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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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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在船坞,几位魔族姐姐兴冲冲的等到了临渊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他脖子上的明显的、旖旎的咬痕。
临渊甚至怕痕迹不太清楚,穿了一件领口稍低的衣服。
几位魔族姐姐看了看好像有些骄傲的莫名其妙的临渊,又看了看仿若事不关己面无表情的墨叔歌,表情一言难尽,一脸复杂。
墨叔歌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起的又早,整个人火气大的很,要不端着上神的气度和架子,早就找个人发火了。眼下只是沉着冷漠的率先上了船,找到了房间走了进去,并让临渊把几位魔族姐姐带进来。
几位姐姐本来还沉浸在临渊昨夜被人吃干抹净的不愉快里面,一听临渊又主动邀请他们去自己的房间,还不知道在房间里面等着她们的是什么,倒是把临渊昨夜被人吃干抹净的不愉快放下的很快。
船屋里,墨叔歌一身红底黑白刺绣的英气装扮,漫不经心的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擦拭着龙吟剑。
龙吟剑自墨叔歌少年在昆仑制成,在魔族战场上吟了万年的血,剑身上有一道标志的红色饮血花,阖着魔族无一人不识无一人不晓。
临渊把三位魔族姐姐刚带进屋子,房门便好似有感应一般在几人身后瞬间关上。
几位魔女神色一动,反抗的姿态刚举起,其中一人朝着墨叔歌手中的龙吟剑细细一看,心下微微一紧,半晌才迟疑道:“龙吟?”
墨叔歌擦拭完龙吟剑,剑鞘自客厅中间的桌子上飞起而去,龙吟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银光划过,当的一声进鞘。
墨叔歌单手负立于三人面前,表情沉静声音微冷:“十三坞的?”
三位魔女彼此对视一眼,中间的人小心问道:“你是什么人?修罗殿的龙吟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墨叔歌确认了。
果然是十三坞的人。
重离一统魔族之后,魔境被重新划分为四大区域,直属四位副殿,而四位副殿则常年留守在北酆,旗下封地又分封至各郡县。
十三坞便是墨叔歌先前的属地阏泽的其中一个郡县。
几人身上有十三坞特有的十三坞桃花膏的香气,故而墨叔歌才有此推断。
只不过她离开魔境之后,阏泽便只是她名义上的属地,实则直接由重离管辖了。
中间的魔女脑回路很大,看了看墨叔歌,又看了看临渊冷峻而矜贵的面孔,忽然朝着临渊跪了下来:“民女不识,未想公子竟然是离魔境已经两万多年的修罗殿下,还请殿下宽恕民女先前的大不敬之罪!”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另外两位魔女姐姐也分别跪了下来。
临渊只是退回去到墨叔歌旁边的位子坐下,淡淡道:“跪错人了。”
几位魔女面露疑惑,抬头看向临渊,又随着临渊话里的意思狐疑的看向墨叔歌。
——跪错人了……是说这位女子才是修罗殿下?
几个人表情精彩缤纷——“修罗殿下……是女人?”
墨叔歌抬了抬眸子,一道仙雾划过,一位长相未变却是一副英气的男子军装装扮的人在他们面前重新出现。
龙吟被其握在手里,表情平淡,神色漠然,眼里了无悲喜,周身全无凶煞的魔气。
——正是,他们阏泽那位传闻中的同魔族其他三位殿下区别明显的修罗殿下。
中间的魔女神色一滞,不敢相信道:“您是……我们的修罗殿下?我们的修罗殿下……一直是女子?”
墨叔歌并未对几位多做解释,只是又一道仙雾划过,她又恢复成三位魔女姐姐刚进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样子。
墨叔歌没让几个人起来,而是重新坐了下去,龙吟放到了一边,淡淡道:“魔境为何突然关闭?”
三位魔女显然心下还有疑惑,不想轻易回答墨叔歌的问题。
墨叔歌扫了一眼几人,道:“在魔族几万年,我闲来无事,好钻研新奇的术法。后来掌管这生死刑法的生杀殿,你们应该晓得,我想从一个人嘴里撬出来我想知道的东西,有多少种办法。”
几个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立刻道:“殿下赎罪,魔境一别几万年,这些年殿下去向不明,行踪不定,有传言说殿下死在了两万年前的诸神黄昏之战中,也有传言说殿下隐退了。总之,这些年在魔族打着殿下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实在许多,我等一时之间会有顾虑,也是为了魔境着想。”
墨叔歌点头。
几个人的这个理由十分正当,也实属应当。
中间的魔女小心翼翼道:“魔境关闭实属突然,具体因由我等只是平民,实属不知,但也有些内部消息在外传。”
墨叔歌看她。
那魔女道:“传言说,魔境这次关闭,与您有关。”
“与我?”墨叔歌扫了对方一眼,又和临渊对视一眼。
离开沉渊洞之后,这四海八荒晓得她的过往的,除了凤世宗就是临渊了,魔境的关闭如何同她有关。
那魔女摇摇头,道:“我等也是听说。听说您离开魔境之后,您曾经猎捕过的一个七邪魔君的手下逃走了。近来有消息道,此人偷了妖境的一个至尊的宝物,然后又潜逃回了魔境。”
墨叔歌:“为了这么一个人,关闭了整个魔境?”
“并非。”那魔女道:“听说是因为那人盗取的是,妖境先妖主的贴身法器,河图洛书。”
墨叔歌这才沉静下来。
她先前让顾九清去妖境上皇宫查名单的时候,顾九清说因为妖境的沉渊宫被闯,所以整个妖境关闭了。
所以妖境关闭的真正原因是,沉渊宫里的河图洛书丢了?
但很快墨叔歌又反应过来一件事,先妖主若虚失踪之时,在九幽地冥府用河图洛书打出过痕迹,但是后来若虚失踪了?而河图洛书却在沉渊宫里?
临渊闻言也眉头紧锁,显然他和墨叔歌想到一起去了。
墨叔歌沉冷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个人,道:“你的这个消息来源,哪儿来的?”
中间那魔女道:“奴家的哥哥是虎贲殿篾里吉百里殿下身边的副将,奴家……是听奴家的哥哥说的。”
篾里吉百里……就是鸾星。
鸾星是孤儿。
魔境先魔王槐鬼离仑还在位之时,当时的黄帝大魔王乘苍的属地叫集都。
鸾星就出生在这个边境城镇。
几十万年,槐鬼离仑在忠极渊战死,其手下五大魔王分别各自拥地为王,互相征战,断断续续几十万年。
他们分别是青帝大魔王七邪,赤帝大魔王白肃,白帝大魔王枭矅,黑帝大魔王韦无量和黄帝大魔王乘苍。
而重离的生父,则是赤帝大魔王白肃。
在白肃死后,重离继承了白肃的王位,却是五大魔王之中最弱小,最受欺压的一位,直到遇见了墨叔歌后来剑术上的师父,如今的魔族的执金殿阴执吾情况才逐渐有所好转。
篾里吉百里是鸾星在襁褓里的时候,他父母为他留下的名字,但因为鸾星被集都的鸾鸟一族收养,故而有了这么一个鸟族的名字。
再后来,在魔族纷乱的战火中,鸾鸟一族所剩无几,鸾星的养父养母也死在这场战乱中,鸾星从此发誓,他一定要辅佐一名英明的君主,让魔族统一,让百姓不在饱受战火的摧残,而今,集都正是鸾星的属地。
墨叔歌脑海里有了个想法。
她收起思绪,问中间的魔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间的魔女回答:“奴家桔翎。”
旁边两个人回答:“奴家舞归,奴家绿绮。”
墨叔歌让三个人站了起来,并对桔翎道:“桔翎,带我去见鸾星。”
桔翎顿了顿,然后朝着墨叔歌恭谨的施了一个标准的魔族礼:“是。”
——普天之下,敢如此直呼智慧殿生名的,除了他们的魔尊,大抵只剩下这位殿下了。
魔尊称呼智慧殿为鸾星,是恩待,而他们阏泽的殿下同智慧殿——是过命的交情。
墨叔歌又对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三人才退下。
临渊在几人离开之后,在墨叔歌身后凉凉道:“所以这个鸾星……也知道你是女儿身?”
墨叔歌转回身看临渊一眼:“不知。”
临渊又吃味了:“所以就重离知道。”
墨叔歌到底不是小女儿家,懒得搭理他。
临渊后知后觉,抚上了下巴:“其实你一开始就有办法带我们进魔境。”
墨叔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临渊倒打一耙:“那你还让我出卖色相?”
墨叔歌好笑:“你不是挺愿意的吗?”
临渊坚决不承认,何况他一开始的初衷确实只是想看墨叔歌吃味而已。
给自己玩进去,真的是个意外。
墨叔歌不再和临渊贫嘴。
她推开窗。
巨大的木船在思静河缓缓前行。
这河流的名字还是早上才知道的。
墨叔歌眺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万界山连绵不绝的黑色山脉,宛若巨型游龙蛰伏在那里,思绪一下子飘荡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之前,少不更事,冲动任性,逐渐成长,日渐沉默的那些日子里,目光深沉,悠远。
临渊走到她背后,从背后静静地环住墨叔歌的腰身,抱着她,跟她一起看向那个大抵也可以称之为她故乡的地方。一言不发。
墨叔歌:“我刚到魔族的时候,刚刚经历失去了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墨叔歌突然淡淡开口:“情感上缺失和被背叛,我那个时候宛如惊弓之鸟,不相信任何人的好意,也怀疑靠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的目的和动机。对世界和环境只会逃避和拒绝,也注定你周围的世界和环境,会逃避和拒绝你。”
墨叔歌:“我是在北酆遇到的鸾星。当时的北酆还不是如今魔境的都城。魔境的先魔尊,槐鬼离仑战死之后,整个魔境四分五裂,那些曾经繁华荣耀的城镇,荒烟破败,民不聊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当时的魔境处处可见。”
墨叔歌:“鸾星彼时不过是同我相仿的年纪,带着一群比他还小一点的孩子,破破烂烂的一群小乞丐,抢了北酆一处大户人家婚礼的聘礼和陪嫁的一些珠宝,想换成银子,换些吃食。结果东西还不等脱手,就系数全被抓住了。”
“北酆混乱,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都可以随意做主平民的生死。”
“我本不该动了恻隐之心的。
但鸾星被人扣在菜市口,他脖子上方的菜刀上全是跺骨留下的痕迹。
最小的孩子跪在他旁边,呜呜的哭的厉害。
大风大雪的天气,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漏着好多大窟窿,手指上冻疮连握都握不上。
鸾星直直的挺着腰背。
他好像没看到那个锈迹斑斑而恐怖的菜刀,却低下头,将那个孩子冻伤的手指捡握在掌心里,给他哈了哈气。
他少年清瘦的脸颊无悲无喜。只是伸出手擦了擦年纪最小的孩子的眼泪,说:‘别怕。睡一觉就好了。睡着了,我们谁也不饿了。’”
墨叔歌眼里光芒变得浅淡而深远:“我从前总觉得,我明明是一个仙胎神骨的神女,出生于西海云梦泽的梵音谷。乃是这四海值中班,灵气最鼎盛的地方,为何却偏偏将日子,过成了这般呢。”墨叔歌伸手覆上了临渊扣在她腰间的手背:“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这世间的七情八苦,思无量,了无妄。这漫漫仙途,总得自己做点什么。”
临渊:“所以你决定参军?”
“没有。”墨叔歌笑了笑,向后靠在临渊的胸膛。
这样可以听见他胸膛里热烈跳动的生命的声音。
“我选择救下了鸾星等人。”墨叔歌道。“我第一次杀人。”
“那些魔族平民,其实人生是否有错我也不了解,他们为那些乡绅卖命,我便将挡我的人全杀了。”
临渊淡淡的听着,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我们从小被教育的诸理和佛法在那一刻其实并没什么用。谁也不知道谁的对错,谁也不知道谁是否该死。但是结果就是,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但凡留下一个人——都将是你未来漫长被追杀的开始。”
临渊沉默,然后才道:“你将乡绅,屠门了?”
现在在想起那些事情,好似确实在墨叔歌心里经不起波澜了。
“一开始并没有。”墨叔歌淡淡道:“我只是想救下鸾星他们。”
“后来乡绅派出了更多的人,要留存他的颜面,要对我们格杀勿论。所以,我便连乡绅一起杀了。在后来,那些流民自发组成了军队,以鸾星为首,我们在北酆的城郊和所有北酆的权贵势力发生了对抗。”墨叔歌顿了一下:“权贵势力很强大,有钱,有粮,有兵器,还有盔甲。流民自发的组织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墨叔歌:“我们如果真的想强大,拥有自己的力量,自己保护自己,我们需要这些东西。”
墨叔歌:“我屠城了。”
临渊忽然想起后来魔族对生杀殿在史书上的描述:悲悯不可视,杀伐无优断,龙吟祭出,血刃沙场,是以称之为修罗殿,不饮血,不回朝。
临渊:“业障千万载,修生无路长。慈怀悲悯为一载,杀孽造业为十方,故而无有怖,无有可怖。为神、为妖、为魔千万载,总归不是所有天机都可参透的。”
墨叔歌好笑回头看他:“安慰我啊?”
临渊眯着勾人而好看的丹凤眼垂眸温暖的看她:“怕你看不上我。”
墨叔歌点起脚尖在临渊唇上轻轻的亲了亲,算是回应。
临渊姿势未变,垂眸渐渐温柔的加深了这个吻。
巨大的木船安静的航行在前往万界山的思静河上,细密的小雨波波点点的落在微微荡漾微波的河水之上,透过那一扇小窗,群山、树林、雨幕和水波连绵不断而安静温柔的衔接在一起,构成一副充满诗禅蕴意的山水泼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