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佘惠敏

4、惊艳

　　4．惊艳
　　开始行动是取得成功的第一步。
　　朱小樱的勇敢举动获得了在远处旁观的舍友们的一致叫好，为了奖励她走出的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步，她们三人商量出了一个让朱小樱在高风起面前隆重亮相的计划，并为此做了周密的准备。
　　这个学校的校庆是在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于悠游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本来正在为校庆的活动计划伤脑筋，这时见了小樱和风起在一起的样子，不由得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公私两便的法子，罗束素和陆念则为这个法子作出了补充和完善的贡献。这个法子具体来说，就是让摄影协会组织成员拍摄校园学生活动的风貌，在校庆时用展板展出，也就是说，要创造机会让高风起拍朱小樱溜旱冰。本来这个法子也没什么出奇，以前的校庆都有类似的展板，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们决定给这次的展板加些新意——这次的摄影不再是单纯的学生活动和校园风景，而是要求拍出故事和人物来。在公，这么做可以增添新意提高收视率，在私，这样的要求必然会大大增加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接触机会。拍照，不再是惊鸿一瞥的邂逅，而将成为眉来眼去的追随。日久生情的概率，在这样的小小改变后，将会有实质性的提高。
　　为了不影响即将到来的五一长假，一向慵懒的于悠游也加快了工作效率，三天后，也就是公元2007年的4月25日，为校庆拍展板的任务已经分配到摄影协会的各个主力成员身上，高风起也毫无悬念的被分到拍轮滑协会活动的任务。理由很简单：高风起技术最好，而轮滑这种活动，既因高速而难于捕捉，又因优美而易于出彩，正适合高风起这样的大牛一显身手。
　　高风起听到这个任务也觉得有趣，打听到轮滑协会的日常活动时间和地点以后，二话没说，背起相机，就去了学校的东大操场。
　　这时太阳西斜，阳光渐渐由银白变做金黄，东大操场一隅的水磨石场地上，二三十个穿着轮滑鞋的学生正在练习压花、倒滑、旋转等各项基本动作。远远看去，在繁茂浓密的几株大树边，他们年轻矫健的身影穿梭来去，被夕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恍若神话里偷下凡间的精灵。
　　高风起打开相机。
　　喀嚓喀嚓，拍了几张全景。
　　他继续走近。那些学生的身影在他镜头中愈发层次分明起来。他们中有逍遥的散人，不做什么花俏的动作，只是乐此不疲的倏忽来去，享受速度带来的快感。他们中有笨拙的初学者，跌跌撞撞，要人搀扶，彷佛蝶化前的茧，蝉鸣前的蜕。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些已经可以熟练滑行目前正在练习花样的学生，他们一次一次的重复某些动作，前进后退，左旋右转，扬腿展臂，一边练习一边嬉闹，不时发出愉快的大笑。
　　喀嚓喀嚓，这回是中景。
　　高风起越走越近。镜头中的人物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一个人。
　　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一个人。在这样的群体活动里，很难在画面中把一个人从人群中剥离开来，但是在高风起的镜头中，这个人显得如此特出，以至于无论她是处在画面的中间还是边缘，无论她身边有多少人遮挡抢镜，她都能把人们观看画面的目光迅速吸引过去，成为无可争议的主角。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舒展自然，矫健大方，那种动态的美感散发出一种无可替代的魅力，牢牢的吸住周遭人群的注意力，令人目不错睛，生怕漏掉了一分一毫的精彩。
　　喀嚓喀嚓，这回是近景。
　　高风起走得更近了。镜头里可以清晰的拍下她舞动的发梢，挥洒的汗珠，以及纯净的黑眼珠中流露出来的那种肆意飞扬的神采。她正在给其他的学生示范一个高难度动作，神情专注，姿态轻松，修长的身躯弹跳力惊人。她在半空中曲折旋转，接着身姿一顿，平稳落地，继续旋转三周。旋转到第二周半时，她突然直视镜头，眼里露出困惑和不知所措的神情来……
　　于是，她摔倒了。
　　喀嚓喀嚓，这回是特写。
　　高风起把相机从眼前移开，微笑着挥挥手，冲着刚摔了个屁墩正要爬起来的朱小樱打了个招呼——“嗨！”
　　朱小樱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要到明天，等我们准备准备，穿上漂亮点的衣服再拍。”
　　高风起笑着说：“已经很漂亮了。今天的阳光很好，你们的动作姿态都很自然，等你们都准备好了再拍未必能有这么自然。我都拍好了。”
　　朱小樱摸摸自己支棱着的短发，嘟着嘴说：“头发是乱的。”
　　高风起说：“这样更有动感。”
　　朱小樱低头瞅瞅自己的长袖T恤和破牛仔裤，皱皱鼻子说：“衣服是破的。”
　　高风起笑：“这样更嬉皮。”
　　朱小樱苦笑：“你不会连我摔跤都拍了吧？”
　　高风起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拍了，这样才能满足既有人物又有故事的要求嘛！”
　　朱小樱心中乱叫：天啊天啊，怎么全都弄拧了呢？这哪里是日久生情，这分明是趁你病取你命嘛！我好端端的旱冰王，被拍了这么糗的照片贴到校庆展板去，一世英名不就荡然无存了么！小樱啊小樱，为什么你看见他就心烦意乱就摔跤？真是太没出息了。
　　高风起看看她满脸沮丧的面孔，那种显而易见的孩子气的懊恼神情让他心中一软，他软语安慰：“这样吧，你们继续玩，就当我不存在，要是见到好的镜头，我还是会再拍几张的。”
　　高风起把自己藏在梧桐树的密影里，尽量不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轮滑协会的日常活动，长长的镜头一直追随着朱小樱跃动的身影，直拍到太阳隐没、光线不够为止。
　　在一圈长长的旋转之后，小樱蓦然发现，高风起藏在树下的身影不见了。
　　他悄悄的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
　　本来还想晚上请他吃冰淇淋顺便求他把摔跤的照片删掉的，怎么就这么悄没声的走了呢？小樱看着那棵浓密的梧桐树，怅然若失，歇了一会，抬起头来对大伙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自己练习吧，我回宿舍去了。”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宿舍，舍友们正兴致勃勃的给她挑衣服。于悠游一见她进来，就说：“小樱，搞定了，摄影协会的会长说，高风起已经答应去拍你们轮滑协会的活动了。快试试这条裙子，明天保准晃花他的眼！”
　　陆念抢着说：“裙子不适合运动穿，还是试试我的花摆小背心吧！”
　　“别忙活了，他都已经拍完了！”小樱耸耸肩，大叫一声：“啊啊啊～为什么泡帅哥这么难，为什么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为什么他从来不肯按我们定的剧本走！”
　　于陆罗三人见到小樱抓狂的样子都吓了一跳，问清楚傍晚的情况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罗束素说：“你可真是，平常都不摔跤的怎么这次就摔了呢？好端端的言情片就这样变成搞笑片了！”
　　陆念说：“小樱，你不能这样，你要把持住，不能看见帅哥就摔跤啊！本来我们的设定是让他惊你的艳，这下倒好，弄成你惊他的艳了！”
　　于悠游则摆出一副厚道的样子安慰她：“小樱，还不算太糟，最起码，他的镜头是主动对准你的，虽然摔了一跤，但搞笑言情也能勉强算言情嘛！”
　　小樱被三个舍友的取笑弄得哭笑不得，渐渐的也就丢开尴尬和沮丧，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经过舍友们一晚的鼓劲和打气，第二天中午，小樱终于鼓起勇气给高风起发短信问他在哪，说要实践自己一周前的承诺，补偿他上次划卡请客的红烧排骨，请他吃一次冰淇淋。
　　高风起的回答礼貌而疏离：谢谢，没关系，你可以不用破财的。
　　小樱对着手机上的回答伤了一会神——他喜欢我么？从今天的回答看，他是不喜欢我的，否则不会这样拒绝我。他不喜欢我么？从昨天的表现看，他应该是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否则不会用镜头一直对着我。
　　她觉得很困惑，又不想马上向舍友求援，如果恋爱的每一步都要人帮忙的话，就不是自己的恋爱了。于是她开始设想于悠游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说。
　　“男人心，海底针，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不对，这话太模棱两可，不是于悠游的风格。
　　“他喜不喜欢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他，所以美女上吧，拿下他！”不对，这话太勇猛，像陆念的风格。
　　“很简单，不管他喜不喜欢你，想办法让他喜欢你不就行了？”对，这才是于悠游的风格，确定目标，分析目标，然后解决目标。
　　小樱想到这里，又给高风起发了个短信：给个面子嘛！要不你帮帮忙把昨天摔跤的照片删了，我就不请你吃冰淇淋了好么？
　　高风起很快就回了短信：那还是吃冰淇淋吧。晚8点，南门北极甜品屋。
　　小樱举着手机开心的跳起来。成功了！北极甜品屋，那可是情侣们必去的学校周边十大谈情圣地之一呢。
　　到了晚间，小樱洗了澡，顶着一头短短的乱发，穿上白色短恤米色中裤，脚蹬一双卡通帆布鞋，配上白底彩纹运动长袜，披一件漂亮的鹅黄色裙摆式薄风衣——可怜的孩子就算恋爱了也不习惯穿真正的裙子，蹬上那辆破自行车，开开心心的去甜品屋赴约。
　　一路碰见许多熟人，个个都诧异的望着她，有的吹口哨，有的微微笑，贫嘴的阿都见了她劈头就问：“小樱你打扮得这么隆重，有什么大事发生？”
　　“哪里隆重了？明明就是普通大学女生的打扮嘛！”小樱忍不住后悔自己平日风头太劲，在校园里认识的人太多。
　　“相对于你平常普通大学男生的打扮来讲，这种普通大学女生的打扮就算是很隆重了！”阿都的直言不讳，让小樱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不打扮的话达不到勾搭的目的，可略一打扮又让这种目的显得太过明显，打扮还是不打扮？这真是个难题。
　　小樱忐忑不安的来到北极甜品屋。甜品屋里早坐了几对情侣，所以百无聊赖一个人在窗前座位上等的高风起显得分外扎眼。他并没有像通常等人的男生那样东张西望，而是自得其乐的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甜品屋里温暖的米黄色灯光打在他身上，把他俊朗的五官勾勒得愈发俊朗，把他修长的手指渲染得分外修长。
　　小樱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骑车骑得太快，还是因为现在太紧张。她站在窗外，隔着玻璃看他，忍不住抬起手，按到玻璃上，手指轻轻的滑动。她多么希望玻璃消失啊，这样她就可以真正触到他的脸，而不必隔着一层玻璃遐想，她多么害怕玻璃消失啊，这样她才可以跟他这么接近，而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抬起头，看见小樱，愣了一下，接着就笑起来，作出招呼她进来的手势。
　　小樱只觉得脸上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绕着手，磨磨蹭蹭拐进大门，走向高风起对面的座位。
　　坐定之后，她还是不敢抬起头，红着脸，扭着衣角，像一个刚刚被老师抓到的在课堂上睡觉的小学生。这时高风起的笑声传来：“喂喂喂，不就是偷看我涂鸦么，不用这么不好意思吧？来，这是甜品单，喜欢吃什么点什么，我已经点了个双球冰淇淋。”
　　原来他只是以为自己在偷看那张纸么？小樱一下子轻松下来，又觉得有些微的失落。她笑着点了个香蕉船，然后咬着那支点单的小铅笔问他：“你画的什么？”
　　高风起大笑：“没看见最好，我的画工太差了！”又奇怪的问，“你看得那么认真，都没看见我画什么？”
　　小樱摇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你发现了。”
　　高风起狡黠的笑：“其实我在画你。”
　　“啊？”小樱张大嘴，脑子被这突然的打击弄得一片空白，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这话什么意思？可以算他的表白么？
　　高风起见小樱惊讶的样子，乐滋滋的说：“那个校庆的展板，轮滑协会的活动，我准备用你的照片为主，刚才正在琢磨如何排版，所以也算是在画你吧。”
　　原来是照片排版，小樱只觉得自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心里忽悠忽悠的也不知道几上几下了。说到照片，她的脑瓜才活过来，哀求说：“别的我不管，摔跤那张一定要删掉。”
　　高风起摇摇头：“那张可不能删。放心吧，你摔跤都摔得那么帅，贴出去也不会影响你的轮滑王宝座的。”
　　小樱都快急哭了：“上次撞摔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摔跤那张照片也不是我拍了放上校园网的，不能这么公报私仇啊！”
　　这时冰淇淋上来了，高风起一边搅着手里的冰淇淋，一边得意洋洋的说：“嗯，我就是要一边吃着你的冰淇淋一边公报私仇。”
　　“你！”小樱一时气结，觉得高风起也没原先看起来那么可爱了，狠狠的用勺子戳着玻璃皿中的香蕉，气嘟嘟的说，“小心眼！”
　　高风起懒洋洋的笑：“别生气，你那张摔跤的照片真的不难看，相信我。”见小樱不理他，又笑嘻嘻的说：“奇怪，大家都说朱小樱是本校最不注意个人形象的女生，看来传闻有误啊！你今天衣服就搭得很漂亮，而且还这么执着于那张摔跤的照片。”
　　那天晚上，朱小樱好说歹说，都没达到让高风起删掉照片的目的。至于她的另一个目的——泡帅哥，已经在不断的争执中让她忘个精光了。最后，她气呼呼的从甜品店走出来很远，才想起自己忘了付帐，赶紧转回店里，又发现人去座空。店员说，高风起已经付过帐走了，小樱这才发觉，自己又一次让人家请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