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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塔罗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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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在城堡举行的盛大舞会上,萨伏依公爵正拥着他的未婚妻翩翩起舞。
公国里所有被邀请的贵妇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的大人竟然选了个女仆做公国的女主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他们用挑剔的眼光,仔细打量着舞池中的女郎。她虽然自称是个女仆,却没有任何谦恭怯懦的态度流露;她与公爵大人并肩而立,举手投足间就像个女王。各位贵族夫人小姐们虽然吹毛求疵的评判着她略显男性化的线条,却止不住开始嫉妒那些点缀着她礼服的华丽宝石。
“公爵大人竟然被这个卑贱的小妖精迷住了!”她们禁不住在心中腹诽,表面上却展现出最恭敬羡慕的笑容,说着最情真意切的恭维话。
“亲爱的,你真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了。”萨伏依公爵忍不住称赞他怀中的女郎。
“恐怕,在场女士们迷人的笑容之下,都在暗自咬牙切齿,不明白他们英俊的公爵大人为什么被一个女仆拐走了?”狄安娜一边欣赏着他一双长腿的无比的魅力,一边忍不住出言揶揄。
“不要这么刻薄,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巫。”两个人身形交错,公爵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垂。
狄安娜不甘示弱的伸出手指,勾住了公爵的胸前的蓝宝石纽扣,“小女巫正打算施个魔法,把我们两个人瞬间送到托斯卡纳,种花,酿酒,出海,把一生都浪费在自由的山谷里。”
公爵拉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那可真是,太妙了!我的弗兰西斯表哥,是罗马的红衣主教,我想他可以说服教皇,亲自为我们主持婚礼。”
天边的红云飞上女郎的脸颊,她脚下的步子似乎漏了一拍。公爵却异常开心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步出了舞池。
“美丽的小姐,能赏脸请您跳下一支舞吗?”
一个年轻的骑士走过来,挡住了贝阿特丽齐的视线,她有些懊恼的转过目光,原来是尼斯的孔特男爵。
“多谢阁下的盛情,”她的脸上露出柔美的笑意,“不过很不凑巧,我的脚崴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男爵先生失望的离开了,贝阿特丽齐再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公爵大人正拉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仆,窃窃私语。他仿佛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她开心的笑着。他望着她的眼神,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的世界有瞬间的崩塌,为什么,为什么她从六岁起就被家庭教师严厉教导必须遵循的良好美德,为什么她按照西班牙宫廷的礼仪刻苦锤炼自己而造就的端庄仪态,从未博得公爵那样的目光?
从早到晚,他充满眷恋的眼神,只给了另外那个人。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上一句话,而她刚刚学会的西特琴,也根本没有机会弹给他听。
为什么,她期盼已久的重逢,却并不被命运眷顾?
又一个年轻人走上来邀请她跳舞,贝阿特丽齐依旧态度温和的拒绝了。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葡萄酒,她的脸上含着笑,目光追随着公爵大人。
葡萄酒的酸涩慢慢渗入心里,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她突然想,在所有人眼中,她的温柔和顺以及谦恭有礼都是为人们称赞的典范,完全不像那个被包裹在女王华丽外衣下的小女仆那般狂妄浅薄。
“我的大人,可以邀请我跳一支舞吗?”半醉的贝阿特丽齐终于走了上去,温柔的蓝眼睛里蕴藏着期待的意味。
“我亲爱的贝阿特丽齐,”公爵笑容俊朗,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刚才孔特男爵有些沮丧,说你崴了脚,现在好些了吗?”
“我是在想,我只想,邀请您跳支舞。”贝阿特丽齐目不转睛望着他,仿佛在给自己下个决定。
“贝阿特丽齐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一定是想把最动人的舞步献给公爵大人,您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狄安娜斜睨着那对绿眼睛,忽然在一旁开了口。
“不过呢,”她忽然又换上一副痴缠腔调,手指勾住公爵衬衣袖口的花边,“可别让我思念你太久,只跳一支舞,就一支,就要回来陪我。要不然,我就会答应埃曼纽尔男爵和图卢兹伯爵的邀请,陪他们一直跳到天亮。”
她的手指一直与他纠缠在一处,迟迟不肯松开,痴痴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勾人魂魄。萨伏依同样不依不舍,他把她的手举到唇边印下一个吻,才慢慢放下走开。他一边挽着贝阿特丽齐步入舞池,一边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布雷斯堡到尚贝里,他爱上的那个狄安娜,竟然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娇憨顽劣,又调皮得可爱,更让他怦然心动。
贝阿特丽齐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她才不屑于用这种轻佻的口吻勾引公爵大人,她对自己说。只要乐声响起,她一定能用自己出类拔萃的舞姿引起他的注意。
她的公爵大人依旧是那副高大挺拔的仪态,风度翩翩引领她在美妙的乐声中徜徉,达官显贵们都站在一旁,贝阿特丽齐把自己融化在音乐的节奏中,用她能做出的最优雅曼妙的姿势旋转飞舞,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公爵大人,上一次你送给我的那本拉丁文的但丁诗集,我现在能背出一大半。”舞步交错,两个人面对面。
“哦,贝阿特丽齐真是个好学的姑娘,你的家庭教师也很好,我会跟管家说一下,给她的报酬加倍。”
公爵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赞许,可是,可是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话。很多年之前,公爵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吟诵维吉尔的诗篇,那情景她记忆犹新。
于是,她一转身,随着他的手臂牵引,旋转到他怀中如天鹅般低头而立,依偎着他的肩膀柔声念道:“为何俗世肉身,生于泥土,能够如此纯洁,如此美丽?祂又看了一眼,并对自己暗暗宣誓,是上帝借这形体谋划着尘世的新生。”
是但丁的《新生》,萨伏依伸展臂膀让“天鹅”再次旋转出炫目的曲线,“她的肤色皎白如珍珠,匹配这美女足够光彩照人,又刚好纷缊合宜。”
他竟然在配合她,贝阿特丽齐开心的差一点叫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热,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她是造物之手能成就的最高形式,照此标准,世上诸美为自己命名。”
“她的秋波顾盼,无论朝何处移动,爱神的魂灵都熊熊燃烧如烈焰,刺穿所有不禁凝眸注视者的眼,并且蔓延,直抵每颗深邃的心宫……”
公爵的低沉嗓音变得温柔而婉转,贝阿特丽齐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不已。一曲终了,她迫不及待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那璀璨迷人的眸光却并未发觉她的异样,只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掠过,毫不闪避的望向了那个女仆站立的方向……
几个年青的贵绅正围着狄安娜大献殷勤,他们虽然不如卢浮宫里的爵爷们举止风雅,却也是难得的活泼俊朗,其中一个正拿着一副塔罗牌,给她算命。
狄安娜抽出三张牌,摆成圣三角牌阵。艾曼纽尔男爵慢慢翻开左上角的一张,月光下龙虾从水中爬出,向月亮女神走去,它要选择远方的两座高塔中正确的一座,因为那座高塔是觐见月亮女神唯一途径。
男爵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充满挑逗的意味,“月亮牌,跟您的名字正好相配。不过它代表着迷惑、困顿和不安。月亮是与精神世界的桥梁,月赢月亏象征着转变,在幸福之时,人们总会担心不幸的到来。这张牌还代表着感情,夫人,您很敏感,动荡的爱情,迷茫的情人,哪个会更让您更加心烦呢?”
“恰恰相反,男爵先生,更大的挑战才会让生活更加有趣。”狄安娜懒洋洋的回敬,她指向下一张牌,“难道让您不想让我看看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男爵手指翻动,切出一张恋人牌。牌面中一对男女在天使的召唤下走到一起,阳光普照,充满了幸福的感受,但其背后却是希望之树和毒蛇盘踞的禁果之树,代表着考验与选择。
“啊哈,”艾曼纽尔男爵禁不住一声赞叹,“亲爱的月亮女神,您既有灵感又有天赋,这张牌就是对爱情最好的诠释,我仿佛看见您的灵魂和□□都充满对爱的渴望。”
狄安娜对他的奉承微笑不语,眼光却越过他的身体,望向远处。果然,有个人走了上来,拍了拍艾曼纽尔的肩膀,“男爵先生,您这会算命的天赋才真的让我大吃一惊,让我来看看这最后一张牌,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公爵修长的手指伸出,态度潇洒的翻开最后一张--------
那是一个双手反绑,被倒吊起来的勇士,他头上已经出现了隐约的天使光环。被旁人认为无比痛苦的姿势,他却一脸安详,因为将他吊在十字架上的并不是绳索,而是他自己的心……
“倒吊者,象征着信念与自我牺牲。”艾曼纽尔男爵的声音莫名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