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此山行》许百龄

20、学着放下

　　夏翩若看着他。
　　他笑道：“还记得天灵山脚下的那个村落吗？那里是我去过最美的村子了，可是和这里相比，却不值一提。”
　　“是啊！”她感慨，她犹记得梁梓杉当时和他说过，等他们白发苍苍，便到那里去养老。如今都成为了沉痛。
　　“翩翩，明天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十天了……”他没有再说下去。
　　夏翩若懂他的意思，可是如果就这么的离开了，她真的不甘心。而她也明显得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乏力疲惫，身体有些不舒服，头偶尔会有刺痛。叶皓比他多呆了两日，自然是比她更严重。虽然他没有说，没有表现出来，可脸色明显灰白许多，好似大病之人。
　　若非是为了她，他又怎会到此，等她而不愿离开，更不会受伤。
　　她垂头看着河中只有手指大小的游鱼，心情却沉重。
　　她也努力的试过了，她没有办法将记忆塞到柳初九的脑中，没有办法带柳初九离开这里，更没有办法让秋雨和杨儿母子消失。
　　“翩翩……忘了他，各自安好。”
　　她摇了摇头，她做不到。
　　身后的农田中传来孩子爽朗的笑声，接着走来一位妇人牵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见到他们，妇人笑着打招呼。这里的人见到他们都会打招呼，很亲切。
　　走上石板桥时候，妇人对两个孩子告诫道：“以后不许到神泉洞了知道吗？”
　　“可那儿很好玩，泉水很好喝。”
　　“我不是告诉你，神泉洞去多了，泉水喝多了，人会变傻的。”
　　夏翩若猛然一惊，忙唤住妇人，询问：“人变傻是什么意思？”
　　妇人笑着让两个孩子先回去，回走了几步倒是耐心地向她们解释：“不过是骗孩子的话，其实也不算是骗。进入神泉洞后，时间就会比外面慢，里面一日，外面就是一月。若是经常去，那小孩子就长不大了，和同岁的孩子相比，岂不就是变傻了吗。”
　　“那泉水……”
　　“那泉水没什么特别的，我偶尔也喝，就是提神醒脑罢了。”
　　她心中的那点希望被彻底的击碎了，她还指望那泉水能够在柳初九的身上发生什么变化，是她贪念太深了，错误的以为当日他在神泉洞内的一切是因为泉水的缘故。
　　叶皓看着她失落的神情，似乎也明白了这两日她异样的原因。这样也好，能够让她彻底的死心，安心的离开这里，少些希望和挂念，离开后生活也才能够坦然。
　　妇人离去，夏翩若抱着头坐在河边，将脸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渐渐身子有些起伏。
　　片刻，叶皓缓缓说：“哭出来吧！”
　　夏翩若抽泣一会，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
　　“我要怎样？我还要怎样？我不指望他抛弃秋雨母子，我不指望她再爱上我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够记起我，为什么就不能？我真的什么都不奢望了，我只想他记起我，哪怕就当我是前任，是前尘往事记起。”
　　叶皓伸手轻轻为她擦拭脸颊的泪水，她并没有躲开，而是扑在他怀中大哭了起来。
　　叶皓忽然有些无措，稍稍适应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既然他永远记不起，你就学着忘了吧！明天从这里离开，就当这么多年一场梦，夜哭谷只是一场旅行，柳初九只是一个过客。”
　　夏翩若摇着头，她做不到。
　　阳光渐渐铺满了山谷，谷风温和了许多，岸边的柳丝垂在水中，一圈一圈的拨动涟漪。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然后飞到河岸去。
　　农田中有夏虫鸣叫，蜻蜓在河面上飞过，不时点下水。
　　对岸的孩子还在嬉闹，黄狗蹲在门边东张西望，看到猫儿跑过，会吼上两声。
　　牛羊在远处的山坡上悠闲地吃着草。
　　花鸟鱼虫都以最本原的模样在生活着。
　　老人坐在树下，脸上皱纹横布，笑着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
　　姑娘美丽温柔，小伙善良阳光。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地铁车辆，甚至没有网络。虽然只是一个山谷，没有广阔的天地，可却最是真实。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满足的幸福。
　　夏翩若望着这一切。
　　人间没有仙境，若有，那就是这里。
　　人间没有桃花源，若有，也是这里。
　　她想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渴望柳初九记得自己是谁，记得对她的爱。想着她能够留下，或者他跟着她离开。
　　可终究，他不属于外面世界，她不属于这里。甚至他们彼此谁都不再是谁的谁。
　　她想，终究是她放不下，所以也得不到。
　　她坐在河边，静静的看着整个山谷，她带不走梁梓杉，也带不走这里的一切。那就好好的看着这里，将这里的一切装进脑里带走。
　　就当这里是一场度假，是一场梦。
　　中午他们也没有回去。夏翩若起身走进农田，她辨认不出这是什么农作物，但是并非小麦或者是水稻。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整片农田的最中心，四周的望去，好似一床绿色的床垫。风吹过，农作物起起伏伏，她竟然感受到了这床垫的松软和舒服。
　　她昂着头闭上眼，用力的呼吸这里的空气，嗅着这里的味道。
　　叶皓看着她嘴角渐渐扬起的笑容，不自觉得也笑了。这么多天，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自然的笑过，就如当年他第一次在篮球场看到她一样。好似阳光下的一朵桃花，少女的可爱纯真展露无遗。
　　若非当时他已经是梁梓杉的女朋友，他绝对会追求她。
　　那些年，他心中默默的藏着她，看着她笑，他就很开心，哪怕那笑容是冲着梁梓杉。
　　这三年来，他默默地关注着她，知她为了梁梓杉抑郁过、疯过、自杀过，她对梁梓杉的感情深到让他望而却步。他甚至不敢出现，就怕她再响起当年的往事，而受到刺激。
　　如今，真正的来面对当年往事，也许对每个人来说是一种痛，一种煎熬，也是一种解脱。
　　他抓着拐杖陪着她一路走着看着，从农田到果园，从湖泊到村落，从树林到神泉洞，从中午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