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梦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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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苗根本没有想到式微的反应会是这样，但此时一个本来以为绝不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
“你……你也是……”
式微微笑：
“先回答我，你来自哪里？”
早苗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期待地回答：
“友克鑫市，你呢？”
式微垂下了眼帘。也是，既然有网球王子和blood+，有全职猎人也不奇怪……可是，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啊……“哦，是全职猎人世界吗？原来早苗是从那里来的。”
早苗听到式微说出猎人两个字就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式微看起来并没有一点喜悦之情。早苗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式微干脆躺倒在沙发上，心情忽起忽落太难受了。她用手挡住眼睛，闷闷地说：“啊——反正不是同一个世界——本来还以为碰上同乡了……”
遥远家乡的影像，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
可是，心头最温暖最不可触碰的一处，从未改变。另一只手抚上心口，隐隐的疼痛从深处传来，明明连母亲的面容都难以忆起，她依然放不开丢不下。
式微的声音变得飘忽：“我来的地方，比猎人世界更加遥远。你也许还有机会回去，可是我呢？早就绝了回家的心思了。”
早苗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走到沙发旁边，半跪在式微面前，伸出双手沉默地环住她的身体。明明在这一晚之前还是互相防备的敌人，在这一刻，却能够默默地依偎在一起。
“因为我是冰冷的，所以无畏这个冰冷的世界。”
施瓦辛格在影片中饰演的冷漠强大的战士曾经这么说过。这一刻，式微在心中浮现的却是相反的一句话：“因为我是冰冷的，所以放不开那段温暖的记忆。”
式微叹息一声：“早苗，你想要回去吗？”
早苗抬起脸看看她，摇头：“我是孤儿，没有回去的必要。”
式微第一次发现，早苗的眼睛也是幽深的黑色，在卷翘的长睫毛下，清亮，纯澈，安然，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世界的人。
“你来的时候，是几几年？”一边说着，式微不禁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早苗睫毛的长度。
“1996年7月。”早苗近在咫尺的乌黑眼睛眨了一眨，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我是被人杀死以后才到这里的。”
“被杀？”手指停了一下，式微再次猜测早苗的身份。
“嗯，被揍敌客家的杀手杀死的。”早苗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我曾经加入过一个犯罪团体。”这时，她停下，忐忑地凝望着依然躺在沙发上青丝垂肩的美丽少女。
早苗很清楚地知道，她对面这位神秘的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前几天，她们三个人在图书馆里看书，早苗看到式微从一本中文书籍上抄写下这样一则短文《明镜》：
“假如你知道自己这样做并没有错的话，那么，你就继续地做下去，不要理会别人会怎样地讥笑你。相反地，假如你觉得事情有一点不对劲，那么，任凭周围的人如何纵容，如何引诱，你都要拒绝它。因为，在你心里，一直有一面非常清冽的镜子，时时刻刻在注视着你。它知道，并且也非常爱惜你的清纯与正直。”
纵然翻译过来的文字不足以表达原文的斩钉截铁，可是读来同样令她心酸。在这个时候想起那段话，是意味着她还是得不到朋友吗？早苗的头垂得更低。
式微淡淡地说：“继续。”
淡漠的声音，早苗敏锐地从中听出淡淡的不满，她垂下眼帘，继续说下去——她宁愿在说出全部之后失去一个正直的朋友，也不愿意刻意隐瞒来赢得一个可靠的伙伴：
“我曾经是一名奖金猎人，在一次缉捕通缉犯的过程中，因为一名通缉犯过于强大，我在拼尽全力之下杀死了对方。不料，那个通缉犯竟然隶属于一个可怕的犯罪团体。”
早苗顿了一顿，脸上闪过讽刺嘲弄还有说不出的悲哀。
“这个团体遵从一个规则：被杀死的团员的位置将由杀死这名团员的人代替。我逃跑了！我逃到了猎人协会，我去恳求师傅的庇护，可是没有用，谁也救不了我……”
早苗的声音渐渐地有些哽咽，甚至微微地颤抖。式微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之色，她从这个熟悉的规定中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她的眼神很快又变得冷静坚定。
在很多时候，宫城式微坚定到了残忍的地步，就好像此时。她没有伸出手去，只是冷冷地看着早苗，观察着她身体的每一个反应，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早苗显然沉浸在一段痛苦的记忆中，她虽然在述说，眼睛却好像看到了过去，神情也极度的悲哀茫然，还有深深的绝望。
“当时的猎人协会很强大，但是正好处于激烈的权力斗争中。我的师傅是会长的人，负责对外协调的常务副会长是会长的敌对者，他很乐意把我交给这个犯罪团体以免于交涉。”
早苗静了一静。
“我虽然是师傅的弟子，但是没有参加过猎人考试，也没有猎人执照。他们以我不受猎人协会庇护为理由，故意牺牲了我，向罪犯作出妥协。为了所谓大局的稳定，师傅同意了，然后，我被交给了这个犯罪团体，幻影旅团。”
少女泪流满面，脸上满是怨恨，这种神情终于触动了式微。她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伸出了双臂环住早苗瘦弱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少女的后背，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
“没事了没事了，早苗……”
早苗闭上了眼睛，靠在式微的怀中，轻轻地说：
“作为一名奖金猎人，我的生死竟然被罪犯摆布，我竟然需要依靠幻影旅团团长的慈悲苟活于世。我想死，可是被他们阻止了……”
他们是谁，早苗没有说，可是式微已经知晓。被信任依靠的人丢弃，被痛恨仇视的人捡起，也许始作俑者并不知道，可是早苗动摇了，她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那时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是想死而已。我假装妥协，暗中传递消息给师傅，拜托他给我一个痛快的死，之后揍敌客家的杀手来了，我解脱了。”
“可是，我竟然没有死。六年前，我依托在医院里一个刚刚断气的少女身上，变成了小林早苗。我遇到了美弥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现在，我又遇到了你……”
“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式微摹挲着早苗的头发，她已经平静了下来，眼神恢复了安然纯澈。式微心中怜惜她，又为她的自杀行为而恼怒。很多事情说不清谁对谁错，人们只是努力活下去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早苗没有说，式微也没有问。对于早苗的过去，一切讨论到此为止。很多事情，忘记远比记住更好。
——时间终将会带走一切。
当时的她们这样以为，却不懂得：很多事情并不是单方面的原谅就能够得到解脱，梦靥之所以称为梦靥，就是因为无路可逃。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梦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