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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刹那烟花不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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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春意盎然。雏燕学语,轻飞楼阁。
晚晴下,轻巧的回音踏响青石的小巷,暮雨后的小楼精雕的一角香木氤氲着淡青色的雾霭,胭脂色的落花渐次飘满归人的路,如此安然间,谁起一段情,断尽离别?
青楼女子皆薄情,却偏偏最重情。
愿笙只身一人斜倚在烟雨阁顶楼的雕木栏杆上,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轻握一个青色的小酒杯,淡然含笑的唇角有些倦然的勾起。
长袖顺着手臂服帖的垂下,愿笙一口饮进杯中之酒,双颊有些微微的泛红。默默的又斟了一杯,纤长的玉指环绕住瓷杯,含笑摇了摇头。
终究,只是一场梦呵!
上官明洛和好友狄潋云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上官明洛已经到了府邸,两人别过之后,生性放荡不羁的狄潋云索性一个人步入了这烟花之地。
明明是青楼,烟花阁内的布置却淡然雅致,毫无胭脂水粉之俗气。
狄潋云心下好奇,入了大厅,一位看似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走了上来,微微一福,轻道:“公子似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可是为了某位姑娘?”
“在下只是偶然路过,不免被这里的雅致所吸引,倒真是不了解其它。”狄潋云微微一笑,虽不全是实话,却也并不是信口开河。
“既是如此,公子还是请自便吧!”那艳而不俗的中年女子笑道:“看公子也是翩翩佳公子,后院中暮雨轩内几位公子和暮儿雨儿两位姑娘吟诗作对,别有几番情趣,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吟诗作对?”狄潋云微微错愕,“潋云竟不知烟雨阁竟有如此高雅才气的女子,自是要一睹芳颜了!”
“公子这边请!”那中年女子又是福了一礼。
“随影舞夕,苍茫雨,断花町。寒竹凉青叶,末菊褪金荣。去雁随风逝,秋水离畔冷。寒蝉凄,轻晚风。伊人垂眸,淡尽一生情。”暮儿轻声如诉情怀,对身边的一位公子微微一笑,“李公子,暮儿的这半首《谢池春》如何?”
那位李公子站起身来,眼中似仍有泪光闪动,但深黑的瞳色却坚定异常,对暮儿拱手道:“李某不才,爱妻已亡,整日便只想着饮酒求醉,不问正事,今日还要暮儿姑娘开导方能明白,实在是惭愧。”
暮儿笑着摇摇头,“李公子言重了!暮儿有幸结识李公子这般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实在是我们姐妹二人的福气,诗燕姐姐泉下有知,李公子如此念她待她,必然也会含笑落泪了。”
“是啊,李兄,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旁边的几位公子也都在劝慰。
狄潋云远远的看着,眉梢闪过几丝惊诧,有如此才情与心境的女子,怎会是烟花之地的人?
“舞剑红袖,泪无痕,意飘零。诀别吟笺赋,霜忍墨牵情。暮独倚玉阑,试问归心处。月若情,人长恨。且将此豫,揉碎断烟桐。”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夜色下,一个一直双手支颐,坐在桌边的翠衣女子轻松的吟出下半阙词,然后朗声笑道:“诗燕姐姐好福气,竟能嫁给李公子这般怜她爱她之人,人各有命,诗燕姐姐爱过,走过,这一生也无憾了,李公子也可放下,莫要为情所伤,相信诗燕姐姐也不愿看你如此。”
“李某谨记,多谢雨儿姑娘。”李公子再一拱手。
“莫要谢我,李公子的人品才得才让雨儿钦佩,此次入京,望公子一路珍重。”雨儿歪着头一笑,活泼美丽。
“谢雨儿姑娘,请两位带李某向愿笙姑娘致谢,李某乃凡俗之人,实在不忍去打扰愿笙姑娘的清净。”
又哪里来了个愿笙姑娘?狄潋云站在柱子后边,微微惊讶。这两位暮儿雨儿已是让人惊叹的才女,而那位愿笙又该是怎样脱俗的女子?
“暮儿记下了,愿笙姐姐一向清幽,此刻暮儿也不好去打扰,他日定然会告知公子。”暮儿微笑答道。
等到这位李公子走后,一群人又论起了诗词妙对。
狄潋云忍不住也走上前去,与之交谈起来。数位才子佳人,乘着月色,谈古论今,笑意满盈。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之声,似乎是醉酒的客人和一名女子发生了争执。
暮儿和雨儿惊得立刻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怜儿!”雨儿扶起摔倒在地的一名粉衣女子,愤恨的看向挑事的那个男人。而那个名为怜儿的女子眼中含泪,却倔强的不肯流下来。
“这是看的起你,你还装、装什么清高!”那个醉酒的男人晃晃悠悠的闪过雨儿,还要伸手去拽怜儿。
一个青瓷酒杯从顶楼上扔了下来,正打在那男人头上,里边盛着的酒也满洒在了那个醉汉身上。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栏杆边上,神情淡漠,却阴有愠怒,居高临下的淡声道:“烟雨阁只接客人,不侍禽兽,阁下请自重!”
“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就是一个——”那个醉汉摇摇脑袋,站起身来,指着一身白衣的愿笙嗤道。不等他说完,狄潋云便皱起了眉头,刚要动手,却又被人从后边一把拦了下来,上官明洛面有愠色,沉声说道:“潋云,你竟然不顾身份,跑来这种地方!”
“我——”狄潋云解释不清,甩开上官明洛的手,“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我得——”
“立刻跟我走!”上官明洛紧紧的钳制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上前去,“难道你还想要管什么闲事?”
愿笙淡淡垂眸,在上边淡淡看着正在争执的狄潋云和上官明洛,神情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微微勾唇一笑,竟然,会是他呢……
微微闭了下眼睛,收回了看向上官明洛的视线,当下淡声说道:“小女子就是一个烟花柳巷的青楼女子,这点不必你提醒,不过,我刚刚也说了,烟雨阁只接客人,不侍禽兽!把他扔出去!”说完,愿笙淡淡转身,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玄色衣衫的冷漠男子,一左一右,把那个醉汉丢了出去。从上官明洛和狄潋云身边经过时,却低声冷冷的说了一句:“这等烟花之地,自然是配不上二位公子的身份,不过烟雨阁也不需要二位公子的看得起,两位请吧!烟雨阁从不留如此客人!”说罢,转身就走。
上官明洛眼神紧了一下,更是露出几分惊诧,看那个男人的身法,也绝分等闲之辈,攸的出手,那个玄衫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惊愕,立即抽身闪开,然后扬掌迎了上去。
几招过后,上官明洛突然收手,冷然笑道:“烟雨阁仅是花街柳巷之地,在下实在是不明白阁下如此高手竟甘心屈居此处,莫非另有什么隐情?”
“公子所言不假,的确另有隐情!”另一名玄衫男子拉住一脸愤恨的同伴,轻蔑的笑道:“刚刚愿笙姑娘也说了,烟雨阁只接客人,不侍禽兽,不过就算是客人,也是烟雨阁愿意才成,否则,一律不管,像您这般身份高贵,眼高于顶,又自视甚高的豪门公子,烟雨阁可留不起!二位请吧!”一席话,极尽挖苦讽刺,上官明洛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凌厉。
“阿啸,不得无礼,退下。”一个轻柔淡静的女声从后边响起。
玄衫男子愣了一下,无声的站到了一边。
愿笙缓步走了过来,淡淡的扫视了眼上官明洛和狄潋云,不卑不亢的轻道:“小女子替阿啸向二位配个不是,不过,烟雨阁这等地方确实不是二位公子看得上的地方,两位请吧!惠姐,送二位公子走好!”
向前带狄潋云去暮雨轩的那名中年女子走到他们面前,福了一礼,冷淡的说道:“两位公子请。”
这时,愿笙又转向了怜儿,“雨儿,你和暮儿和诸位公子约好了吟诗作对,怎可不告而别,弃诸位公子于不顾?”
“愿笙姐姐——”雨儿低下了头,踟蹰的说不出话来。
“愿笙姐姐教训的是,是暮儿大意了,暮儿这就回去给几位公子配个不是。”暮儿款款的行了一礼。
“浅儿,还愣着干什么,送怜儿回去,好好陪陪她,别让那孩子心里不舒服,这个公道,我自会为她讨回。”愿笙怜惜的看了眼倔强的怜儿,微微点了点头。
“谢愿笙姐姐。”怜儿忍着哽咽,“怜儿不会做傻事的!姐姐不必担心。”
“嗯,快回去歇着吧!放心吧,没事的。”愿笙微微一笑,美得如诗如画。
一身素色白衣的淡漠女子,那般淡然婉雅,宛如不可触摸的月光,笑若雪莲,冰冷中蕴着绝美,连上官明洛也忍不住的惊艳。
愿笙抬起头静静的看向有些微愣的上官明洛,唇角蓦的绽开一朵炫目的笑容,微微俯下身一礼,然后长衣飘飞,转身离去。
阿啸也拽着另一名玄衫男子悄然离开。
一场闹剧,一个看得到开始却看不到结局的初遇,就此黯然收场。
狄潋云还有些不甘不愿,和上官明洛走在街上,时不时埋怨的瞥他一眼。
上官明洛淡淡的看着他,平静的开口:“你没有回去,老夫人很担心,立刻就让管家来找我,同时,保护你的暗卫也送来消息,你竟然去了那等烟花之地,你让我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狄潋云没理他,顿了一会儿,轻轻吟道:“随影舞夕,苍茫雨,断花町。寒竹凉青叶,末菊褪金荣。去雁随风逝,秋水离畔冷。寒蝉凄,轻晚风。伊人垂眸,淡尽一生情。”看到上官明洛有些微怔,狄潋云继续淡淡的说着:“舞剑红袖,泪无痕,意飘零。诀别吟笺赋,霜忍墨牵情。暮独倚玉阑,试问归心处。月若情,人长恨。且将此豫,揉碎断烟桐。”
“这是烟雨阁名为暮儿雨儿的两位女子送给一个痛失爱妻的公子的一手《谢池春》,明洛,你以为,要有怎样的学识和心境才能含笑说出如此劝慰之言?”狄潋云直视着他,略带些埋怨的淡淡说道。
“是青楼女子所作?”上官明洛有些微微的惊愕。
“暮雨轩内,才子佳人吟诗作赋乃是稀松平常之事,暮儿和雨儿两位姑娘才气心境之纯之傲,不下名门之人,更何况,和她们在一起的那几位公子也都是洁身自好,性格高傲的浊世佳公子,正是因为钦佩那两名女子才经常相约,我们几人本在谈古论今,那边出了意外,暮儿雨儿关心而乱,才慌忙跑了过去。至于那位愿笙姑娘,你不觉得她的淡漠更绝非寻常之人,那般气质,又怎会是一般的青楼女子所拥有?”
“这么说来,这个烟雨阁竟并非花街柳巷而已。”上官明洛凝眸沉思。
“烟雨阁仅是因为俱是女子,才会被世人看轻,明洛,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等世俗之人!”狄潋云冷冷的说,停下几步,又猛地跃身离去。在烟雨阁内,那些洁身自爱又有绝世风华的女子,让他由心而敬!
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身影,上官明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