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远游》玉箫

5、第五章

　　掐指算来，这已经是玉箫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
　　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娇憨幼稚娇小的十六岁少女；而今天，她已经长高了，成熟了，彻底地蜕变为了一个沉静稳重的当家女子。
　　她的生活很规律，早上处理家内的所有事情，下午则照常到底比斯的贫民区为人治病，晚上会陪卡西和莱丝一起吃晚饭，与他们玩乐一阵，然后到后花园打一套拳，这才疲倦地入睡。
　　死板的生活让她原本年轻激昂的心慢慢地变了，如果说她原本像一团火，现在就是一潭水。她总是微微笑着，面上波澜不惊，得体地应对着所有的人。
　　这是她身为一个大家庭之长所应有的姿态。
　　九王子拉美西斯日益受到法老塞提一世的重用，整日早出晚归地处理军国大事，经常在王宫内留宿。他就像一颗经过打磨的黑曜石，放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
　　忙忙碌碌的两人，虽然名义上住在同一个家，但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
　　有的时候，面对冷冷清清的晚餐，玉箫还是会感到些许的寂寞。
　　她会想，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拉美西斯还会成为法老吗？三年前初次见面时，那个苍白瘦弱的，冷漠坏脾气的少年，真的会成为著名的拉美西斯大帝吗？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她该庆幸的是，历史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混乱。
　　三年的时间，就这么流水般地过去了。她十九岁。
　　这一年，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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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玉箫照常出门去贫民区帮人看病，归来的时候已是晚霞满天。
　　自从凯死后，已经日渐冷清的门庭外，居然停放了数十辆马车，一片人喧马嘶。
　　玉箫呆呆地看着从车上下来十几个衣着贵重的美丽女子。她们带着满身的香气，指挥家人和侍女们帮忙搬运她们带来的包裹和箱子，唧唧喳喳仿佛黄莺出谷。
　　她耸耸肩，估计周围的人都忙得没有时间来向自己解释这一切，于是提着自己的药箱就要进门。
　　“喂！你，过来，帮我把这个箱子搬进去！”一声娇喝在背后响起，玉箫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说话的人是一个娇小的少女，估计只有十七八岁。她有着碧绿的眼眸，细致的肌肤，薄薄的粉唇，泛着红晕的脸颊，漂亮而不失可爱。
　　“请问，你在对我说话吗？”玉箫微微一笑。
　　“是呀，那边还有别人吗？你快点过来，把这个箱子搬进去！”少女叉着双手，很不礼貌地对她指指点点。
　　要是三年前，玉箫一定早就火大地冲上去教训她了。但是现在，她只是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朴素的亚麻长裙，然后挑挑眉，顺从地过去，搬起少女指的那个箱子，转身进门。
　　“小——玉——”夏米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冲出来，看样子一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哎呀，你怎么做这种事情，让别人来做不就好了！你快跟我来，好多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夏米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就塞给别人，拉着她一直冲到平常只有家庭聚会时才会启用的尘封已久的正厅。
　　厅里密密麻麻地聚了不少人，都是在家里有些地位的管事，正在议论纷纷。
　　“这个，谁来解释一下。”玉箫平静地望着满面喜色的众人。
　　“是这样，今天从宫里传出消息，法老已经正式册封九王子为摄政王子了呢，我们正商量，要怎么庆祝一下……”夏米快人快语地抢着说。
　　玉箫举起一只手止住了她的喜悦：“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门外的那些小姐们是哪里来的？”
　　一听这个，众人的面上又添了一丝愁容。
　　“玉小姐，这些都是法老赏赐给摄政王子的姬妾，以后都要住在家里。这里面有不少是贵族人家的女儿，可不敢得罪，大家这不是正在商量要怎么安顿她们呢……”一个年长的管事上前解释道。
　　“姬妾……这么多啊……”玉箫喃喃自语，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
　　是的，没错，历史上的拉美西斯大帝，的确拥有为数众多的妃子，其中有不少就是塞提一世赏赐的美女。
　　她头痛地抚住额头：“这样吧，卡西和莱丝搬到我那里跟我一起住，尽可能把家里最好的房子都腾出来给她们。大家都小心些，不要让别人笑话我们家寒酸，也省得她们有意见，闹个没完没了……”
　　“那关于庆祝的晚宴……”
　　“这个你们自己商量就好了，尽可能弄得热闹些。不过今晚九王子应该不会回来，宫里也会有庆祝的宴会。”玉箫只觉得浑身难受，只想回房间休息。还没来得及出门，那十几个美女已经前呼后拥地过来了。
　　“唉，就当修身养性……”玉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是没有清闲日子过了。
　　“喂，你这个贱婢！把我的箱子搬到哪里去了？”那个娇小的少女一上来就指着玉箫的鼻子不客气地开骂。
　　玉箫深呼吸，拉住想开口辩驳的夏米，然后有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箱子请别的人搬走了。等一下会送到你的房里。”
　　“你居然敢把我的箱子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少女不依不饶。
　　“伊瑟，不要闹了。”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有些低沉软甜，带着天生的威仪。
　　少女噘噘嘴，赌气地转开头，却不再胡搅蛮缠了。
　　玉箫好奇地抬头望去，人群分开，走来一个袅袅的女子。她身姿优雅完美，浑身自然散发出来的光芒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她径直走到玉箫面前，微微点了点头：“玉小姐，伊瑟还小，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没关系。”玉箫有礼貌地打量着她如梦似幻的面容。
　　她无疑是她来到埃及后见到的最美丽的女子。她个头不高，但是身材玲珑起伏堪称完美，她的象牙白的端正面孔上，有着小巧挺直的鼻梁，水色的樱唇，但是最吸引人的，是她的那双竟泛着海水的隐隐蓝意的水杏眼。她的眼眸微微下陷，便显得眉骨的线条优美，两条经过精心染画的眉像轻烟一般笼罩着她的眼，遮住了里面蕴藏的一些深深的，看不出来的东西。
　　她看来受过很好的教养。美貌和才情，还有那本不该出现在年轻女子身上的成熟女人的风韵，极好地融合成了她特有的气质。那是一种属于王室的极其尊贵的气质。当她浅笑时，这股气息就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出来，在她的眉眼间流转。
　　“请……请问你是……”玉箫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这么一个绝世美女，连她也不由得心动了。
　　“我是妮菲塔丽。”女子绝美的微笑引来一片惊艳之声。
　　“妮……妮妮菲塔丽！”玉箫大惊，心猛地跳了一下，吞了一大口口水。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咳了几声来掩饰。
　　稍微了解古埃及历史的人都会知道，妮菲塔丽这个名字几乎跟拉美西斯大帝一样光芒万丈。她的名字和雕像，和拉美西斯大帝的一起并排出现在无数的神殿里。但最重要的是，她不仅是王后，还是拉美西斯二世终生挚爱的女人。他们的爱情延续了几千几万年，在未来的社会被人们无数次地传颂。
　　玉箫不由得向妮菲塔丽深深弯了弯腰，既是对她的敬仰，也是被她浑身那高贵的气质所折服。
　　“妮菲塔丽小姐，以后要委屈你先住在这里了。”她刻意忽略心头那种没来由的失落，恭敬地说。
　　这是配得上安的女人！她看得出来，妮菲塔丽拥有的不光是美貌，还有着聪慧的头脑和缜密的心思。
　　“给你添麻烦了。”妮菲塔丽的脸上有着完美的温柔笑容，对她的举止显然感到很满意。
　　“玉小姐……”一个负责安排房屋的管事仆妇挤到玉箫身边，小声说道：“房屋都安排满了，但是还少了一个人的住处，怎么办？”
　　“喔……”玉箫用力地掐了掐手指。
　　这一切原本都很简单。安住的屋子隔壁，原本是他的书房，但是已经空置许久了。将妮菲塔丽安排到那里，一切似乎都可以圆满地解决。
　　但是……心头那股不甘愿和嫉妒又是从何而来……
　　“妮菲塔丽小姐……”历史不可逆啊，妮菲塔丽终会成为他的王后。“九王子的屋子隔壁还有空房，如果你不介意，是不是可以……”
　　围着的女人们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声。她们是九王子的姬妾，当然希望得到他的恩宠。而妮菲塔丽看来是得到了最好的机会。
　　“嗯，谢谢你。”妮菲塔丽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只是一如既往地浅笑。
　　这个女人很厉害啊，能够做到如此的喜怒不形于色，不但要有良好的修养，还要有一定的心机和城府。
　　玉箫暗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妮菲塔丽都有成为王后的资质和条件。也只有她，才有资格昂首站在拉美西斯大帝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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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哄睡了卡西和莱丝以后，玉箫自己却辗转难眠，只好掩了门出来走走。
　　已经快入秋了，微风里少了几分酷热，多了几分凉意。
　　黑影幢幢的花园里静得可怕，连夏虫都不再鸣叫。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腰间抽出许久未碰的箫，试了试音，开始平心静气地吹，吹的仍是那首她最爱的《少女的祈祷》。
　　祈祷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心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知道吹了几遍，她猛地听到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于是转头往小路去看，箫声嘎然而止。
　　一个修长挺拔的人，正拨开挡路的树丛，朝这边走来。她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热。似乎有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刚进门就听到了，也只有你，会突然在半夜起来弄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吵人休息。”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笑意。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玉箫心头一阵窝火。
　　“好久不见了。”她冷淡地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久没见了，你的态度居然就这样。”他低声抱怨着走过来，微风携着他身上的酒气飘散开。
　　“臭死了。”玉箫捏住鼻子。
　　他看来是喝多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原本明亮的黑眸笼上了一层氤蕴的水气。他走过来，靠着玉箫坐下，伸展开两条长腿，舒服地呻吟了声。
　　他的皮肤有些热，玉箫像被烫到似的想躲开，他敏捷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固定住。
　　“真难得，你居然还没有睡。难道是特意在等我？”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听来有一种特别的魅惑。
　　“你喝醉了。”玉箫皱眉道，“算是吧，我有事情想问你。”
　　“嗯？”他发出一声鼻音。
　　“你……”玉箫小心地斟酌着字句，“我记得你以前有不少侍妾的，后来她们都去哪里了？”
　　“你说的是那些讨厌的女人？我把她们都赶走了。”拉美西斯满不在乎地说。
　　“为什么？”
　　“奇怪……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当然是不喜欢了，不喜欢的女人还留着有什么用？”拉美西斯转过头来看她。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好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了，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好多。
　　她的个子长高了，身材也变得纤细，不像以前那样小巧丰满。原本飞扬的青春自她眼角唇边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庄重。她微微低着头，漆黑的短发柔顺地贴着她的脖颈。她的浅色眼眸不再放出欢快的笑意，而是光芒内敛，开始有些让人看不透。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睫毛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
　　“怎么了？”拉美西斯不笑了，他捏着她的臂膀：“你好像很不开心，瘦了好多……”
　　玉箫一把抓住他乱摸的手：“我没瘦，只是没有长胖而已。”
　　“可是，你说过的。”拉美西斯反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说过，如果我努力当上法老，你就会开心，就会幸福。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谁说的？我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玉箫急促地反驳，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流泪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拉美西斯不容辩驳地厉声说，她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在高兴。
　　“没什么……”玉箫用力甩甩头，“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玉箫咬着唇，一口气问出来。
　　“嗯……”拉美西斯深思地望着她，慢慢地说：“漂亮，好的教养和气质，温柔，聪慧，大概就这些。”
　　他想要的，就是妮菲塔丽这样的女子吧？玉箫想。也好，反正他注定得爱上妮菲塔丽，然后他们两个人会一直在一起。
　　历史，不可逆转。
　　只是……真的有点寂寞啊……
　　“问完了，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玉箫拨开他的手站起来。
　　“你特意等我，就是想问这些？”拉美西斯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嗯，就这些。”她勉强笑道。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吗？”拉美西斯也站起来。
　　“只是……有点寂寞，有点想家了而已……”她低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拉美西斯如释重负，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等我有空了，带你去猎鸭子。”
　　“好……”她轻声说，“我有礼物送你，祝贺你当上摄政王子，就在你房间隔壁的书房里，你自己去看看吧。”
　　她已经嘱咐过妮菲塔丽，如果这个女子够聪明的话，她会知道怎么做。
　　“什么礼物？”拉美西斯笑得很开心，这不禁让她有些罪恶感。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不过……最好先洗个澡再去。”玉箫几乎不敢抬头了。
　　拉美西斯眨眨眼，低头在她耳边低沉地问：“你……该不会把自己送来给我吧？”他的声音暧昧而诱惑，玉箫的耳朵全红了。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快点去吧。”她干笑几声，连忙跑了。
　　事情原本就该这样的吧？一定是的，不会错的，因为历史就是这样。
　　她一口气跑进自己的屋子，紧紧反锁上门，这才支持不住地靠着门滑坐下来。摸摸脸颊，触手一片冰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PS：这么久没更新，我承认，我有罪，痛哭～～其实在上一章写完时，我真的不想再写下去了，接下来的情节，全都是误会，战争，痛苦，别离，等等等等，写得我自己都难受。我宁可就停留在上一章的结尾，让人有美好的幻想。
　　大家希望箫和安在一起，可是俺正准备安排大批的情敌出场，妮菲塔丽就是第一个。俺始终坚持的是历史不可逆的原则，所以，妮菲塔丽的出现，对于两个人刚开始萌芽的爱情是毁灭性的打击……汗，已经这样了，只好接着虐下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