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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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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监室里的一个很瘦小的男人用手指沾水彩墙上画上一横,隔天,是一竖,再隔天再是一小横。几天后墙上出现一个“正”。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意义,只看见每天晚上他去画时的迫不及待,画完后的悠悠叹气声。
我只是不停地编织草帽,只要没有户外运动和上课,我就一直在编草帽,双手已经有一条条勒得发红的痕迹和小小的血泡。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双天蓝色的手套,羊毛的质地非常温暖,隐隐约约中有一张慈爱美丽的脸,温柔地给我戴上。
除了编草帽,还有做小板凳的活。有一回,拿着锤子将钉子敲入时,一不小心,钉子划过我的手指,浓血瞬时流下来,放进嘴巴里吮吮,是微微腥甜的味道,突的怔了一下,这味道太熟悉了,刺激了我的脑子。
吃饭时,如果有犯人用脚去猛踢装饭菜的铅桶,狱警闻声走过来,严肃道:“好好吃饭,你在做什么?!”
进来了,进来了。是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进来。我费力地想,脑子里那块始终是一片空白。
冬天冷,我脚底冻得皴裂开一刀口子,脑子里又闪过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把我的脚放入温热的水里,缓缓擦洗。那张脸逐渐清晰,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辫子,和蔼的笑容,柔和的眼角旁有一丝丝细微的皱纹。那是妈妈的脸。
我清楚只要一空下来,脑子就会不听使唤地去追寻那一片空白,那仿佛如前世的记忆。
周日,是有户外活动的。很多人在操场上打篮球,踢足球。我坐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他们在笑,在追,在闹,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只想快些结束活动,这样就可以去编草帽。天气越来越冷,囚服散发着很浓烈的异味,我有些困了,呆呆地睡了过去。
“下雪了。”耳边有很喧闹的声音。
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单薄的鞋子上有细细碎碎的雪籽。有人说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我认真地看着这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尘埃落定后轻轻地堆积,慢慢的越来越厚,真是漂亮。我哈口气,有白白的雾气,眨了眨眼,又睁开,一抹血色突的出现在白色中,那么刺眼,令人眩晕,渐渐的血色越来越多,像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放纵地弥漫。一大片一大片血色融合在一起,血海翻腾,直面扑向我,我听到诡异的笑声,捂起耳朵,慌张地站了起来,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感到透不过气,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我将它疯狂地刺入。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监室里,周围的人神情冷淡地编织着草帽。脑子很昏很沉,闪过很多画面,最后是那句“判刑七年,即刻执行。”顿时清醒,像回过神一样看四周,上下铺床位,黑色凝重的大桌子。眼睛最终落在墙上的那面挂钟上,直直地盯着看秒针转了一圈,很慢很慢的一圈,等待的过程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想去抓却不能动。这就是一分钟,这才是一分钟.那七年要多久?
我崩溃一般哭出来,拼命地跑到门边,大喊出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声音里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再怎么呼喊都排不出的痛苦。
四周的人议论开来,这个平时不说话,目光呆滞的人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我跪了下来,哭声中有自己都感觉到的绝望:“我想妈妈,让我回家!”
泪水模糊中,听到一个声音:“4803,苏小冬是吧?你记住了,犯罪要认罪,在这里好好服刑,接受学习,忏悔,就在第4监室。”
我跪在地上,抓着头皮,眼泪流得两眼发痛,撕心裂肺地哭喊。这样挖心吸血噬骨的绝望是我从来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