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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翠西小姐和刺青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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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送饭的是个跛子,从他的动作看得出来他没断的那条腿也深受关节痛折磨。吊灯能映出他那张耷拉着的老脸,掉了一块头发的脑袋,他对他们咧嘴一笑,本该是牙齿的地方满是空洞。
“对,是我这个丑八怪,而不是身着玲珑绸缎、丰胸美臀的姑娘来送饭,殿下。”
“拉斯普廷打算审判我?是么?”柯尔特问。
“别急啊,殿下,这里难得有您这样英俊的小哥,多呆几天么,我可舍不得让陪审团和法官把您吃干抹净咧。”
柯尔特冷哼一声。“洞修补的怎么样了?”
“啥洞?”
“布兰登搞出的洞,”柯尔特说,“听闻那条龙被囚禁在地牢里,不知道阁下你是否瞻仰过他那副尊荣。”
“布兰登?”跛子说。“啊哈?你是说抢了您老婆的那条龙啊,别担心,巫师们肯定能逮到他。”
柯尔特站起身,迈着轻盈地步伐走到跛子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告诉我,在地牢里,是不是有犯人莫名失踪?”
跛子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嘴巴却像蚌壳一样撬不开。
“您关心的事情咋这么宽咧,要是我是您,殿下,我更关心自己的伙食。一天一顿,吃吧。”
他们的食物放在一个边缘光滑的金属盆里,隔着火光,柯尔特谨慎地瞅了瞅盆里的东西。“哎呦呦,这里放的不会是你们从犯人身上割下的肉吧。”
跛子邪恶一笑。“全都是眼珠,新挖出来的,像鸡蛋一样柔软。”
“柯尔特王子敌人不少,我们胆子小,害怕吃完这一顿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跛子冷哼一声,拿起一碗,如饮酒般倒了一口进胃里,然后又拿起另外一碗。做完这些,他提起吊灯,扭头便走。黑暗毫不客气地蚕食掉地牢里那一点点的光亮。
“真想抢走他的吊灯。”柯尔特嘟哝道。他端起碗,一股脑倒进嘴里,食物滑入他的胃。“这是给老鼠吃的吧。”
“冰冷的墙壁困不住自由之人。”布雷德说道。
“别文绉绉的了,布雷德,这会我可不想听你用软趴趴的名言洗涤我的心灵,”他尖利地说,“要有瓶酒喝,我倒是不介意墙壁冰不冰冷。”
“你为什么觉得有犯人失踪?”
“为什么?因为只有魔法生物能变形……”
毒/药就是在这时候发作的。金属碗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在闭塞的空间里回荡,柯尔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用手捂住脖子,跪倒在地。
冰冷的手攥紧了布雷德的心脏。他冲上去,扶住柯尔特下坠的身体。柯尔特靠着他,咳嗽,那双曾经包含过分尖锐情感的绿眼睛渐渐暗淡,破碎的咳嗽从他嘴里吐出:“是他……”他被喉咙里的血块呛住了,咳嗽。
“卫兵!”布雷德惊恐地吼叫声在地牢里回响。“卫兵!我们需要水!”
狱卒用轻蔑夹杂着冷漠的目光瞥了他们一眼。
柯尔特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是他干的……”这次尝试让更多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顺着脸颊一侧流下去。
布雷德拿自己衣服的一角擦去那鲜血。没用的,“不——”他的声音哽咽道,没用的。没用的。
制约魔法的力量如同一把钝剑般狠狠刺向他的身体,【你没有履行职责,御剑士】魔法这么告诉他。【如果你的护主死去,你也无法活下去。】
“卫兵!卫兵!”布雷德全身都在发抖,就像溺水之人般歇斯底的求救。“卫兵!”
一个棕发女孩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的黑暗中,一个心跳的时间,她如烛火般倏然消失了。
“谁在那里?”一个狱卒对着黑暗厉问道,回应他的只有布雷德的喊叫声。
“闭上你的鸟嘴!”他的同伴狠狠踹了牢门一脚,他腿边的提灯掉在地上,灭了,狱卒气急败坏地诅咒诸神。
狱卒一只手举起长/枪,另一只手从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
“黑暗中的朋友!请现身!”他全身紧绷,审慎地眯着眼睛,试图借助地牢里模糊的亮光看清眼前之人。“出来!别逼我动手!”
一个心跳的时间,他的身后传来衣物婆娑之音,如同蝙蝠拍打翅膀,狱卒扭转身体,将手中长/枪攻向声源,一个女孩大声尖叫,长/枪插入墙体。
“我不是故意来的!是她们逼我的!”那是吓破胆的声音,在阴暗、坑脏、潮湿的地牢里显得极其突兀。
提灯终于被点燃,映出一个女孩瑟瑟发抖的影子,长/枪在她脖子旁摇晃。
她很年轻,个子不高,五官很深刻,有着一头棕色长发。
从她身上难以行动的礼服裙和头发里缀满的宝石反映出她身高贵的身份——一个小姐,一辈子不会和血腥坑脏的地牢打照面的那种小姐。目睹狱卒将手中匕首对着她时,贵族娇小姐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歇斯底里地重复了三遍。
“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狱卒放轻声音。
“我不应该跟她们打赌,都是玛丽的错……对不起,”她哽咽道,配着脸上呆滞的表情,她笨得似乎连话都说不清。
看到狱卒向他走来,她踉跄后退,差点被裙子绊倒。
“我不该打那个赌的……我不该……”她惨兮兮地哭了起来,连她的哭声都符合贵族礼仪。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持匕首的男人将匕首收回腰间,慢慢走近那哭兮兮的小东西。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亲爱的。”女孩隔着朦胧泪珠看着他,一边后退一边发抖,狱卒步步紧逼。“别害怕。”
“你叫什么?亲爱的?”
“翠西,我是翠西·钱德勒。”
狱卒皱眉。“你是葛迪思来的女官?‘海盗王’的女儿”
翠西正偷偷看了一眼牢里的布雷德和地上的柯尔特。
“你别想把我关起来,我父亲不会允许的。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的……又脏又疯。”
狱卒高大的阴影把女孩笼罩在其中,那柄插在墙上的长/枪在他们脸上投下歪斜的线条。“是的,亲爱的,你当然不会,我会送你出去。”
“谢谢你……你看起来是个好人……”
女孩朦胧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澈起来,如同利刃刺破翻卷的烟尘。
“这就是布鲁亲卫队配备的阔头枪么?非常漂亮!”
狱卒刚想回答,变故就在那一刹那发生,女孩在黑暗中没有动,但狱卒就是感受到了不对劲,他几乎在那一瞬间的时候就反身后退,但慢了一拍。
匕首飞了起来,仿佛是被无形的绳索所牵引着,无声无息地插入他护甲的缝隙中——那正是本来应该在他腰间的那把家伙,鲜血流出,看起来仿佛是黑色的。
“你干了什么!”
翠西举起双手,“不是我,我离你那么远,我又能干什么?”
但狱卒却不管这些,他捂住伤口,双眼如金鱼般凸起,大声诅咒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婊/子!”
“用什么?你的口臭么?”翠西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她曾经脸上战战兢兢的表情一扫而空。
那柄刺入墙体的枪猛然动了起来,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往旁边一扭,松开,枪杆如蜜蜂的翅膀般左右颤动,准确地抽打在狱卒的脖颈处,他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另一个狱卒抓起长/枪咒骂了起来,他凶神恶煞地逼近那姑娘。面对那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女孩依旧是和和气气、笑容满面,好像觉得挺有意思。
“她是个巫师!”他大喝道,“钱德勒家的娘们是个巫师!”
翠西道:“她还真不是。”
但狱卒没有理会她。“我对诸神发誓!我会抓住你!”
“对我发誓吧!”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
狱卒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也没有看见是什么撞倒了他,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冲力把他掀翻在墙上,其力量之强劲如同攻城锤,他连惊呼都没有发出就晕倒了。
陌生人向着牢狱逼近,他走起路来几乎没有脚步声,布雷德抬起头,他们四目相对。布雷德的绝望在对方眼里无处可遁。
巫师能认出巫师。
陌生巫师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黑眼睛,周围带着睡眠不足的乌青。
他和布雷德的视线相碰,布雷德打了个激灵,那眼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是什么有毒的东西蛰伏在路边,等待着过路的倒霉鬼来上那么剧毒的一口。
他如同山中教长国的刺客般戴着头巾,头巾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剩下的一半纹满了刺青,脸颊、耳朵、下巴,直直蔓延到他的脖子里,在黑暗之中,那刺青如同荆棘般缠绕着他,又如同一道道伤疤。
翠西·钱德勒慢条斯理地走到刺青男人的身后,显然他们是一起的。她看都没看地上的柯尔特一样,而是直直盯着布雷德不放。她没有说话,刺青男人却开口了。
“哎呀呀,听说尼禄·艾德曼的女婿彻底疯了,丢了老婆,还想宰掉岳父。他的御剑士也疯得不轻。”刺青的陌生男子慢条斯理地说,“告诉我,你是哪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