄声逐轻逐小的远去,想是对方已走远。
肩背处很痛,伴着原来城头上刘义刺在腹部的那一剑一同一抽一抽的疼,此番倒真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要不是有大侠相扶,恐怕我早已萎顿在地。抬起头,方想说声谢谢,然看着大侠依然眼耳口鼻错乱的脸,致谢的话在唇上转了个圈儿,不禁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大侠何故一副痛苦的表情?”
一语既出,却只觉自大侠眼中射出两道颇为凌厉的寒光,倒是比方才那两道更甚:“你说呢?”说着便将目光自我脸上转过,往脚下望去。
恩,剑柄龙缠虎绕,剑身涔涔有光,插在脚上尚且左右摇晃,仿佛还颇有灵性般,此情倒仿佛与那调皮撒娇的孩童并无一二。
此大侠还真是“坚忍不拔”!
我指了指剑,又指了指自己,我?
大侠很有风度的一语不吭,我突然福至心灵,有所顿悟。想必是我那颇有些意味的一拍,一握惹的祸,遂目光纠结的觑向大侠此刻阴沉的脸。
乌云在月儿跟前打一个转,晚风一吹。便全都灰溜溜的飘向远处,然后又打一个圈儿,翻滚着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大侠阴郁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
致歉的话在舌头上一滚,待借着月光瞧清了大侠的面目,却是那城阳敬王刘义,愤慨之情油然而生。不着痕迹的觑了觑尚还插在刘义脚背上的剑,故意将手上的力道往那只剑上施压而去,刘义反应倒也迅速,剑身尚下不到一寸,便被他抬手制止住,两指握在我手骨两侧,“嘎嘎”作响。
“好狠毒的女人!”刘义愤慨道。
“比起你刘义的心狠手辣,我这不过是小意思而已。”想起先前他刺我那剑时的痛楚,我恨得牙痒痒。
“看来你伤的还不是很重嘛!”大侠言简意赅,亦言行一致。话未说完;刘义左右脚往后一错,“噗”的一声拔出脚背上的剑,鲜血冒的不多,但总算也是沾湿了他半个鞋面。我却因为乍然失去扶持的力道,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便重重往前扑,幸好刘义退的不是很远,电光火石间便被他半抱在怀里,头上响起刘义戏谑的声音:“这回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哟!”闻言霎时窘的我满面通红,耳根发热,脚下用了用力,推搡着便想站直身子,刘义倒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却不成想还未站稳脚跟,肩背上的伤却随着我的挪动撕扯着皮肉火辣辣的疼,身子一歪,便向前倒去,却又被刘义抱了个满怀:“这回还是你自己扑上来的!”话很简单,却力道十足,震的我直想晕厥了事。
“你还能走吗?”刘义冷冷问道。
“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我伤的是肩背,不是脚……”说着又是倒抽一口冷气。奶奶的,居然说话也会牵扯到伤口。
刘义冷着一张脸并不理我,一只手扶住我,半个身子往我身后探去,随后只听他道:“还行,血流的不多。如此,便劳烦翁主自己回去吧。”
他一甩袖就要侧身离开,彼时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两手一摊,双眼一闭直直往旁边空地歪去。
笑话,评我的伤势,恐怕血流干了我也到不了公主府。
刘义倒也识趣,踮着脚将我又重新捞回他怀里。左顾右盼便拖着我往公主府的方向行去。
“敬王兄……私以为这里离丞相府比较近……”我佯装痛楚难当,抽着冷气虚弱无比的向他提出建议,实际上后背的确也痛的不行。
刘义顿了顿,抿着唇一言不发,却改了前进的方向,依稀是往丞相府去的路。
待他哼哧哼哧的拖着我快到丞相府的时候,不远处的巷子里却驶出一辆马车。马车很普通,然那拖车的马却是四蹄稳健,落地“咄咄”有声,乃是西域系出名马——汗血宝马是也。
我颤巍巍与刘义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往角落阴影里让去。
驾有汗血宝马的人不多,却也不止一个,但能让大太监卫生赶马的人当今天下却只有一人——刘彻!
马车渐行渐远,顺着马车来时的方向看去,依稀是大将军霍去病的府邸。
刘彻深夜暗访霍去病所为何事?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在朝堂上乃至宫里讲的吗,非要“夜奔”将军府?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估计刘义也没想通,那眉头皱的都能堆起一座小山了。
然我避是为了不想让刘彻看见我,刘义他却为何也要避着刘彻?之前又为何在突然出现在我遇刺的地方,如此及时的援救不禁让我心生疑窦。暂且不论那些,现在此刻刘义该待的地方应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地吧!
刘彻登临大宝不久后便群宴诸侯,一番赏赐后便都让他的叔叔舅舅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身为城阳敬王的刘义自然也不例外。
有阴谋!
然不待我细想,刘义便半扶着我继续往丞相府蹭去。是的,的确是蹭。他伤了脚,我伤了背,各为扶持却都无力为继。虽然离丞相府不远,但以我俩目前的状况,唔,我估计约莫到天亮我们还是能够摸着丞相府的大门。
我望了望四周,此处离廷尉衙门不远,便想着去看看姒桑丫头也好。便跺一跺脚唤道:“到廷尉府去。”
刘义却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你背后中箭,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如何还能这般东走西顾?”
我粗粗喘了口气,弱声道:“无妨,你暂且扶我坐下,将露在外面的剑柄折断即可。”
刘义却只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怎么,堂堂城阳敬王连这点都做不了吗?”好言相劝不听,我便以语相激。
却听刘义道:“你莫激我,我帮你折就是。”说着便扶我在廊下坐下,其人绕至我身后,探手握上那箭身,“崩”的一响,箭身应声而断。弯折的震动传入伤口,不禁闷哼一声,须臾功夫,冷汗便涔涔的自额头冒出。
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一副好比是见了鬼的神色:“倒是位能吃痛的主。但是廷尉府我是万万不能带你去的。我们还是往丞相府去吧。你背上伤不要紧,我脚上可痛的不行了。”说着也不顾我反对,拖着我径自往相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