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3、第二章

　　燕西华府北侧，是一片独栋别墅区，欧式复古风格建筑，仿沉积岩的淡白石砖砌成的矮墙，围出前院。

　　其中一幢的庭院里，种了一片玫瑰花，时至初冬，已是满园凋零。白色铸铁的院墙门上，挂着一块浅褐色的木制横匾，上面用黑色幼圆体刻着几个大字——X事务所。

　　楚兮兮和林溯并排坐在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两人均是双手托腮、目光一致地看向一个横躺在沙发上，此刻正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

　　一个小时前，林溯也躺在面前这张沙发上，正激情四射地玩着王者荣耀。楚兮兮一个电话打过来，急吼吼地把他叫去了青龙湖边。

　　看到她脚下躺着的陌生男人，他当场呆若木鸡，以为自家老板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找他来准备毁尸灭迹的。

　　“姐，姐姐，姐姐……”林溯指着地上的男人，舌头绞作一团。

　　楚兮兮嫌弃地挥挥手：“别姐了，赶紧抬回去。”

　　林溯倒吸一口凉气。

　　楚兮兮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快点啊！等会儿来人啦！”

　　“……”

　　林溯一路心慌意乱，抗麻袋似的把人给抗了回来。

　　眼前这男人，一身古代的穿衣打扮，头发也是古时候的造型，他好担心他那不省心的老板捡了个神经病回来。

　　心好累……

　　“姐，这人不会暴病不起了吧？要不要打120啊？”林溯皱着眉，转头问身边的楚兮兮。

　　楚兮兮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确定：“这可是高人啊，不至于吧……”

　　林溯耸了耸肩，想着刚才楚兮兮讲述的事情经过，依然有些不置信。

　　照她的说法，面前这人已经是接近大罗金仙的级别了，那可是勘破生死、超脱轮回的，怎么可能会晕倒呢？

　　他估摸着自己这个老板最近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姐，你刚才说他自称什么来着？”

　　楚兮兮偏着头，仔细回想了一番，再度不确定地道：“什么张氏……什么侯……什么九世孙，正一天师张……记不清了……”她一摊手：“反正最后张了半天没说出来，人就晕了。”

　　林溯白了个眼：“你记性被狗吃了？”

　　“呸，被你吃了！”楚兮兮啐了他一口，两手一拍：“总之他姓张就对了！”

　　正说着，就见男人睫毛微颤，似是要醒转的迹象，楚兮兮直拍林溯的手臂：“要醒了，要醒了！”

　　林溯嫌弃地躲开，俯下身正要细看，男人突然睁开眼，林溯吓得往后一仰，差点躺倒茶几上。

　　楚兮兮激动地凑过去：“高人，你醒了！”

　　男人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却就是不说话。

　　林溯也凑了过来，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男人仍是一语不发。

　　“姐，你捡回来的怕不是个傻子吧？”林溯指了指男人，小声道：“要不就是个聋哑人士……”

　　“不是啊？之前还好好的呢？”楚兮兮狐疑地皱起眉，伸手覆上了男人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女人的手掌细腻柔滑，带着一丝温暖的热度。醒来后的无措感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瞬间感觉莫名安心。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他的记忆紊乱纷杂，尤其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试着去回想，脑子里又是一阵钝重的剧痛，索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发动神念，审视了自己所处的这个时空，竟然陌生到令他心神一颤。

　　他瞬息间汲取着这个全新世界的信息，却因为信息量太庞大繁杂，差点乱了神识。

　　是那温软掌心的一丝暖意唤醒了他。

　　男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上。

　　美丑之于他，堪堪已是无谓了。

　　只是她眼角那颗泪痣，忽如一道清光，令他顿生一丝好奇。

　　“你是何人？”

　　他张了张嘴，声音清朗，语调轻缓柔软。

　　“我是楚兮兮，你呢？”

　　他看到她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他。

　　“我不记得了。”

　　“啊？”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楚兮兮愣了一瞬，坐直身子，拧着眉扭头，用眼神向林溯求助。

　　林溯瘪了下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过头对着男人说：“你姓张，你再仔细想想，张什么？”

　　“张……？”

　　“对！”

　　男人再次试着回想。

　　刹那间，胸口像激起一阵厚重的浓雾，压得他呼吸困难，脑子里更是犹如九天雷击般剧痛无比。

　　他眼前白光一闪，又晕了过去。

　　楚兮兮和林溯呆愣了十几秒，面面相觑。

　　“溯溯，你看你又把他整晕了！”

　　“关我什么事？”林溯抓了把头发，心一横：“报警吧。”

　　“不行！”

　　“为什么？”

　　楚兮兮心虚地低下头，磨叽了半天才开口：“这个人我得留着。”

　　林溯一挑眉，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你要干嘛？”

　　楚兮兮认真道：“他真的很厉害我跟你讲，之前我们接不了来的单子，我觉得……”

　　林溯恍然大悟，指着她愤愤道：“你又想把人忽悠来打白工？！”

　　楚兮兮瞪他一眼：“什么叫打白工？我有发你薪水的好吧！”

　　林溯嘁了一声，表情颇为不齿：“拖欠了小半年了，老板！”

　　楚兮兮抿紧唇，拳头往掌心一捶：“只要搞定两个大单，什么都好说！”

　　林溯无奈扶额。

　　“可是姐，人家现在都失忆了，你这样不大合适吧？”

　　“那不是正好吗？”楚兮兮笑得很是狡黠：“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就给他一个名字，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楚兮兮本来的想法，是找这个高人求一张像之前老道士给她那样的镇邪符，或是请他教她一两招行之有效的驱魔法术。

　　高人愿意就好，不愿意也无所谓，如今这样的情况，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刚才男人再次晕过去之后，她脑子里转了至少一百种想法，最终心一横，打算偷梁换柱，颠倒一回黑白。

　　想着之前推掉的一堆单子，那可都是些几十上百万的大单啊，有了这个男人在，那不都是洒洒水，信手拈来？

　　楚兮兮两眼放光，此刻再看向沙发，仿佛上面躺着的不再是个陌生的男人，而是一堆钞票，无数爱马仕包包、Prada的鞋子，还有各种高奢成衣……

　　她越看越兴奋，忽地就颠颠儿地跑开，不一会儿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林溯目瞪口呆。

　　姐姐你不会真这么草率吧？

　　你这个高中勉强毕业的学渣，房间里怎么会有字典这种高阶书种？！

　　正想着，就见楚兮兮闭上眼睛，随手翻开一页，手指一戳，遂睁开眼睛一瞅，笑道：“灵！”

　　林溯的脸白了一阵。

　　楚兮兮如法炮制，又是一指：“止！”

　　林溯的脸又青了一阵。

　　楚兮兮抱着字典嗖地一下跳起来，指着沙发上昏睡着的男人，娇声笑道：“张灵止！”

　　林溯的脸青白交替着，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话。

　　灵止……

　　灵芝？！

　　他心下长叹一声，这位脱线大姐，还真就这么草率。

　　……

　　翌日早晨，林溯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楼下走，不经意瞥了眼客厅，瞬间呆住了。

　　昨晚捡回来的那个陌生男人已经醒了，此刻正盘腿坐在沙发上闭目打坐。

　　林溯揉了揉眼睛，分明看到他身上隐隐泛着一层金辉。

　　更令人惊诧的是，吊顶的水晶灯忽明忽灭，墙上的液晶电视不停地自动换台，茶几上那本厚厚的字典，更是诡异而快速地自动翻着页。

　　即使已经天色大亮，这场面看着仍十分骇人。

　　莫非昨晚捡回来的不是人，而是个妖？

　　林溯心下一紧，几大步冲进客厅，抬手就捏了个离火诀，一团直径近尺的火球，迅速朝男人飞了过去。

　　“南明离火净化污秽邪祟倒是绝佳……”男人倏然睁眼，眸光一凝，火球悬空停在了距离他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

　　林溯倒吸气，就见男人抬手轻轻一挥，他引以为傲，每次驱魔都屡建奇功的南明离火球，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张着嘴，当场石化。

　　谢了个大特，卧了个大槽，苍了个大天……

　　男人站了起来，身形一晃，瞬间立于林溯面前，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自语道：“天狗入命，血光必现。”说着，中食二指临空画了一道符，手指一弹，一道金光打入林溯眉心。

　　林溯猛地回神，捂着额头，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刚刚什么东西？”

　　“天罡护符，可挡你一次血光之灾。”

　　男人笑了笑，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林溯狐疑地暗自运气，隐隐感觉一股暖意在丹田流转，浑身筋脉出奇的轻松自在，灵台一片清明。

　　他偷偷瞥了眼继续闭目打坐的男人，心底暗自叹了句，果真是个高人。

　　他走到男人面前，咳了两声，道：“那个……谢了啊。”

　　男人没睁眼，只是轻声答了句：“无事。”

　　林溯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十指相抵，支在胸前，盯着男人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张……大哥，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等了半晌，才听到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溯又问：“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不答反问：“汉威宗永寿二年到现在大概多少年了？”

　　“啥玩意儿？”林溯愣了一下，随即从茶几隔层翻出一个iPad，一边百度，一边喃喃自语：“汉威宗……刘志，东汉永寿二年……就是公元156年，到现在……1861年。”

　　男人闻言一怔，随即轻叹一声：“一千八百多年啊……难怪……”

　　难怪这个世界如此陌生，人们的衣着如此怪异，难怪他分出神识探视时如此吃力，皆因这个世界历经了近两千年的更迭，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林溯越想越不对劲，看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震惊，他眨巴眨巴眼，牙齿打颤，磕磕巴巴地问：“张，张大哥……你你你，你不会是……”

　　穿越吧？！

　　心里的想法太疯狂，林小朋友双腿一缩，蜷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张灵止！”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自二楼响起，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一个穿着兔宝宝睡衣的女人颠颠儿地跑到了男人跟前。

　　“张灵止，good morning！”

　　楚兮兮拉下兔耳朵帽子，明艳动人的脸跃然于男人眼中，眼角的泪痣倏然勾起他心尖一丝轻颤。

　　“张灵止？”男人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楚兮兮点头如捣蒜，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娇笑道：“就是在叫你啊，张灵止。”

　　其实在她心底，她更想叫他财神爷、摇钱树，还有招财猫。

　　林溯缩在一旁，脸色煞白，心道，姐姐你这样随便给老祖宗起名字真的好吗？

　　男人思忖片刻，白皙修长的手指，临空写下几个字，就见“张灵止”三个鎏金四溢的字体浮在空中，停了许久才渐渐消散。

　　“是这个吗？”

　　“喔唷，你会简体字哦？”

　　楚兮兮见过他收妖，对这样的道术并不吃惊，只是想到他昨晚出口文言文，今天却说起白话，还写简体字，倒颇有些诧异。

　　男人指了指茶几上的字典，淡笑道：“这并不难。”

　　楚兮兮暗自窃喜，果真是捡到宝了，她冲男人眨了眨眼：“你要是不满意，咱再换一个。”

　　男人抬起头，对楚兮兮轻声笑道：“没什么不满意的。”

　　“OK！”楚兮兮双手一拍，大声宣布：“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张灵止了！”

　　她朝他伸出了右手。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悬在面前的芊芊玉手，正疑惑着不知该怎么做，就见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一边上下摇晃，一边笑呵呵地说：“你好啊，张灵止！”

　　“原来如此……”男人恍然大悟，随即浅浅一笑：“你好。”

　　楚兮兮满意地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脸上的笑灿若桃花：“欢迎加入X事务所！我是你的boss，楚兮兮！”

　　张灵止迟疑地皱起眉：“boss……是什么？”

　　“就是老板！”

　　“老板又是什么？”

　　楚兮兮笑容凝固，一时竟无言以对。

　　林溯无奈地摇摇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是掌柜！”

　　张灵止又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想着，要适应现在这个世界，需要学习的东西委实不少。

　　他点了点头，对楚兮兮轻轻一笑：“楚老板，那就请多指教了。”

　　“哎哟，叫我兮兮就好，咱俩年纪看着也差不多。”楚兮兮捂着嘴故作娇羞，眉眼弯成了月牙，眼里满是喜不自胜的笑。

　　林溯却是一口老血呛在喉咙，看着楚兮兮无语凝咽。

　　姐姐啊，人老祖宗可是比你长了近两千岁啊……