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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吃饭和求婚 ...

  •   何易微将手掌割伤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竟然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对于一个外科医生而言,手简直就是他们的性命所在。伤口有点深,伤在左手掌上,晚上用裁纸刀裁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直到血吧嗒吧嗒的掉在地板上他才反应过来,随后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第二天在医院再处理的时候,他看见干涸住的暗色的血迹凝固在白色的纱布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一滩血凝固在纱布上,这样的情节,竟然会让自己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紫菱。

      两个人约在了b城大学的校门口见面。等打车到了那里,他才反应过来,学校有三个门,一个正门,两个侧门,而彼此是没有敲定这样的细节的。他想再打个电话给她,偏偏又觉得冒失,于是一个人站在正门口百无聊赖,他提前了半个小时过来,手受伤了,他没办法开车。

      周末的b城大学门口非常热闹,不少车辆停在外面,有年轻的女孩子往这些高档的汽车里钻,在中国还没有援助交际这种说法,大家都是默许了这样的恋爱的方式。何易微大学在日本读的,身边不少女孩子在中学的时候才这样,而中国,年纪越大的女孩子,特别是大学里的女孩子,倒仿佛更容易被诱惑。而这样,不过是买卖而已,身体的出卖,与其他的工作,性质大概也属一致的。中国人却不如外国,特别是日本的坦率,他们大抵认为这是爱情的一部分,虽然和金钱有关系。也许挂上了遮羞布,终归是胜过了赤裸裸的面对。

      他想象不出薛子陵是做什么的,也许也单纯的是一个女学生,她的脸显得凄惶而干净,也许她很爱她的男友。她的那一袋东西在自己的脚边,靠着。他突然想起了在日本的事情。当时他在东京读书,父母在大阪的医科大学里任教。他一个人在东京,住在郊外的一个片区,那里很安静,秋天的时候,经常在下午会有风吹过干净的街道,有时候主妇们会站在门廊前聊天,也有几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出没,但是毕竟是少数。他住的那一栋楼,有十二层高,有一次他曾经爬到了最顶层远远地眺望,还是可以望见不少的风景的,带有安静的感觉的风景。冬天的时候,有一个下午他回家,前面有人在用日语交谈,语速很快,仿佛在讨论什么。等他走了过去,才发现自己住的那一栋楼前,有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车子前面站着些人。

      他当时的日语才刚刚入门,听了半天,才连猜带估摸着弄清楚,说是住在这里八楼的一个女孩子自杀了,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很不幸,她的脑袋先落了地。他想过去看一下,却被警察拦住了。等尸体被担架抬走的时候,风不小心的吹过,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子的脸,脸上满是血,估计死因是颅脑重伤。女孩子很年轻,他想起来,自己原来在楼道上见过两次,她大多时间都是在打手机,叽叽咕咕的,说话很快,她有一次曾经抬起过头冲着自己微笑,她长了一颗小小的虎牙,笑起来很甜。后来过了几天,他在楼前,总是疑心地上还有些血痕和脑浆没有冲刷干净似的。对于血液和脑浆这样的东西,无非也是微小的分子,它们是不容易被清洗干净的。实际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但是,那个女孩子的当时挂着血痕的脸上,也有那种凄惶的色彩。

      那个时候开始他才知道所谓的生死,其实也距离自己很近。死或者不是生的对立面,庄子以为乐生恶死是错误的,他也觉得这种说法不错。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死亡永远还是成了一种告别、决裂、沙扬娜拉的最好、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确实是生的对立面。

      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啊,薛小姐,我在b城大学的正门口等你,好的。”过了大约十分钟,从校园里匆匆走出一个女孩子来,是薛子陵。

      薛子陵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左手上的绷带,她皱了皱眉毛,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您受伤了还特意将东西带过来给我。”她的笑意有些淡,何易微注意到她的散发后露出的小小耳珠,上面悬着一颗珍珠坠子。

      他微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我也是顺路”,他举起手晃了一晃,“手部受伤了,这几天都请了假。”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了,点头的时候,头发飘起来,耳朵上缀着的珍珠坠子被头发丝挡住了,只能隐约透出一丝的珠光来。

      薛子陵主动地接过了袋子,迟疑的问,“何医生,还有事吗?”客气而冷淡。何易微盯着她的细微动作,叫她很有些不自在。

      他反应过来了,嗄了一声,“没什么事情”,随即轻描淡写的补充,“啊,还有件小事,就是,想问问你朋友的病情,还好?”薛子陵用手掠掠头发,随后才回答:“他很好。”他赶紧补充,“有没有去复诊?我问过陈医生,他说告诉了你s城大学脑部专科医院黄教授的电话,有联系过吗?”

      薛子陵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这件事,“还没联系。”

      “如果打算治疗,那必须早点计划,也许应该和家人多商量一下。你们——”

      不等他说完,薛子陵已经截断了话,“我们自己是可以做主的。”话说得很冲,薛子陵缓和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何医生还没有吃饭吧?谢谢你帮我带了东西过来,要不,一起吃个饭?”郑郁已晚上有课。

      学校旁边有一家吉野家,两个人过去各点了一份牛肉饭吃着。他忍不住的想问,“有什么计划吗,你们?如果还在读书的话,也许应该问问家人。”

      薛子陵拿一次性筷子拨着牛肉片,“我已经工作了的。”

      “大学老师?”

      “差不多。”

      看她并不想继续这些话题,他问:“你教哪一方面的呢?”

      “我是学文学的。”

      “嗯,这样看来,我们倒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呀。”

      “我也不知道,但是努力的想说些什么,那是肯定可以找出话题来的。不好意思,也许这样的表达太过冒失。”

      “没事没事,”他干净的扬手表示否认,随即补充道:“倒是大学里曾经非常的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哟。”

      “很多人也曾经这么和我说过呢。”薛子陵记得有一次郑郁已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突然就凑过来亲她,然后高声的念着《卡拉马佐夫兄弟》,他故意用夸张的戏剧化的声音来念着对白,像个俄国佬似的,然后两个人一致认为那家伙确实是有一种洞察人心的魅力,他可以把所有的俄国佬的性格描绘的栩栩如生。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说,“有时候觉得人生还真是幸运呀,你大概是知道的,据说他赶着写一部小说,于是发广告招女打字员。一个月之后,小说写完了,女打字员也顺理成章的与他结婚了。”

      “嗯,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薛子陵表示认可。

      何易微说:“我曾经非常的羡慕这个呢。不知道薛老师觉得如何?总归是有些喜欢的,这样的故事?”

      薛子陵觉得好笑起来,手指在桌子上画圈,“应该还算喜欢?所谓的人生,都是些机遇问题。如果能够这样一帆风顺,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情。”

      两个人开始胡扯,他把他在日本经历的那个东京郊区住宅区少女跳楼自杀案说给她听,顺便把自己对于生和死的一些看法说出来。薛子陵好奇的问,“那以后你有没有了解到更多?”何易微摇了摇头,“没有,事实上我很快的搬家了,那个片区就再也没回去过呐。”薛子陵叹了口气,继续吃饭,牛肉饭有点咸,她小口小口的自吸管里吸着饮料。手指无意识的轻轻地敲着桌面。

      何易微认真的解释,“我曾经规划的未来,大概是顺理成章的求学,然后当医生,从实习转为住院医,然后在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白天看病,晚上值班,回去就找出医学书籍复习。当然,找一个同样热衷于看书的人结婚,生孩子。”薛子陵对于这样的谈话开始着急起来,“何医生,我可能要先走了,晚上还有事情。”谈话仿佛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他有点尴尬的说,“那不好意思。”她拎着包站起来,转身想离开,停了停又扭回头,“我也曾经抱有这样的理想,顺理成章的读书,然后当老师,做学问,然后找个同样热衷于此的人结婚生孩子,也许日后会带着孩子去幼儿园,如果去的时候恰好有比赛最是不错,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参加比赛……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嘛。但是总是有别的可能性的,就像是你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有时候流出的水,也并不干净。这也是可能性的一种啊。”

      回家后,薛子陵发现郑郁已已经躺在床上了,正在那里看书,她走过去拿过书翻了翻,是一本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她把书抛开,橙色的封面,商务印书馆的经典译本。薛子陵郑重其事地说,“我打算十二月十七日回一趟家,等回来后我们结婚吧。不想再同居了。”她想这也是可能性的一种,如果拧开水龙头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流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也许很久没有缴水费,龙头里什么也拧不出。

      他仰起脸看了看她,她是背对着光线的,脸上暗暗的,看不清表情,郑郁已咳嗽了一声,咕哝道:“随便你吧,我是无所谓的啊,完全的无所谓。”手习惯性的摊开,她扑了进去,紧紧地抱着他,热烈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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