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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取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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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逸昕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隐约能听到屋外北风呼啸之声。
他并不觉得冷,就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可睁眼瞧见的不是妻子,而是那个经常呛行的洋鬼子董医生。
他慌忙掀开被子查看,脸立马就白了,除了贴身短裤,他没穿其他衣服,而糟糕的是旁边的人光溜溜,他从小到大就没和男人睡过一个被窝,这可要了他的命了!
他急着坐起身,忽觉脑后一阵剧痛,摸摸后脑勺,居然肿起了一个大包,到底怎么回事?正在他思忖的时候,边上的人也醒了。
“头还疼吗?”董凌皓有点儿宿醉的疲惫感,好在他多放了几次水,现在只是隐隐有点儿头疼,不过身边的关医生就不太妙了,竟然突然晕倒撞到了头。
“疼……这是哪儿?”他察觉到此处不是窑子,而是民居。
“我家,你脑后受了撞击,我担心你有后遗症,所以留你在我家过夜,放心,我让周妈去告诉你家人了,让我看下你的头。“董医生坐起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处。
关逸昕却轻轻推开他道:“我没事,你接着睡吧,我得回去了。“可他还没完全站起身,就又觉得一阵头晕,赶忙扶住了床柱,才不至于再次摔倒出丑。
“赶紧躺着!“董医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他拽上了床,几乎是押着他查看了伤处。方才上了药,似乎不太红肿了,要完全治愈可能需要一周左右。
被裸体男人压在身下,关医生很紧张,甚至害怕,他本能的加紧了双腿。
“患者要听从医生的话,这是原则。“董医生从床边的桌上拿来药膏,再给病人涂了一些。
药膏涂了以后,疼痛感明显减轻,关医生连忙问道:“你用的是什么药?“
“金盏花药膏,苏格兰的古老药方。“他松开手,放病号自由。
“西洋的草药?“关逸昕沾了一点药膏,闻了闻味道,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菊花类似。
“嗯,过去的人其实都在用草药,和咱们这儿一样。“董医生躺到床上,枕着胳膊说,打量着对方光洁滑嫩的身体,忽然觉得不可思议,男人的身体犹如女人般纤细,不,确切的说有一种阴柔之美。
关医生侧躺下来,正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上,就困惑的问:“看我干嘛?“
“您真苗条,尤其从后面看,简直像个美女。“董凌皓显然是在开玩笑,可却引起了对方的不悦。
“取笑人有意思?“关逸昕盖好被子,生气的瞪了回去。
“并不是取笑,是赞美,要是我朋友誉贤见了你,绝对要展开追求的,他虽然是个男子却不喜欢女人呢。“他笑吟吟的,被子被人抢走一大半也不生气。
“华夏不需要不能繁衍子孙的男人,有违天道人伦……不和你说了,我得睡了。”他只管背过身去睡,周围都是年轻男子的味道,让他感到很紧张,哪里睡得着?
熬到快天亮,关医生才睡着。
早晨,过了董凌皓去诊所的时间,他索性让助手护士由美子去诊所挂上歇业半天的牌子,继续睡觉,可才睡了两个来小时,就被门外的某人吵醒了。
“凌皓兄,还没起吗?”讲话的人正是乔誉贤,他正在客厅里等主人起床。
周妈端来了热茶和点心,就出去了,这位是主人的好友,经常来家里做客。
“等等。”董医生有些不耐烦,这家伙怎么又来了,搅合人睡觉,实在是可恶啊。他起床穿衣,又回头看了看还在睡的关医生,睡相还是挺可爱的。
洗漱完,他就来到客厅,和好友坐下来闲聊。
乔誉贤瘦高个儿,端正的外表,文质彬彬的,最爱穿浅色西装,与董医生一样,他们都是在英国留洋的子弟,只是乔誉贤为典型的苏杭人士,为了追求艺术才来到北京的。目前在梨园学京剧,目的当然不是唱戏,而是要做自己的戏剧社,他觉得京剧中有很多可以汲取的地方,正好用来创作适合中华的戏剧,因为台下看戏的都是同胞们么。
“我今日找你来是有正经事的,你看。“知誉贤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份手稿,交给了董医生。
他接过手稿,随便翻看着:“莫非这就是你说的剧本?“
“正是,我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写出来,振奋人心啊,我浑身都充满干劲了。“乔誉贤开心的说着,这将是戏剧社的第一个剧目。
“以当下之潮流,还是强国,进步题材更能激励人吧,你为何要写个古代的故事,有何意义?”董医生不太明白誉贤的用意,他这个朋友总有很多古怪的想法,有时甚至不着边际。
“我到不这么认为,李香君的故事更是爱国的,比起那些表面的爱国更真实,更有血有肉,莫非董兄对女主人公是烟花女心存芥蒂?”他望着好友,心里却自感伤了,他虽然是军阀之子,母亲就是妓院里出来的,甚至还没嫁进乔家就香消玉殒了。虽然凌皓的母亲是英国人,可却是明媒正娶的续弦,和他这种私生子尴尬的身份截然不同。
“当然不是,我从没另眼相待过,那些姑娘们赚的也是血汗钱,比食嗟来之食的贵族要高贵的多。”董医生的话还没讲完,里屋的关医生就走出来了。
关逸昕别的没听到就光注意“比食嗟来之食的贵族要高贵的多”这半句话了,他家祖上几代都是为朝廷做官的,虽然官位不高,可却是完全的“嗟来之食”了,对哦,八旗子弟都是白吃白喝的废物。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就是对方把他们和卖身的妓女做比较,他手里捏着眼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人家说的有错吗?堂堂瓜尔佳氏,几代都是皇亲国戚,如今却为了迎合新朝代,要和过去彻底脱离,变成姓关的汉人了,不再以满人自居,就连他的弟弟也极端厌恶满人的身份,常常因此而和父亲闹矛盾。
誉贤见到里屋出来个男人,不由得一惊,而且还是个很俊的男人,莫非他的董兄转而喜欢男子了?
“董兄,这位是新欢?”他知道某人不带女子回家过夜,所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你以为我是你么,这位是关医生,我的邻居,昨晚他头受了伤,就在我这里过夜了,你别乱讲话,我定然是只爱女子的。”董医生赶忙解释,关某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乔誉贤赶忙起身热情的自我介绍:“关医生您好,鄙人乔誉贤,不像您和凌皓,我是游手好闲人士,最近还要厚着脸皮借住在这里呢。”他急着和这位握手,通过肌肤的接触来判断的一个人最准不过了,姓关的医生皮肤就像玉石一般白润,他开始幻想长衫下的风景了。
关逸昕出于礼貌才和此人握手的,抽回手道:“乔先生,幸会。”这人喜欢男人,他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妙。
“你要在我这儿住?”董医生很惊讶,此人不是住在酒店的套房么,难道是身上没钱了?
“方才就想说了,我要留着钱做戏剧社,虽然和大家说好了正式演出后才会有钱分,开始也要有些投入的,你家里好几间空房,总能腾出一间让小弟我住吧?”他知道凌皓不会拒绝,更何况他也不想再因为钱的问题和家里人闹矛盾。
听到好友这么说,他果然点头答应了:“不要三天两头带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就成,我对此表示怀疑,你能做到吗?“
才思敏捷的乔某立刻搭住关医生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只要关医生能经常过来喝酒,我就断了外面的那些相好的。“
关逸昕惊讶的望着这个“断袖“说不出话来!
“别打关医生的主意,他有妻儿的。“董凌皓来到二人跟前,把损友拉开,他明显的感受到关医生的不悦,他定然不能让客人尴尬,更不想让誉贤搅合人家的生活,男子之间的情爱只是嬉戏罢了。
男女之间就有真情么,他从未体会过,也没指望和妻子能有爱情,他大概会和同胞们一样,生几个孩子,再把他们养大,最后终其一生。每每想到这件事,他就感到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人都被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