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远游》玉箫

2、第二章

　　玉箫静静地看着那个自己像亲弟弟般看待的少年。
　　天地间一片寂静，她只听到心碎的声音。
　　她的目光由最初的惊愕渐渐变为冷凝。
　　“姐姐……”少年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着些颤抖和伤痛。
　　“哈！”玉箫大笑一声回过头去，“阿亚，或许，我当初从战场上救出你，是我一生做过最错误的事情。”
　　她的声音冰冰冷冷。
　　亚特清俊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他握紧了拳头，静默不语。
　　清晨的阳光为所有人镶上了一圈灿烂的金边，玉箫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彻骨。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低头去看，凯特王子嘴角带着虚弱的微笑，目光里满是温柔和爱怜。
　　“凯，我很傻对不对？”她低头，哽咽地自嘲，“我好像从来没做过什么正确的事情……”
　　“不……”凯的声音嘶哑，目光涣散。
　　“凯，不要睡，睁眼看我，凯，求你……”她绝望地抓住他无力下垂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凯微微摇了摇头，带来身体的一阵痉挛。他想要张口，鲜血却猛地从嘴角涌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每咳一下，生命就会减少一分。
　　“不……我们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玉箫终于忍不住地抱住凯号啕大哭，眼泪疯狂地在她脸上流淌，仿佛要流尽这一生所有的泪。
　　“凯，你说过的，你的心会永远为我而跳，你说过的……”她哭着去撕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包裹他的伤口。
　　“凯，我求你，不要走，我们那么辛苦才能在一起……”她崩溃地哭，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姐姐，不要这样……”亚特犹犹豫豫地想靠近他。
　　“你，给我滚开！”玉箫眼睛血红，头也不回地愤怒大吼，声音低沉凄厉，带着无比的恨意。
　　“箫……”凯特王子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
　　玉箫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你不能死……”他的身体渐渐冰冷，死亡的召唤降临了。
　　“凯……”玉箫泣不成声，“我跟你一起走，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把我一个人留下……”
　　“不是一个人……还有卡西，莱丝，安……”凯特王子吐出破碎的词句。
　　他涣散的目光里只剩下恳求。
　　玉箫闭上了眼，血泪在心底流。他是在恳求她活下去！
　　她骄傲的凯，所有的苦都埋藏在心底，这是他第一次求她，竟然是求她活下去！
　　“凯，你是个残忍的人……”玉箫抬起头，唇角勾起凄凉的微笑，“你从来都是先给我希望，然后再亲手把它粉碎……”
　　他浑身一震，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一滴水晶般透明的泪珠溢出他狭长的眼角。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伤心，是吗？凯。”玉箫喃喃地捧起他的脸，轻轻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亲吻他。
　　两个人的血泪混在一起，流进相贴的唇间。
　　死亡之吻。
　　也是诀别之吻。
　　玉箫听见了凯的最后一句话。
　　“……爱……你……”
　　然后，她感到他的唇渐渐冰凉。
　　她颤抖的手抚着他的颈项，那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跳动。
　　“凯，不要吓我，睁开眼睛，快呀……”她仍不死心地抚摸他透出死灰的脸。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蓝色的眼眸储存了如大海般的深情，直直地望着蓝天。
　　他走了。
　　尽管已经目睹太多的死亡与别离，玉箫仍旧害怕得全身发抖。
　　那个疼爱她，对着她温柔微笑的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该怎么办？
　　万籁俱静，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沉重疲惫地跳动。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
　　“啊——”她体内气血翻腾，蓦地仰天长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发泄。
　　她的声音早已沙哑，仿若啼血的杜鹃，带着对世间一切的愤恨和不甘。
　　她披散的黑发向四处疯狂飞舞，惨白的脸上，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整个人就像从地狱浴血归来的复仇使者。
　　“凯……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家……”她呢喃着自语。
　　紧紧抱住凯已经凉透的身体，她踉跄地站起身，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战在周围的亚述人。
　　亚述人静静地，恐惧地看着她。她身上发出的冰冷的杀气刺痛了每一个人的肌肤。
　　玉箫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这种铺天盖地的恨意让她有噬血的冲动。
　　杀光所有的人！破坏眼前的一切！
　　没有了凯的世界，留着还有何用？
　　她轻蔑地笑。
　　亚述人齐齐退后了几大步。
　　但是亚特没有动，他倔强的身影在一片空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拿出你的剑来，杀了我。”玉箫冷冷地对他说。
　　“不，我不能！”亚特的目光清清亮亮。
　　“你不杀我，我就要杀光你们所有人。”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姐姐，你不会的。你从来只是救人，你不会杀人的。”亚特的眼睛里有湿润的光芒。
　　“哈！我救人有什么用？我是世间最大的傻瓜！”玉箫大笑，“如果我当初没有在战场上救你，说不定凯也不会被你害死。”她恨道。
　　“恨我吗？姐姐。”亚特低了头，轻轻地问。
　　“我何止恨你？”玉箫脸色惨白，眼睛却被恨意烧得血红，“我即使死了，也要将你一起拖入修罗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杀了我吧，姐姐，将这条命还你。”亚特抬起头，少年清俊的脸庞上带着扭曲的痛苦和悲伤。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玉箫手在怀中一探，抽出那把匕首，径直刺向亚特的心脏。
　　亚特居然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匕首刺进了他的左胸。
　　猛地停住。
　　鲜血染红了他的外袍。
　　玉箫咬着嘴唇，手颤抖得厉害，大叫一声，然后拔出了匕首。
　　“你说得对。”她苦涩地笑，“我不会杀人，也不想杀人。”
　　“姐姐，我对不起你！”亚特捂住冒血的伤口，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
　　“你……为什么要背叛埃及？”玉箫痛苦地长叹一声。
　　“我……我是被迫……”亚特的声音带着哭音，像小孩子般恐惧无措。
　　“你说清楚！”玉箫单手拉起他的衣襟。
　　“我……我不能说……”亚特摇摇头，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隐痛。
　　玉箫一把将他甩在地上，毅然回身跃上城墙。
　　她最后看了一眼亚特，抱紧凯的遗体，然后跳了下去。
　　亚述人惊呼了一声，然后围过去往下看。
　　风扬起她的衣袍，她单薄的身子似乎要被风吹走似的飘摇着下坠。
　　“下次见面之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她的声音随风飘来。
　　一白一黑两匹马奔来，恰好接住下落的她。
　　一阵马蹄声过后，沙漠里只留下两行沙尘。
　　“姐……姐……”亚特看着她的背影，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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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姆斯焦躁地看着地平线。
　　已经整整一天了，他们从日出等到日落，但是她还没有回来。
　　“将军，你看！”一个士兵策马奔来，指着孟菲斯的方向。
　　拉姆斯倏然回头，望着远处腾起的一大片沙尘，隐隐听到了马蹄敲击大地的轰鸣。
　　不多时，一支队伍已经奔到了附近，拉姆斯眯起眼睛，认出为首的将领正是诺德，急忙迎上前去。
　　“拉姆斯，你们真的出事了？”诺德跳下马，远远就冲他吼。
　　“叛徒！出了叛徒！”拉姆斯恨恨地握紧拳头。
　　“现在怎么样了？”诺德跑过来，搭住他赤裸的肩膀。
　　“老……老大留下来断后，现在，可能已经……”在朋友面前，这个身经百战的硬汉居然难过得哽咽了起来。
　　“她呢？”诺德阴沉着脸问。
　　“你说小玉？今天早上我们在这里遇到她，她不听劝告，一个人去那座城了！可能，也已经……”
　　“我们去看看！”诺德朝他带来的骑兵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不行！”拉姆斯拉住他，“那座城已经被亚述人占了，他们很快就会有援军来。我们现在只好撤退，去了只能是送死！”
　　“该死！”诺德大吼，一拳打在沙地里。
　　“我们……现在只能再等等看了。”拉姆斯面如死灰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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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那座城，玉箫就像失了魂魄似的，只是眼神空洞地抱紧凯的遗体。
　　飞影和宝儿都是有灵性的马，它们也不用指挥，自己沿着来时的还没完全消失的足迹奔回。
　　第二天日出，当拉姆斯他们几乎已经放弃希望，准备返回的时候，疲惫不堪的飞影和宝儿才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玉箫早已昏死过去，手里仍旧紧紧抱着凯的遗体，人们怎么拉也拉不开她紧握的十指。
　　诺德和拉姆斯热泪长流，带领所有的士兵向六王子的遗体跪拜。
　　回到孟菲斯后，很快地，七王子哈雷姆就亲自护送凯的遗体回底比斯，诺德和拉姆斯留在孟菲斯镇守。
　　玉箫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也被人抱上了回底比斯的大船。
　　或者说，自从那日以后，她就不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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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苍白沉默得像个幽灵，眼睛里的红丝却一直没有退去，整个人像枯萎的花儿般迅速憔悴。
　　她长时间地坐在船头，抱着双膝，望着缓缓流淌的尼罗河发呆，眼神空洞，似乎丧失了所有的感情。
　　“休息一下吧。”七王子哈雷姆有的时候会来船头陪她坐一会儿，跟她说说话，但是看着固执地刻意折磨自己的她，他也只能叹口气离开。
　　玉箫知道自己不是不想休息，但是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有梦魇来纠缠她。
　　梦里无一例外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红，映着无数双凯特王子死不瞑目的蓝色眼眸，似乎每个瞳孔里都写着：“逆天，命诛！”
　　然后她还会梦到流淌的血。那么多的血啊，还带着人的体温，汩汩地汇成一条慢慢变大的河流，掀起巨大的浪，呼啸着要将她淹没。
　　梦里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那座在初升的旭日下却恍若修罗地狱的小城，那是她梦想与爱情断送的地方。丑恶的面孔，令人作呕的血腥，还有少年清俊的脸和一声接一声颤抖的：“姐姐！”
　　每次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恐惧和绝望就会多加一分。
　　虽然她一直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噩梦。
　　自从那天以后，她一直都不敢去看凯的遗体，生怕残酷的现实会把自己逼疯。
　　所以她一直拒绝与人交流。
　　她不愿，也不想再回忆起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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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看到飘扬着红色雄狮的大船驶近，拉美西斯的内心很复杂。
　　一直以来保护他，疼爱他的哥哥走了。他将要靠自己的力量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担负起了整个家的重任。
　　对于哥哥留下来的两个孩子的责任，还有……对于她的责任。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有欢欣的感觉。
　　他凝视着坐在船头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她过大的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头卷曲的黑发疯狂飞舞，整个人就像不染尘嚣的精灵。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但是她身上那层浓重的消沉气息却让他暗暗心惊。
　　“安，你来了。”七王子哈雷姆下了船，径直走向拉美西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都安排好了。父王很悲痛，一病不起，让我来主持仪式。”拉美西斯简洁地交待。
　　“噢，好。”哈雷姆只好应着，诧异于他的沉稳镇定。
　　“她怎么样？”拉美西斯的目光越过他，看着正从船上走下来的玉箫。
　　“她……唉，怎么说呢。”哈雷姆也转过身，看着那个像幽灵般摇摇晃晃的身影，“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吧。”他含含糊糊地说。
　　“箫，到这里来。”拉美西斯平静地看着她。
　　她茫然的视线转过来，失魂丧魄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了，是身边的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两人身边。
　　“你先回家去。”拉美西斯示意家人将她带走。
　　她完全不反抗，像个傀儡娃娃似的，任由两个人将她架到车上。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哈雷姆皱紧眉头。
　　这时，凯特王子的遗体由几个士兵护送下船来了。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轻纱，像沉睡了般安详。
　　周围的人群一阵寂静。
　　他即使死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出尊贵的气息，来迎接的王族和官员们不由自主地向他跪拜了下去。
　　穿着白袍的大祭司慢慢走了过来，对凯特王子的遗体进行了简略的祈福仪式，然后就示意别的祭司将他的遗体抬走，要送到神庙里做最后的处理。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默默地注视着祭司走过。
　　只听“砰”的一声，然后一个白色的人影像闪电般拦在了他们前面！
　　玉箫浑身颤抖，但是布满了红丝的眼睛里却射出万丈怒火。
　　“你们要将凯带到哪里去？”她怒瞪着祭司们，目光已经疯狂，声音粗嘎。
　　“你们让开！谁也不能带他走！”她奔上前去，厮打着想将祭司们赶走。
　　人群大哗，她疯子般地抱紧了凯的遗体不让别人靠近，几个身体强壮的祭司冲上来要将她拖走。
　　“凯，快醒醒，他们要带你走……凯，快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她歇斯底里地悲叫，奋力挣扎着，但还是被人拉开了紧握的十指，不禁崩溃地抽泣起来。
　　“你们放开她。”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修长的身影。
　　祭司们看见是九王子拉美西斯，便都放了手默默地退到一边。
　　失去了外力的支持，玉箫一下摔倒在地上。
　　“起来。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拉美西斯对她说，语气平静，内心里却掀起了万丈波澜。
　　能让一个平时坚强乐观的人变成这副样子，她不知道背负了多么大的伤痛！
　　玉箫猛地抬眼，像抓到了跟救命稻草般抓住拉美西斯的手臂。
　　“安，他们要带走凯，你快去阻止他们，我们带凯一起回家，求求你……”她边抽泣边恳求。
　　拉美西斯将她拉到一边，对祭司们点点头：“你们走吧。”
　　“不！”玉箫惨叫一声，绝望地伸手，却只拉住了覆盖遗体的纱布。
　　纱布在她用力的拉扯下落了下来，露出了凯特王子的遗体。
　　玉箫愣愣地瞪大眼睛，这是她自从那天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凯的遗体。
　　她只看了一眼，就无声地倒了下去。
　　拉美西斯接住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捡起纱布，重新盖在遗体上，让祭司们抬着遗体离去。
　　为了更好地保存，在那块纱布下，凯特王子的遗体由于一直浸在泡碱堆里，已经严重的枯槁，变形……

　　（最近家里有事，心情也一直不好，所以没有更新，希望催文的大大们能体谅。我是个学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是我会努力来填坑，一定不让看文的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