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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胜者予以奖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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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德被套上了一身华丽的行头。一件白色的丝绸短衫,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比布雷德摸过的任何织物都要柔软滑腻;一条黑色的外罩,由暗色金线勾勒着布鲁家族的纹章,一条镶着宝石的腰带,一双软皮手套;一条束腰的紧身裤,完全勾勒出了他的身体线条。
他们还向他展示了他的铠甲——一件短甲,轻巧又坚固,设计的很便于行动,非常华丽,上面刻着漂亮的花纹,但美中不足的是为了满足灵活性的需求,身体左胁和右胁缺乏保护,但布雷德已经足够满意了。
布雷德试图告诉他们不需要为他收拾头发或者是修饰面部,不,完全不需要,他急着要走,但对方似乎执意要把他装饰成宫廷交际花才甘心,并告诉他涂上绿色的眼睛和柯尔特王子眼睛的颜色很配,他们正在僵持不下时,城堡侍卫长德力士解救了他。
“发发慈悲,饶了这个小伙子吧。”德力士说,“柯尔特殿下在等他。”
他们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布雷德将誓约之剑挂在腰侧,小跑着跟上了对方。
德力士走得很快,而布雷德毫不费力地跟上他,同时暗中观察着对方。
侍卫长是柯尔特王子的剑术老师,他非常健壮,隆起的肌肉包裹在花里胡哨的铠甲中(跟他刚得到的那副铠甲一路货色,看来布鲁家族对浮夸风有某种特殊的情怀),腰间的配剑对于他的体型来说显得太小了,也许他这样健壮的人更偏爱战锤和斧头。
他们走过挂着挂毯的走廊,由精致庄严的多立克柱子撑起的觐见厅,踏着猩红色的地毯走出了城堡。
“大人。”布雷德问道,“柯尔特王子在哪里?”他被自己语气中的急切吓了一跳。
对方放慢了脚步,对他露出了一个调侃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已经难以忍耐了。”
高大的侍卫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开始都这样,要是见不到护主,你们整个人全身都不舒服……你会习惯的。”
远处隐约有歌声传来。
布雷德继续问个不停,“我不明白?”
“这是魔法的力量,”他们踏上了象牙走廊,“兰登陛下的御剑士也在城堡,你可以问问他们。”
“柯尔特王子是否还有别的御剑士?”
歌声越来越响,对方放慢了脚步,“现在只有你一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子殿下的安全曾由我们负责,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了,我们也会从中协助……”
他用估量的眼神打量着他,“毕竟,你们被称作精英。”
布雷德刚想继续提问题,德力士停了下来,“他在那儿,过去吧。”
阳光照在皇家花园里,照在柯尔特俊美的脸上,他的面孔一半被山毛榉树的阴影笼罩,一半沐浴于阳光之下。
王子依旧穿着仪式时的简陋长袍,但即使如此却也贵气逼人。他随意坐在庭院中一块猩红色的毯子上,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味道,
所有人都围绕着柯尔特布鲁,就像常青藤围绕着大树。
一个美貌的奴隶将葡萄剥皮,喂给王子吃,他没有拒绝,葡萄的汁液将他的嘴唇染湿,如同娼/妓一样嫣红,却没有任何女气之感;两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正在唱歌,歌声非常清澈纯净,如同婴儿第一次睁眼时的双眸,他们是阉人歌手,专为皇家服务;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王子身侧,他身着华服,无精打采地听着歌,他的衣服上绣着家族纹章——一个贵族;扈从站在他身后,怀里捧着配剑和棍子。
年轻的御剑士吸了口气,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走向了他的命运,他的诅咒,他难以摆脱的羁绊,走向牵着他脖子上镀金锁链的护主,走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
首先注意到布雷德的是那个贵族,他看起来和布雷德年龄相似,兴致盎然道:“这就是你的御剑士?殿下?”
柯尔特这才注意到布雷德,对他点了点头。
他维持着懒散的坐姿没有动,手指抚摩着脖子上的玫瑰耳环,对身旁的贵族介绍道,“是啊,无姓者布雷德。”
柯尔特估计是把他的家底都摸清楚了,也许连他小时候的家中有几颗洋葱都挖出来了。
布雷德准备跪下行礼,柯尔特挥了挥手免去了繁文冗节,“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呢——蓝迪思嚷嚷着要见见你。”
“我还以为你会更高些呢,你还没有柯尔特高呢。”这个叫蓝迪思的贵族少爷说。
这话可有些不礼貌了,布雷德观察着他。他身材颀长,意气风发,明显出身高贵,不懂得收敛锋芒。
不同于柯尔特,蓝迪思的笑容中没有那些隐藏的恶意和难以捉摸的阴霾,而是纯粹的好奇。
布雷德平静地答道,“御剑士卡拉汉兄弟身矮如女子,他即使只剩一只手也战胜了来自葛迪思帝国的剑舞者,大人,矮个子有矮个子的剑法。”
“别这么说,蓝迪思,布雷德并不矮小。”
蓝迪思脸上的表情表现出他并不信服,“他也太年轻了,殿下。您身份尊贵,地位崇高,您需要的是非常严密的保护,我怀疑他是否能担此重任。”
“噢?”柯尔特慢悠悠地说,“你怀疑他的能力?”
“一个简单的方法能考验我的说法。”蓝迪思说,“殿下,请允许我对他发出挑战。”
整个花园里只能听见阉人歌手的歌声,奴隶女孩停下剥葡萄的动作,抬头好奇地看向她们。
柯尔特突然笑了,似乎是觉得这一切很荒谬,他的笑声盖过了歌声,他边笑边说,“蓝迪思,你是我父亲的臣子,布雷德也是,何必为了这件事而血溅当场呢?”
蓝迪思双颊通红,眉头紧皱,明显急于在王子面前证明自己,他扭头看了布雷德一眼,稚气未消的眼里含着怒气,这个年轻贵族说话直来直去,毫不懂得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布雷德奇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他。
“你还没有向我扔手套呢,蓝迪思大人,那不符合传统——需不需要让您的扈从帮你去拿?”
布雷德假惺惺地提醒道。“决斗需要裁判,需不需要把司礼官请来?”
“王子殿下足以担当裁判。”蓝迪思板起了脸。
布雷德遗憾地叹了口气,“瞧,我这身新衣服太好看了,不忍心把它整脏……毕竟决斗怪野蛮的,都是血肉模糊那档子事。”
他耸耸肩,用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我们另约个良辰吉日?”
“我没有说这是场生死决斗!”蓝迪思的声音提高了些,他瞪着他,显然是下决心要让布雷德付出代价。
他做了个手势,扈从小跑着将一根棍子递给了他,将另一根放到了布雷德面前。
柯尔特没有说话,明显是默认了这件事,布雷德盯着棍子,并没有伸手去拿。
“我乃蓝迪思布鲁,沃里克布鲁之子,我从小就受全国最好的剑术大师指导,是都灵剑术比赛的冠军。”他清晰地说,“难道我不足以成为你的对手么?来自铁堂的布雷德?”
御剑士脸上调侃的笑容消失了,他盯着年轻贵族热切的面孔,缓缓接过了棍子,用一只手举起。
蓝迪思死死盯着他,两只手握着棍子,围着他开始转圈,布雷德也跟着他的节奏移动。
柯尔特又吃了一颗葡萄,阉人停止了歌声,扈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布雷德静静等待,风在吹拂、花瓣落地、细枝摇曳,布料摩擦……
御剑士突然动了,他的身形迅猛如扑向猫鼬的雄鹰,棍子直指蓝迪思的腹部,蓝迪思试图格挡……虚晃一击,棍子转了个弯,狠狠击中他握棍之手。
木棍从蓝迪思手中飞出,他赤手空拳站在原地,脸色煞白……
“小心……”
布雷德的动作并没有停顿,他将重心压低,旋转,用另一只手托起棍底,借着离心力将棍子捣向身后偷袭者的胸口,对方被他甩了出去——
可惜他没有时间避开剩下的一个,对方用剑柄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背。
“住手!”
御剑士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刚才的攻击轻若羽毛挠过脸颊,他双手甩棍,偷袭者试图格挡……太慢了,棍子狠狠击中他的脖子,他呜咽了一声,倒地不起。
没有人说话,花园只能听见两个扈从呻/吟的声音,蓝迪思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斥着对于偷袭这项卑鄙行为的愤怒。
而布雷德快速思考着这一切——很容易想明白,这是柯尔特的安排,他故意将蓝迪思召唤来,他知道他会挑战自己……一场测试?
布雷德将棍子甩到地上,看向坐在那儿冷眼旁观的王子。
【我娱乐到你了么?殿下?】
他在话语脱口而出前咬住了嘴唇。
是啊,四年前的布雷德会这样说,但他在制约仪式上已经挑战过柯尔特的威信,再挑战一次并不明智。
奴隶女孩还在剥葡萄,王子做了个手势,奴隶女孩和阉人歌手鞠躬,两个扈从也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
“如何?蓝迪思?铁堂的布雷德称得上灵如猫,快如鹰,轻似虫吧?”
蓝迪思无暇回答,他似乎是想询问偷袭者的事情。
柯尔特在他开口前说道,“好一把利剑,亦或是无鞘之剑?”
王子以手支颐,“曾有人告诉我‘无鞘之剑只会割伤护主的手指’,这是在说你么?布雷德?”
王子话语里的暗示令人不安。
布雷德迎着柯尔特的目光没有躲闪,心平气和道,“殿下,御剑士受到魔法制约,我永远不能做不利于你的事情。”
“是么?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愿意为自己套上枷锁呢?布雷德?你看起来脾气温和,彬彬有礼,但我了解你——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没有任何事物能左右你的思想。”
柯尔特句句紧逼,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膝盖,“你可以让制约仪式失败,你可以把剑扔到我脚底下然后离去。但你成为了我的御剑士,为什么呢?毕竟我曾经射了你一箭。”
蓝迪思惊讶地看向布雷德。
“你我都知道那是个意外,你也救了我。”
“这不是问题的答案。”
花园里微风吹拂、鸟儿啾鸣,但对峙的三个人却无暇欣赏美好的景色。
柯尔特咄咄逼人,但布雷德松了口气——因为对方选择了开诚布公,虽然开头并不美好,但他迈出了那一步……往好里想,也许他想试着去信任自己。
布雷德斟酌着回答的话语,柔声说道,“看看您,殿下,您坐在这儿,世界上最动听的歌手为您唱歌,女孩将葡萄喂到您嘴里,我们两个像弄臣一样挥舞棍棒逗您开心;若您不高兴了,可以射箭追着别人满花园的逃跑,没人敢顶嘴,因为您是都灵王位的继承人,这个大陆上最重要的人中的一员。”
柯尔特嗤之以鼻,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不屑一顾。
布雷德装作没有听见,他指着王子脖子上的饰物继续说道,“那个耳环……您还戴着它。它很有用,能用几次呢?无数次?不,我不这么认为。但您还是选择去救我。您毫不犹豫选择去救一个铁堂的学徒,我想……这一定意味着什么。”
布雷德停顿了一下,“都灵的大多数贵族将御剑士当成武器——某种消耗品,我们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但……您不这么想。所以为了我未来的身家性命做打算,拒绝您并不明智,您认为呢?”
柯尔特今天第二次为他的话语发笑,他似乎被取悦到了,也可能是他在做戏给他们看。
布雷德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王子的决定。
“过来!”柯尔特对布雷德挥挥手,并从盛葡萄的金盘里挑出了最饱满的一颗,剥皮。
布雷德犹豫了一下,挺直背部走了过去。
“坐下,”他顺从地坐在地上。
柯尔特毫无预兆地拍在他被棍子击中的背部,布雷德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马上放开了手,“我还以为你不会痛呢?”他好奇地眨眨眼。
布雷德一阵恼火,觉得这混球比拜德曼还烦人,他废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糊对方一拳。
“张开嘴,”柯尔特说,他下意识地服从了。
那颗葡萄滑进了他的嘴里,酸甜圆润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他闭口,嘴唇无意间触碰上王子沾染着汁液的修长手指,对方的丝绸袖口擦过他的脸颊。
年轻的御剑士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柯尔特的脸离他很近,正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咧嘴笑着。
“胜者予以奖励。”柯尔特的声音比耳语高不了多少。
他拿起一旁的丝帕,轻柔地拭去了手指上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