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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忽闻边烽起狼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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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颜趴在行军的帐篷里,狼狈地挺起背,看了看身旁趴着的一排士兵,笑着道:“宣离兄,你看他们趴在那里样子真好看,不知平日被打了多少次才这样习惯。”
裴洛困倦之极,只是背上的伤一直火辣辣的,怎么也不能入睡,闻言也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林未颜嘴上刻薄了一阵,见没人理他,也就无趣地趴下了。隔了片刻,只觉得有人戳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见是那个和裴洛比箭的傻大个,便哼了一声。
那人见他转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哎,我是粗人,也不会说话。不过刚才事情,想了想,的确是我们不太,那个,不太对。”
林世子看了他一阵子,别过头淡淡道:“算了,本公子一向大人大量,不同你们这些人计较。”
静静地趴了一会儿,正开始犯迷糊,忽听有人撩起帐篷的幕布走进来。
林未颜一动,痛得倒抽一口气,极力地不动声色。
只见进来的是秦拓,身上铁甲未卸,步履之间衣甲轻响。
裴洛撑起身道:“不知秦兄有何事。”
秦拓站在他们身后,低声道:“等林兄和裴兄的伤好了以后,来先锋军下报到。这是傅帅的意思。”他稍顿了一顿,又道:“还有,薛兄他们已经在先锋军旗下了,就差你们两位。”言毕,轻轻撩起幕布,衣甲轻响之声也渐渐远了。
林未颜许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笑起来,一笑之下又带动了伤口,就一面抽气一面笑。裴洛被他的笑声扰得受不了,没好气地开口:“我说未颜兄,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平沙镇在玉门之后,镇上的百姓靠着活计和粮食和从北地过来的商人交换毛毯羊肉,一到战事,贸易不通,日子便难过起来。
绛华对吃穿用度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有好的她纵然喜欢,一旦没有也没什么不习惯。她到平沙镇已经有大半月了,非但没见过裴洛,便是关于战事的消息都没有。
她走在平沙镇的路上,感觉这个小镇还是一如往常宁静,除了这里百姓贫苦些外,倒是感觉不到一点战事的气氛。
突然衣摆被一牵,她低下头,只见一团虎皮的毛球正抓着她的衣摆呜呜嗷嗷地低叫。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日收拾了东西,临走前和慕府那些人告别,结果走了大半天却发觉一团虎皮卷在包裹中睡得正香甜。她克制了好久,才没有将它拎出马车丢掉。
绛华无可奈何,只好拎着它的脖子把这一团虎皮抱在手上。
大黄自从来这里,似乎又肥了一点。
她看见街边有卖鸡蛋的,想起大黄对鸡蛋似乎十分喜欢,便想走过去买几个。还没走近,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冲过来,在她身上一撞,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绛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了,低头一看,只见系在衣带边的玉不见了。
这块玉是临走时,绯烟送给她的,说是能活络血脉保平安。凡人对他们来说,身上都有很好辨别的气息。人虽然已经没影了,可是气息还在,她便循着气息走去。
绛华抱着大黄拐过一个街口,发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踮起脚去敲一个宅院的门。她记得这座宅院是一个商人租下的,顿时明了,忙上前两步一把将那个少年拎开。那少年生得十分瘦弱,脸上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他看见绛华,脸上微微有几分心虚,梗着脖子叫道:“你到底是谁啊,快放我下来!”话音刚落,领子上一松,他全然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坐在地上。
绛华手指轻弹,那块玉佩立刻就从小孩的袖子里回到她手上。
大黄叼起玉,满足地抬脚扒了扒胡子。
绛华低下身,和那个孩子平视:“你很急着要银钱么?”
那少年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抬头急促地问:“你可以借给我一些银子吗?不用很多,只好一点点就好,我没有办法……”
绛华点点头:“好啊。”
“呃?”他明显梗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她,“你答应了?”
“……我也没办法,阿婆病成这个样子,又没人收我做事,赚不到银子,我只好去偷了。我发誓,我没有偷过像我们一样穷人的东西,我都是偷……呃,偷你这样的。”少年抓了抓头,往锅里打了一只鸡蛋,“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绛华抱着大黄,微微笑道:“好,我可以借你银子直到你可以做工的时候,然后再还我就是了。”
对面一直披着破毛毯躺着的老人坐起身来,轻声道:“这位姑娘,我和小言真的不知该怎么谢你。”说话的时候,她不停地咳嗽,还挣扎着想给人跪下。绛华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那个叫小言的少年则在一旁轻轻地为阿婆顺着气。
“你刚才说阿婆病了,是什么病?”绛华看了看老人的起色,只见她枯瘦的两颊有几分暗红,时不时咳嗽,似乎病得不轻。
“刚开始是风寒的,但是到后来一直都没有好,还咳得越来越厉害……”小言说起这件事,声音也低了下去。
绛华忍不住道:“拖了这么久,若是肺病,那可怎么办?”
“喂,你以为我不关心阿婆啊?我们根本连下锅的米都没有,还拿什么当诊金?”
绛华拉起他的手,将钱袋放在他手上:“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小言看着手中的钱袋,微微一呆,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绛华看着周围,只见他们住的是一间废弃的祠堂,阴冷潮湿,的确是很容易得病。
阿婆看着她,眼中微微湿润:“姑娘,你是个好心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绛华想了想,抬手按在对方额上,轻轻道:“阿婆,你闭上眼,慢慢吐息,有没有感觉身子暖了一点?”
她的手指间泻出淡淡的紫光,只觉得一股灼热正顺着她的手腕慢慢上移,心口也一阵一阵地发闷,耳边似乎可以听到细碎的嗡嗡声。她不会治疗的法术,在静檀师太那里学的是处置外伤的法子,只好将对方的病痛渡到自己身上,再慢慢化解。
平沙镇唯一的大夫赶来给阿婆把了脉,沉吟良久才道:“看病症是肺病,可是……”他不解地摇摇头:“脉象却渐渐变强,似乎有所好转,这就奇怪了。”
阿婆看着绛华,笑着道:“刚才这位姑娘将手放在我头上,突然就觉得胸闷咳嗽的感觉好像没有了,大概我是会好起来了。”
绛华正有气无力,也想不出怎么辩解,就一言不发。
那何大夫看着她,似乎颇为诧异:“这个,听起来很像苗岭的巫术,姑娘你是哪里人?”
苗岭、苗岭,似乎是齐襄的地界。
她真是有些想笑了,开始因为容貌被当成北燕人,现在又要被看成齐襄人:“我也不定住在哪里,有时候就在不同的地方游玩,只是现在刚从南都过来。”她身上的衣料是南都才有的,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可信。
何大夫临走时说他回到医馆后就会让伙计送药过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小言走到绛华身边,喂了一声:“其实,你就说你是齐襄人,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
绛华正觉得头昏脑胀,也不想辩解,只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拉起来,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塞进手心。
“钱袋还你,欠你的药钱和诊金,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她勉强挪了挪身子,终于感觉好受了些,方才站起身来:“这里太冷,不如你们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小言蹲在她身边,抬手在她额上一探,又缩回手:“你果真是烧坏脑子了,你就不怕我们谋财害命吗?”
绛华低头看着他,想到自己现在情况不妙,说不好会不会突然妖变:“随你罢,我先走了,过两日再过来。”
大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往临时租来的宅院走去。
秦拓拿着名册,翻了几遍,方才奇道:“怎么燕大人没来么?我记得出征时候,他也随着一起来的。”
林未颜在军帐里坐下,懒懒地道:“那燕大人啊,本来是在的,但是才刚出了南都城,就被太子殿下派人给追回去了。”
秦拓一怔,将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我们来看一下路线,探子回报说,北燕大军已经驻扎在二十里外,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同他们交战。”他抬手在地图之上一划:“到时候我们会在这里正面迎战,这里地势开阔,是最好的地方。我们是先锋军,只需直接从中间过去,两旁会有其他人包抄伏击。”
薛延忍不住道:“这样一来,我们肯定是损伤最大的。”
秦拓点点头:“就是这样,所以为了防止有将士临阵脱逃,后面都备了刀斧手,谁往回转了,就直接军法处置。”
林未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到时候有临阵脱逃的,肯定不是我。”
秦拓微微笑道:“那么就是这样了,大家下去准备罢。”
几人鱼贯走出军帐。薛延脸上还有些遗憾:“我听说这位燕大人虽然生得斯文,可是功夫却不弱,本还想着一起拼杀战场的,可惜……”
林未颜也道了一句:“他当日还在议事殿外面说什么他日战场再相见,临到头来还是一句空话。其实那太子殿下何必将人看得那么牢,又不是谁都有这种爱好。”他抬手在裴洛肩上一敲:“你怎的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被毒哑了。”
裴洛淡淡道:“你要让我说什么,我对太子的喜好没什么好说的,和燕大人也一直没怎么深交。”
林未颜长叹一声:“你这么较真干嘛,我们大家也就随便说说图个乐子,你看这军营中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会犯军规,真是生生闷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