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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暴雨前的温馨 ...

  •   “天亚爷圣旨,要翼嗣君也去!”
      “啊?”黄蕙卿看了一眼远处领着弟妹们玩耍的儿子,“他还不到两岁呢!”不由自主的,她陪了笑脸。前几天,九千岁刚刚附身天父下凡,命天王封他万岁,他又想干什么?黄蕙卿有着母亲的本能,她想维护自己的儿子,不让他掺和。
      “这是天亚爷金口说的!”东参护生硬的甩了一句,脸上是公事公办和不耐烦。
      黄蕙卿心中不乐,她从来就没有仗着自己是翼王的妻子看不起过谁,也就非常反感别人的狗仗人势。这个东参护,叫做陈采云,曾经是个很随和的人。在永安的时候,他们还曾经一同守过城的。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侯谦芳、刘绍廷、吉成子等人,他们一起在金田团营,并共同跟清妖大小不下百战,怎么一到这天京,进了东王府,这些人就都变的面目陌生,蛮不讲理了?
      黄蕙卿知道,其实如果自己去跟九千岁告状,杨秀清是绝对会下狠手惩罚这些人的,有几天前天王的例子在先。不过,她犯不着得罪这些小人。
      “好了,我还要回去交旨。”陈采云又说了一句,每个字都是硬邦邦的。他说罢转身便走,没有等着再听黄蕙卿的答复。
      炮声还在一声接着一声的持续着,东王府的九重天府的方向,腾起了一股股浓重的黑烟。
      “阿正,”黄蕙卿走过去抱起儿子,她望着东参护黄马褂的耀眼背影,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一会,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什么也不要说!”
      儿童从来就有种本能,他们能从父母的神态中看出事情的严重,翼嗣君盯着母亲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天父又下凡了。
      在东王府的九重天府,天父附体于东王杨秀清的身上,他仗剑披发,挥舞着宝剑,与虚幻中的妖魔大战,大大的黑晶眼镜遮盖着眼睛。
      “左来左顶,右来右顶,随便来随便顶!”
      黄蕙卿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听着杨秀清的表演,心中又伤心又厌恶。至高无上的天父,从来就在他的子民前方指引着通往天国之路,但现在,即便身为女子的黄蕙卿也看出来,天父在替东王谋私利。他们本来也是一个人的!
      黑鸦鸦的人头伏在“天父”的脚下,杨秀清眨了眨眼睛,暂时喘了口气。跪着的人鸦雀无声,唯有蝉在殿外的树叶上滚动着喧嚣,一股浓烈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起。
      “哈,顶!”是个小孩子的声音。翼嗣君趁着妈妈不注意,爬起来。他感到这个舞剑的伯伯真的是太好玩了,便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挥动,嘴里也嚷嚷着。
      东王立刻察觉到了,他眨动着独目,转到出乱子的方向。
      小小的翼嗣君在一群跪着的大人中间,灿烂的笑着,双脚一蹦一蹦,显得非常醒目。无数只来自四名八方的眼睛同时盯在他的身上,所有的目光均是恐惧万状。
      “是七弟的儿子!”尽管是第一次相见,东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小子,居然长这么大了,和七弟还真是像呢!”
      是的,就连那种直率而坦诚的神气,都和他的七弟一模一样。东王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随即回忆起几年前与翼王第一次相见的情形。七弟那时气概就大得很,与他的年岁全然不符,但相处得久了,他偶尔也能发现那个十八岁少年在不经意间流露的的纯真。想到这里,他右颊的酒窝陷的更加深了些。不能不说,如果是演戏的话,他这可是穿帮了。
      “他多大了?”杨秀清记得翼嗣君的年纪要比自己的二儿子小,“怎么这么大的个?”他又是替七弟高兴,又有点隐约的嫉妒。
      翼嗣君迎着这个面目和善的伯伯,也想回应他一个同样善意的笑容,但他被醒悟过来的母亲一把拉了过来,一只温润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翼嗣君不服气的挣起脑袋,母亲的面容是那么的严肃,他感到自己闯祸了。
      “秦日纲帮妖,陈承瑢帮妖,”
      黄蕙卿猛然抬起头,她清清楚楚的听到天父一字一句的说着:“放煷烧朕城了矣,未有救矣!”
      天呀,这是怎么了,她向左右环顾,只见所有的人都低压着脑袋,黄蕙卿慢慢的低下了头。
      “朝内诸臣不得力,未齐敬拜帝真神!”
      这两句话敲打在众多跪着的人头顶,所有的人面目上都是沉默和恐慌,但他们的心中是否因此而腾起了铤而走险的杀机呢?
      陈承瑢跪在下面,他清晰的从天父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陈承瑢慢慢的抬起头,杨秀清的独目被大黑晶眼镜遮挡着,什么也看不清。陈承瑢哈下腰,继续以刚才那种卑微的姿势跪着。他的心一横,本来慌乱的心思反而镇定了。
      “朕回天去也!”杨秀清有些索然无味的喊了一句,他的身体重重的向后一仰,倒在一张藤椅之上,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一样。
      人们跪在下面,沉默的等待着东王从天堂中归来。他们所有人的腿都跪得酸了,却都不敢有丝毫的移动。翼嗣君想抬起头,却又让他的母亲摁下去了。
      东王终于从天堂回来了,他从藤椅中起身,神采奕奕,让人信服他刚刚领略过天堂的美景。他又带着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笑容看了一眼翼嗣君,然后肃然令大家回去。

      时近八月,天京城依旧没有凉快起来的意思,雨还是没有下一星半点。石头城里的老人们都说,五十年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大旱了。
      翼王府。
      黄蕙卿放下笔,把刚刚写了几个字的豹纹信纸团成一团,随手丢到桌下。她强笑了一下,开始重新考虑如何措辞。现在城门口盘查来往的书信越发严密,用隐语?她摇摇头,还是不要给丈夫添麻烦了。
      “亚达,”黄蕙卿在心里呼唤着丈夫,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辞通知他现在天京城所发生的一切。闷热的天气令人窒息,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黄蕙卿感到薄薄的衣衫几乎全被汗水浸透了。她站起来,准备到院子中透透气。
      当她快步走到门前,却猛地停住脚步。天呀,她暗笑自己一定是被闷热的天气搞得昏了头,居然敢把这么危险的纸片留在书房。
      黄蕙卿看了看窗外,女侍卫还依着她的吩咐笔直的站在檐下。她心里略微松快了些,急忙把所有的窗户紧紧关上。蝉声被隔断在窗外,虽然屋内依旧闷热,她却似乎感到了一丝安全。黄蕙卿定定神,把刚刚扔在桌子下面的所有纸团都展平,然后掏出一个火折子。
      她打着了火,火苗很快撺了起来。在因门窗紧闭而显得有几分阴暗的屋子里欢悦的跳动着,竟然映得黄蕙卿一向端庄瑞丽的面庞显出了几分的诡异。
      几张浸满翼王娘爱意的信纸被魔鬼手指般扭曲的火焰缠绕着,最终连同其中的秘密一同化为了灰烬。黄蕙卿吹了吹,最后的余烬密密麻麻的暗红着,发出几声暗哑的碎裂声。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把纸灰用毛笔敲碎,“好了,这下就是天父下凡,也不能看到了!”黄蕙卿站起来,心头轻松了一些。她推开门,吩咐女侍卫扫走。
      黄蕙卿走在院子中,没有风,树叶垂丧着,没有下雨,空气依然延续着凝滞和迟涩。她穿过小桥流水,转过一道回廊,一阵象牙麻将清脆的撞击声清晰的传来。
      她驻足侧耳细听,那声音里还间或夹杂着几声笑语,似乎是翼王的侧王娘们和孩子们。
      她从假山后走出,果然看见庭院中四名翼王娘在凉亭里面搓麻将,另外两名翼王娘则凑在一起话家常。孩子们都在不远处玩的正高兴,他们的母亲们也就干脆把他们丢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腰和袖口都要再收收!”钱氏的声音甜糯清脆,黄蕙卿看见她兴高采烈的连说带比,俏丽的脸庞显得红喷喷的。钱氏未曾生育,脚步轻盈如同少女,她尤其得意自己的细腰,自信全天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条来。
      “是在讲新衣裳的裁剪吗?”黄蕙卿想,“她们昨天才从东王娘哪里绞了样子,据说是最新的苏州款式。”
      黄蕙卿宽容的笑了笑,把头转到孩子们身上,略略一看,真是又气又乐。只见自己的儿子,小小的翼嗣君让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跪在青石板的地上,站在他们前面学东王的独门绝技——天父下凡呢!
      黑胖胖的翼嗣君穿着件短襟的布坎肩,小短裤,光着小脚丫,手中舞动着一根刚刚折下来的树枝,口齿不清的叫着:“左来顶,右来顶——”
      三名同样黑不溜秋的弟弟仰着头,张大了嘴巴,有的孩子的口水都掉到青石板上了。他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哥哥。那翼金小的还跪不好,四肢摊开,趴在四个哥哥的光脚丫后头。
      黄蕙卿哭笑不得,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几名侧王娘这才发现她,急忙起身迎接。她们发现大娘的脸上是少有的威严,她也没有说什么,却不由得令她们惭愧。
      黄蕙卿不由得心生歉意,她们都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呀,自从进了翼王府可没有跟着翼王少吃苦受累!
      “姐姐,我们打着玩的,没有耍钱!”李氏讪讪的说着。她偷眼看着大娘,只见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黄蕙卿不想说什么,因为现在天京城的形式实在是外松内紧,但这些是不能告诉她们的。
      几名侧王娘又尴尬的搭讪了几句,便都抱着各自的孩子,收拾东西告辞离去。院子中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天父”,他的心中老大不高兴的。因为他本来计划着要让妹妹一会装天王的又正月宫赖氏,要尤其教训她的。
      母亲向他走来,小“天父”于是忘了这一切,他扔掉手中的树枝,双手张开扑向母亲。但是他的屁股上挨了结实的一巴掌。
      “好的不学,傻不傻呀?”
      翼嗣君大哭起来,他倒不是为了挨打而哭泣,却是因为母亲说他“傻”,小孩子的自尊心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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