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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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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 交锋&鬼面* *
展昭愣了一下,仅一下。
白玉堂说“滚”,这一声再明显不过的是冲着他发出的。
但是他只是微笑了,举起握着巨阙的手向他抱拳微笑:“这位可是锦毛鼠白玉堂?”
那修罗面上神色却不见半点变化,只是依旧竖了一双煞眉,凤眼中冷光连连:“五爷说‘滚’,你听不懂是么?!”
然而在下一刻,寒冽的目光却落在展昭手中那古朴的剑鞘上,瞬间微微凝然。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剑鞘,暗红的鞘身,银色的花纹——剑柄上还缀着绝大多数剑客都会佩戴的金色剑穗。它朴实无华的将比一般长剑略显颀长古朴的剑身静静包裹,将一切锋利都掩盖在那朴实无华的气质中。
但是白玉堂在细细盯了那剑两眼后,原本仅仅孕着寒光的眼中渐渐渗了几分了然与嘲弄出来。桀骜的青年抬起头,让自己的视线对上这长剑的主人,倏忽一笑:
“五爷还道是谁,原来是只猫!”说着竟收起手中长剑,利落的归了鞘,又拿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凤眼微微眯起:
“猫大人倒是来得快啊!五爷等了你六天,还道你不打算来了呢,原来却在这岛外兜圈子!——怎么,迟迟不肯上陷空岛,还怕我剃了你的猫毛不成?”
从白玉堂第一个“猫”字毫不客气的自口中吐出时,展昭就知道这人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从始至终,白玉堂张口闭口竟不曾唤他名字半声,一个“猫”字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让展昭感觉到屈辱——就算是在金銮殿上,御口戏言,气愤难耐时,也不像此刻这般屈辱。
“在下展昭。”
所以当他听到自己口中不卑不亢的说出这样四个字的时候,清楚明白的品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与渴望。但恼的是什么,望的又是什么,却像雾里看花,怎么也抓不住。
然而展昭毕竟是展昭。一瞬间在心底沸腾着叫嚣着想要冲出的情绪被他技巧型的压在心底深处。他只是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将适才那人所说的话尽数忘却,再度拱了拱手:
“白兄,既然在此偶遇,烦请归还三宝。”
微微挑了眉,伸手挑起一缕剑穗在指尖把玩,凤眼微垂,似笑非笑:
“若五爷不还呢?”
展昭看得出他表面虽然闲适自在,漏洞百出,但是这样一个优雅的把玩剑穗的动作却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锋锐杀气——只要他对面的人稍有异动,那正在流苏之间灵活挑弄的手指就会瞬间发力,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晶亮!
而现在,站在这位玉面修罗面前的,正是他展昭。
展昭没见过白玉堂的剑法,但是他听过。在这其中传的最多的一句话就只有四个字:
狠辣无情。
瞳孔微缩,展昭唇边却划出一抹浅浅的淡笑:
“那样的话,说不得——就要请白五爷赐教了。”
展昭想,这个时候,自己手中的巨阙其实是渴望着战斗的吧。或者说,自己内心之中,更加渴望用江湖人的身份解决三宝的事情,而不是官场中人的身份。
他知道若是自己使用后者,只会让白玉堂更加蔑视。骨子里天生的骄傲与一直被深深压在心底的桀骜不驯在他完全没有半点抵抗的情况下瞬间汹涌,弥漫在身体的每一处,一点一点明亮展昭深邃的双眼。
若是白玉堂想战,那就战!
至少这亦是他所渴望。
白玉堂的双眼忽然亮了。他再度将眼前的对手细细看过一遍,唇角微勾。他知道,自己这次开封之行,也许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而且看样子,这份惊喜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大得多。
对面的人双眼不再是原本温润平和的墨玉,而是浅浅泛起波澜,然后一点一滴凝聚,转顺便暗潮汹涌。白玉堂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变得激动起来,这只猫——比想象中有趣,有趣得多!
“展昭。”
他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慎重的叫了这个名字。看到那双带着毫不掩饰的犀利的眼望向自己,就轻轻的笑了。这是展昭所见到的,属于白玉堂的第一个没有含着轻蔑与嘲讽的、单纯的笑意。
“我要和你打一场!你赢了,三宝拿回去。你输了,就给你自己去了那猫的称号!”
给自己——去了那称号?
展昭忽然有些想笑。不再是浅浅的淡淡的微笑,而是痛快的笑,大哭复大笑。
但他只是闭了下眼,沉淀下那几乎透胸而出的东西,再度睁开时泛了些许莹然。他将巨阙摆在身前,沉然道:
“白兄请!”
却在此时,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带着压抑的嘶吼:
“呜——呜啊啊啊!!!”
白玉堂瞬间面上色变,看了眼展昭,只道了句:
“猫儿,比试延后。”
身影已如轻烟掠出。
展昭怔了下,想也不想的纵身跟上。脑海中想起方才白玉堂追赶的那个黑色身影,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一定要跟紧白玉堂。
而他却没注意到,白玉堂方才那句“猫儿”如和风般在心底吹过,只留下半点涟漪,随后踪影全无。
再无之前的屈辱。
* * *
一路踏枝而过,展昭跟着白玉堂很快来到林子深处。嘶吼声近在咫尺,白玉堂猛地稳住身形,自树上跳下,展昭看得清楚,面前地上正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在不停的打滚,那阵阵嘶吼就是从他的身上发出的。那人的双手还不停的在四周胡乱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抓不住。
白玉堂落到地上后,毫不犹豫的来到那女子身边,头也不回的对展昭道:
“按住她!我要看到她的眼睛——小心不要让她在你身上留伤!”
展昭完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飞快制住那人,将她的头向上一板。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异常狰狞恐怖的疤脸,上面满满的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大睁,狠狠的瞪着他。
见到这样一双不像是人的眼睛,饶是展昭素来见多识广也不能不为之悚然。只是他心性坚定,固然吃惊,手上动作却不曾有半点迟疑。但心中难免疑惑——
这人——究竟是——?
白玉堂此时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将上面的木塞拔出后,见展昭已轻松完成自己让他做的事,不再耽搁,将瓶中液体对准那双青眼倾倒下去——
“唔啊啊啊啊——”
那人瞬间惨叫一声,身体一阵抽搐。出乎展昭意料的是,白玉堂竟在收好那玉瓶后上前将那人揽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脸,面上泛起淡淡的怜惜:
“韵琴!醒醒!韵琴!——”
像是回应他的话,那人慢慢停止了抽搐,又慢慢睁开眼。展昭注意到,那双眼不再是之前那样青光弥漫,而是已经恢复成常人模样,且含着些许迷茫。而后,那人才开口,竟是柔和清脆的女子嗓音:
“白……大哥?”
展昭看到白玉堂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微笑。
“嗯,是白大哥——你别说话,好好歇着!白大哥带你回去!”
那个被叫做“韵琴”的女子眼中泛起一阵凄哀:“我——又发作了?”
“没事的。”白玉堂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用力,只是宠溺性质的按揉。然后他一把抱起韵琴,微微侧头看向展昭:
“有没有胆子和五爷去趟陷空岛?”
展昭轻笑点头:“白兄出言相请,展昭怎敢拒绝?”
白玉堂看进他的眼底,眼中寒光又闪了一瞬,似笑非笑道:
“哪个和你关系这么好,竟能称兄道弟了?我说猫大人,你未免太自来熟了些!”
展昭怔了下,心中没来由的一揪,随即轻敛了眼:
“白五爷说的是,展某逾钜了。”
同时敛去的,还有心底忽然泛起的尖锐刺痛——展昭又想笑了。这个晚上他想笑的次数真的很多,多的让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白玉堂却在下一刻又轻描淡写的补上了一句:
“白兄就白兄罢!省得有人对外说五爷我带了只生分的猫回岛。——至少你这猫不招人厌烦。”
展昭没再答话,只是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心,那其下有点酸涩的发烫。
但这只有展昭知道。
就像白玉堂此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只有白玉堂知道一样。
这一切却都被白玉堂怀中的少女清晰明确看在眼底,她的眸子静静看过白玉堂,又转向展昭,其中疑惑的光芒闪了闪,却在见到展昭身后那一片渐渐远离的树林时忽然惊恐的紧缩。
那片虚空,在少女眼中慢慢拧紧,旋转,仿佛有什么想要撕裂那片空间冲出一般。少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立刻引起白玉堂的注意。
“韵琴?”
青年疑惑的叫着少女的名字,瞬间唤回少女的神智。少女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看向青年,又看了眼展昭,接着忽然将身子缩了缩,完全埋入白玉堂怀里,再不肯向外面看上一眼。
只有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那满是惊恐的眼底浅浅掠过一抹青痕。
白玉堂不知道,展昭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