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战高卢》白云青枫

31、萨伏依公爵

　　菜肴十分美味，在消灭了一只鸡腿和两块牛排之后，狄安娜才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放下餐具，忽然问道：“您为什么不吃，您在菜里放了什么？”

　　她的语调陡然升高，脸色却沉了下来，布雷斯男爵有些意外，他探身拉住她的手，“情人的眼泪，忘忧草，吐真剂，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女巫的媚药。我希望这足以让您说您已经爱上了我，而且，还可以让我的眼睛，再也离不开您。”

　　“布雷斯先生……”对面的姑娘瞬间松弛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睑，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为她刚才不经意间冒出的邪恶念头。

　　“不过，我的确有些好奇，在罗马，或者佛罗伦萨，那些太太小姐们总会推辞侍宴男仆送上来的各种肉食甜点，把自己的胃口说的像一只小鸟，仿佛每天只要调调情，跳跳舞，交换一下小道消息，她们就满足了。”

　　“哼，那是她们根本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样的感觉，”狄安娜突然抬起头，语调中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蔑视情绪，“当他们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挥霍着食物和美酒，与此同时，又有多少不幸的人蜷缩在阴暗处忍受着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

　　“亲爱的，我想我们扯远了，难道您会体会过饿肚子的滋味？”男爵越发觉得奇怪，不禁问道。

　　“那倒是，没有……”狄安娜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是这样，我们的索菲亚姐姐，就是，她是克洛德姑姑的女儿，她经常去看望巴黎城里的穷人，有时会告诉我们一些事。”

　　她的眼神有些散乱，布雷斯男爵拉着她的手，忽然不想再追问下去，“其实我只是觉得，跟那些装腔作势的女人相比，我更喜欢坦率一点，胃口好，总不算是个缺点，至少此刻，会让我觉得家乡的美食，很对您的胃口。”

　　“您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众多女士感兴趣的都是跟您一起晚餐，而我，却把更多的兴趣，放到了食物上面？”
　　“差不多吧，你刚才吃东西的样子，的确很专注。”

　　狄安娜笑着推了他一把，方才持续的紧张气氛终于消散了。布雷斯男爵顺势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您瞧，夜晚的星星多美！”

　　低垂的夜幕，繁星如同一颗颗坠在天鹅绒穹顶上的钻石，触手可及。狄安娜抬眼望向布雷斯，“我还以为，您感兴趣的只有美女和美食。”
　　“人类像草木一样生长，被同样的天空赋予盛衰，所以，我喜欢流传久远的文明和历经万年的星辰大海，星星的光辉亘古不变，可以引领国王的权杖，同样照亮佃农的草房。”

　　“那么大海呢，既然您自诩一往无前的水手，您心中的大海又是什么样子？它是像涅柔斯一般奔涌希望的波涛，还是任由福耳库斯挑动妖媚的巨浪？”

　　“我十六岁的时候，偷偷跟着一艘商船从那不勒斯出发，经过叙利亚和地中海东岸，来到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最终到达波斯湾。从那里再往前，可以换船驶向印度和中国，不过很可惜，船一靠岸，我刚刚跳下甲板，就被我父亲派去的侍卫们抓回去了。”
　　“这并不妨碍我感受大海的力量，刚刚出发的时候，我最喜欢躺在甲板上享受充足的日光，地中海犹如每秒都在变换的乌托邦梦境般引人神往 ，那些散落如珍珠般的群岛都蕴藏着古老的传说，吐纳着浪漫的气息。”
　　“不过，这样的幸运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刚刚抵达希腊爱奥尼亚海的时候，遇到了罕见的地中海飓风。整天整天的下着雨，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飓风掀起的浪头几乎高过了桅杆，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惨白的浪花覆顶而下，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样的感觉。船上每个人都用绳子把自己和船舷的栏杆绑在一起，即使如此，每天还是会有人被大海吞噬。我眼看着大副被抛到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半空中闪过，一瞬间就把他咬成了两截……那真是个噩梦，他的上半身一直被绳子拖着，直到那些鲨鱼……”

　　头顶的声音忽然低了，狄安娜下意识的握紧了与她交叠的那只手。

　　“他系绳子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还跟他说不应该留的那么长，可他固执的坚持不能让该死的绳子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布雷斯继续说道，声音很轻。

　　“当时你是不是觉得，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狄安娜自己也未曾发觉，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那并非幸运，费尔南多为了救我，被海浪卷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曾是我外公的贴身男仆。他教会了我如何做一名水手，他还在出发的前一秒，让人把我的行程转告了我的父亲。”

　　“抱歉，之前说要你一同去游历米兰，罗马，佛罗伦萨，可能并不是个好主意。”

　　布雷斯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我的公主殿下，费尔南多一定不希望他舍命救下的人，打算一辈子都龟缩在城堡里度过余生。我喜欢冒险，也不打算停下脚步，沉睡在世界各个角落里神秘的未知世界，一直是我的动力。”

　　狄安娜仰起脸，这个男人只穿着一件简单的亚麻衬衫，领口敞开，黑发毫无束缚地在夜晚的风中飞扬，他脸上的线条坚毅而骄傲，只是黝黑的眸珠里带着浅浅的哀伤。她仿佛看到风暴肆虐的大海上，巨浪倾泻而下，他正紧靠着桅杆收起风帆，凝视着罗盘辨别方向，一场足以摧毁人心神的大风暴，或许正是他不同寻常的成人礼。

　　“亲爱的，总有一天，我会带领一支队伍，沿着马可波罗留下的足迹，翻越帕米尔高原和无边的沙漠，到达阿富汗，楼兰，然后是中国，去见证古老的东方文明。”

　　“然后呢，拜倒在一位东方公主脚下，求她做您的新娘？”

　　布雷斯男爵忽然低下头，深邃的眼眸中慢慢溢出几分促狭的笑意，“我的公主殿下，我想我在您的话中听出了嫉妒的味道。”

　　“嫉妒，为什么呢？”狄安娜很骄傲的挺起上身，与男爵的目光平视，“听说东方有一妻多夫的迷人风俗，您可以在东方公主的后宫里，每天等待她的驾临和宠幸，或者和其他的标致男人讨论一下，该如何取悦你们共同的……”

　　没等她说完，唇已被封住了。被她调侃的骑士生气了，毫不留情的把她揉进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狄安娜有些不满的呜咽了一声。

　　“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新娘！”逼近她的那双黑眼睛里盛满促狭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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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晨光，似乎比巴黎来得更早，朝阳透过浅米色的窗帘，照在客栈房间里唯一的大床上。
　　布雷斯睁开眼，似乎听到窗外有嘈杂的响声，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狄安娜，披上衣服，谨慎的拉开窗帘的一角……

　　萨伏依公国的骑士们一字排开，整齐的在客栈窗前列队，为首正是他的卫队长埃曼纽尔男爵。他苦笑了一下，然后打开窗，对着他的绅士们挥手致意。

　　随即敲门声响起，他的贴身男仆捧着簇新的衣服，镶着钻石的襞襟，恭敬立在门口。

　　“公爵大人，欢迎您回家！”站在贴身男仆旁边的城堡管家，一丝不苟的向他鞠躬。

　　布雷斯男爵，或者说被识破身份的萨伏依公爵大人，忽然觉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